“殿下,殿下!”门外的福尔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进来,在看到书房里多出来的红衣男子,福尔一惊,“你是何人?为何擅闯质子府?”

“呵,太子殿下好身手!”红衣男子转过身来。

天啦!看到此人,福尔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自家的太子已经是天人之姿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出尘脱俗的人儿。不止福尔,就连明月晟在见到红衣男子,心跳也快了两拍。不过,对方年纪不大,只应用少年来称呼。

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远看,宛若瑶台仙人,出尘脱俗,飘逸异常。近看,则黛眉、凤目、俊鼻、樱唇,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灵通剔透,不染一丝尘埃。

虽着一身火辣的红衣,却丝毫未将他的颜色抹去分毫,反而因为这妖异的红,更加烘托出了他的不凡。而少年眉心中那颗鲜艳欲滴的玫色朱砂痣,则让他的仙气,多了一丝尘世的迷恋,衬得他亦仙亦人——

想必,那世外的仙人就是这般模样吧!明月晟心里生出这样的想法。

“噌——”明月晟看得失神,少年却似一阵风,来到他面前,一把玉扇正抵着他的颈部大动脉,“太子,闪了神,会失了性命的!”

“大胆!”见少年这般无礼,福尔大喝一声,双手握拳,袭向少年后背。

“看不出,老伯还是高手!”

少年莞尔一笑,如梦如幻,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待福尔察觉过来,玉扇已经抵在他的喉咙,再多半分,他就会人头落地。

寒——福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如鬼如魅的身手,顿时,背上一凉,一片冷汗,滴滴刺骨。虽然心寒,但福尔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大侠,您若需要钱财,请便。若要人命,请放过我家太子,拿了我的命吧!”

“不行!”明月晟回过神来,冷目紧盯着红衣少年,身上寒气迸发,“你若敢伤了福尔,走遍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你!”

一时间,房里空气凝固,红衣少年不收手,也不动手,只是微笑地打量着这对主仆。

“呵,倒是有趣。”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收了扇子,退到一边,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光华。过来是和殿下谈一笔生意!”

“光华公子?”不知福尔,就连明月晟也很吃惊。

传闻光华公子绝世无双,今日一见,这般容貌,这般能力,这般手段,还真是只有“光华”二字才能配上。只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光华公子竟这般年轻……

对方表明了来意,明月晟点了点头,福尔悄声退下,将门掩上。

“生意?不知道光华公子想和我做什么生意?我不过是个质子,有什么能让大名鼎鼎的光华公子看上呢?”

对方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质子府,现在又表明的身份,看来果真是有事。明月晟在光华公子对面坐下,神情依旧懒散,只是眼中偶尔闪过一丝的精锐,让人无法忽视。

“皇位——”光华公子缓缓吐出两个字,“太子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光华公子这么直接的话,让明月晟有些闪神。“皇位”,的确是个非常诱人的东西。可是明月晟不懂,光华公子为什么找上门,为什么帮自己?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看出了明月晟的“小心”,光华公子打开手中的玉扇,轻摇着。“贺兰敏的衣裙全部是我绝色坊出品,你父皇的龙袍都出自我手。若我在上面动些手脚,不出一个月,他们就会心悸而亡。到时候公子就有机会了——”

光华公子这样说,明月晟就知道了对方为何有这般底气。

贺兰敏对绝色坊的衣物的喜爱已经类似病态了,从丝绢手帕,到罗裙锦袜,连同她身边的一针一线,都必须是绝色坊出品才行。

若按照光华公子说的,在衣物上下药,那是最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你要什么?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见明月晟认真起来,光华公子轻笑,一双凤目上挑,光芒四射,“我是商人,商人自然是最看重利益的。若我帮殿下得了皇位,我要幽云十六州——”

一听这个,明月晟怒了。幽云十六州,其中南四州是南凤国的北大门,连接三国,是军事要塞。现在光华公子开口就要幽云十六州,分明是要明月晟割让国土!这怎么行!

“幽云十六州?光华公子好大的口气!莫不是要自立为王?”

“太子殿下太心急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只要幽云十六州的‘特别通行令’。”

“特别通行令?”这个,明月晟知道。

南凤国和北周、西岐、东鲁三国相连,交界处就是幽云十六州。

当年三家分秦,幽云十六州也被瓜分。四国各占四州。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幽云十六州成了四国贸易交换的场所,四国商人聚集在此进行商贸往来,就连海外国家,也会来此交易,所以利润非常大。

但是,能到幽云十六州做生意的商人不是寻常人,或是一国皇商,或是王公贵族,或是世家公子……都身份显赫,多和各国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并非一般商贾。

进入幽云十六州,能在这儿做买卖,就必须要有“特别通行令”。这令,极其难得,只掌握在皇家手中,民间商贾根本就无法得到。

如今,南凤国的特别通行令就掌握在皇贵妃贺兰敏的侄子贺兰连衣手中,光华公子要的,就是这个。

“如果殿下登基,能把特别通行令给我,我每年会给殿下一成红利。殿下觉得如何?”

“三成!我要三成红利!幽云十六州做生意,利润有多大,光华公子定比我更加明白。所以我要三成红利,一点儿都不过分!”明月晟丝毫没有犹豫,直接伸出三根指头。

“好!”

光华公子非常爽快应下,随后就拿出一张“合约”。见红衣少年连这个都准备好了,明月晟这才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早就想和他做这个买卖了,心里对光华公子也多了一分信任。

两人签字,按下手印,一式两份,各持一份。

光华公子小心翼翼地把合约收好,最后递给明月晟一枚玉檀木雕刻的观音。“殿下回国后,可凭此信物去南凤都城的绝色坊,掌柜方柏会听从殿下的指令行事。我就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

“你就这么信我?”明月晟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的美少年。“若我败了,你也就暴露了——”

“哈哈!”听明月晟这般说,光华公子坦然一笑。

“殿下是真命天子,又怎么会败呢!太子殿下赢,就是我赢。双赢的买卖,大家都赚钱,殿下会不动心么?更何况,那宫里,不是还有婉皇后帮衬着么……”

光华公子越说,明月晟的脸色越难看。他竟然知道南凤现任皇后古筠婉是自己的人,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除非,太子忘了苗家三百二十一口冤魂,除非,太子枕着云后的玉枕,夜夜好眠……”

“住口!”听到最后,明月晟大吼一声,一掌将光华公子面前的香椿木桌劈得粉碎,“不许提我母后!”

此时的明月晟,一改平日的风流纨绔,双目血红,狰狞地怒视着光华公子,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恨不得食他肉,喝他血!

苗楚云,南凤皇后,因施厌胜之术,被打入冷宫,后来苗家谋逆,满门抄斩……

外人都以为云后狠毒,认为苗家该死。只有明月晟永远都忘记不了,十年前的那夜,冷宫的熊熊大火,烧红了整片天。他的母后,用自己的命,用苗家覆灭,换来了他的平安——

“晟儿,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哪怕是屈辱地活着,哪怕苟且偷生,都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为母后和苗家平反,要让世人知道母后死的冤!”

苗楚云在烈火中最后的叮嘱,至今还回响在明月晟耳边。每晚,他都能梦见母后火中微笑着燃烧成灰烬的模样,夜夜辗转,无法入睡……他就是死,都不会忘记这些!

“啪啪!”光华公子轻轻拍了两下手,“我还以为西岐十年,太子的锋芒已经消磨殆尽,现在一看,倒放心了。太子可别用这般眼神看我,你要恨的人要复仇的人在南凤,我可不是你的出气筒。”

“哼!”明月晟夺过光华公子手中的玉檀木观音,嚣张之气覆盖了之前的狰狞,他双目冷冷地看着光华公子,全身散发着华贵的威严,与之前的风流既然不同,这是王者才有的气场!

“等朕登基,一定会治你今日不敬之罪!”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一个“朕”,让明月晟彻底脱变。这男人已经觉醒,那南边的天,要变了……

慕容七七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西岐女子十六成人,慕容七七正好九月十九满十六岁。因为她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昭阳公主,又是西岐国未来的南麟王妃,所以成人礼办得格外隆重。

虽然之前西岐皇室经历了一系列的厄运,但昭阳公主的成人礼,龙泽宇还是派了宫廷礼官过来。加上慕容七七最近人缘不错,那些世家子弟也来了很多。

“恭喜公主!”白忆月比慕容七七大一个月,早已经绾发。今日过来,白忆月送给慕容七七的礼物是一支百年紫参。百年老参难得,紫参更是罕见。

“谢谢!”对白忆月,慕容七七很有好感,所以才会在她成人礼之前送给白忆月一套“海棠春shui”作为祝贺的礼物。

“公主远嫁,日后用得着的地方,可以拿我哥哥的扳指,去白家商行。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会帮公主的!”

白忆月说的扳指,是赏月那晚,白牧飞作为赌注押给慕容七七的墨玉扳指。现在白忆月这般说,肯定也是白牧飞的意思,这对兄妹为人倒是不错,而慕容七七原本也是想留着墨玉扳指日后有用。

“忆月,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们兄妹的感谢!”

“公主在北周幸福地生活,就是对我们的感谢了!”白忆月甜甜一笑,“时间不早了,外面的人早等不及了,大家都是来观礼的呢!我们走吧!”

成人的标志,是要绾发。今天,慕容七七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柔顺地贴着背,一直垂到脚踝。

绾发,一般由母亲或者父亲来完成,可是慕容七七的生母李秋水已经进了佛堂十五年,虽然慕容泰早就派人去佛堂请了,可她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对这个生母,慕容七七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据说她出生没多久,李秋水就进了佛堂,将嗷嗷待哺的慕容七七丢给了慕容泰,再也没有出过佛堂的门。

这么多年,慕容泰始终认为李秋水进佛堂,是因为慕容七七,觉得都是慕容七七,让他失了爱妻。因此才会任由他人欺负慕容七七,自己却冷眼当个旁观者,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其实,真正的原因慕容泰非常清楚,那个佛堂中的女子,是因为她心爱的男人离世,而断了尘世的念头。可他心里迈不过这个坎儿,所以把所有的怨愤都发泄在慕容七七身上。

只是,孩子何其无辜呢——

“丞相大人,吉时到了。”礼仪官在慕容泰身边提醒。

“唉——”慕容泰叹了口气。

她果然还是不肯出来,不肯来见他,就连他们孩子的成人礼,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愿意到场。只是,既然如此,当初她又何必在身怀六甲的时候千里迢迢地赶去雁荡山,告诉他北周的军情,让那个天神般的男子败在他手中呢!

想必,她也不曾料到凤邪会死,不曾料到结果会是那般……若她知道凤邪战败,会以死谢罪,她应该不会帮他,而他慕容泰也不会因为雁荡山名声大噪,一跃成为一国之相。

作弄人的,到底是命运,还是人心呢?水儿,你只记得凤邪马上的飒爽英姿,可曾记得,那年桃花林,你回眸一笑,迷了我的眼,乱了我的心——

“我来!”慕容泰拿了梳子,走到慕容七七面前。

这是这么多年,慕容泰第一次这样认真仔细地打量这个女儿。她没有继承父母优秀的基因,这张脸放在慕容家,简直太平凡太普通了。只是,慕容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这个三女儿,竟然有一双星子般的眼。明媚耀眼,光彩夺目。

眼神这般动人的人,又怎会是平凡女子呢!单看她在宫宴上的表现,根本就不是“废物”啊!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慕容七七的那些个脱变,慕容泰心里感慨万分。

虽然这个女儿并没有继承他和水儿的容貌,可是他们的孩子,又怎么会差!

“你长大了……”慕容泰一时感慨万分,心里也升起一股内疚。

时间飞快,当初那个在他怀中哇哇大哭的婴儿,如今已经长大成妙曼少女,就要嫁作他人妇了。忽略了这个女儿这么多年,现在面对成人的女儿,慕容泰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对于慕容泰这个父亲,慕容七七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她已经不是原本的主人,又怎么会对他产生父女之情呢!更何况,这人身为人父,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却是那般冷酷无情。纵使他现在眼里有着慈父的光芒,还有那些内疚的心情,可是,他该内疚该忏悔的那人已经死了,她,不过是天外来客。

“还是我来吧!”

正当慕容泰的梳子要落在慕容七七浓密乌发上的时候,一个清丽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哐——”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慕容泰手中的桃木梳掉在地上。

“水儿,是你么?”

慕容泰不敢转身,怕回头,看到的只是一个梦。那个狠心的女人,那么绝情,无论他如何哀求,如何保证,她都义无反顾,毫不留念,只留给他一个冷清的背影,让他一等就是十五年。现在,真的是她来了么?

“夫君……”

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慕容泰都不记得了——仿佛,还是新婚燕尔,他们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依偎在窗前。只是,这声“夫君”她叫的真是那般真诚么?她真的把他当夫君了么?

“夫君,还是我来为七七绾发吧!”

青衣女子出现在慕容泰面前,屈膝,拾起地上的桃木梳。

“水儿,真的是你!”直到看到真人,慕容泰才相信自己的眼。十五年了,他胖了,身材走样了,老了,不再英俊。可她,却依旧那般美好,一丝不见老。

白皙柔嫩的皮肤,光洁如玉的美额,俏丽的鼻子,含笑的眼……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一如当年,不曾变化。

“夫君,好久不见。”

李秋水缓缓一笑,安静的像冬日里盛开的水仙,高大方。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嫡女风范。

“好……好久不见。”

李秋水的出现,让场上的人非常吃惊。特别是这些年轻的世家子弟,仅是从父母那儿知道丞相夫人礼佛,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丞相夫人,李家的大小姐。

“她怎么来了?”刘胭脂绞着手帕,恶狠狠地盯着李秋水的背影。虽然她是李秋水送给慕容泰的礼物,也因此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可是她并不感激李秋水!

这女人,在佛堂待了十五年,为什么不继续呆着?为什么要出来!慕容泰那痴迷的眼神看得刘胭脂心里愤恨不已,他果真还是惦记着这个贱人,难怪每次那事儿的时候,他都会在情动的时候搂着刘胭脂叫着“水儿”……

李秋水看着慕容七七,眼神非常复杂。过了好久,这说了一句话,“七七,都这么大了——”

“娘……”

终于见到了这身子的生母李秋水,停留在慕容七七心中多日的小问号,彻底变成了疑惑。她长得不像李秋水,一点儿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