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蓝实在不愿听她聒噪,可是老板娘只要开了头就非说得尽兴不可。

“你说我同学,初中的——我也就念完了初中——比我还大两岁呢。 当年我们都那些毕业没有上大学的,都脚前脚后的结了婚。 她倒好,折腾到三十了还不结婚。 你说那时又不像现在,三十岁耍单身的有的是。 她倒好,死活不嫁。 我们这些同学都替她急,就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 她也看了不少,不是说这个长得别扭就是说那个家庭条件不好。 你说你都多大了还挑什么?不过人家也占优势,单位好,现在一个月都开一万多,哪像我,忙早忙晚的只能赚个菜钱?她就一直拖着,结果合适越来越少。 ”

“去年,她突然给我们打电话,说是无论如何都得给她找个人嫁了,我们就问是怎么回事。 她就哭了,说是前几天母亲去世了,家里就剩下她自己,她才知道一个人的日子是那么不好过。 ”

“她这一个劲哭啊,把我的眼泪都勾出来了。 老同学的事咱也不能不管,我们这些人齐心合力四处找合适的。 终于算找到了,人长得不错,你说一个快五十岁的男的你还想要求什么?工作也可以,不过还带个十几岁的孩子。 ”

“那天见面,我们都担心她又要说这不成那不成的。 后来她找到我偷偷和我说一句,你猜她说什么?”

老板娘突然问道。

“啊?”江若蓝正在想自己的处境竟然和她这个同学有些相似:“说什么?”

“她说人还行,就是头发少了点。 ”说到这。 她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总算没有退货啊,这不,半个月前就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参加婚礼去。 我一听那语气,很高兴地样子。 我就说,早知道这么好早就结了,现在孩子是不是都快上大学了?这女人的青春可是耽误不得啊……”

老板娘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看着江若蓝。

江若蓝立刻从忧伤中警醒。 她预感老板娘就要旧事重提了。

果真……

“你家里就你自己吧?这父母要是病了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要是身边有个人就好了,我那同学……”

江若蓝开始心烦意乱。

“对了。 我以前给你介绍那几个你都不看,你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江若蓝抬起眼。

“那天我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在门口说话,我也没看清楚,就见着个背影。 不过那小伙子好像不错,个子挺高的……对了,有时我还能看到他在你门口晃呢……”

江若蓝顿时惊讶的张开嘴。

“不过这几天你没在,我就看他在那晃啊晃啊……”老板娘伸着脖子。 力争再现当时的情景:“对了,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你们年轻人啊,总是三天吵两天闹地。 不过吵吵也没关系,我还总和我家那位干呢。 但是吵架是门学问,你得学会吵,还得学会哄……”

老板娘开始上课,江若蓝的脑子已经开始乱了。

一个男地,在门口晃。 自己还和他说话……她说的该不是展鲲鹏吧?

此刻一想到这个人就禁不住反胃,而且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结果便真的呕起来。 不过,胃里没东西,呕了半天只是酸水。

“哎呦,你看……你看这是怎么说的?”老板娘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扶住江若蓝。

江若蓝擦了擦嘴边的脏污直起身子。 一时间又头晕目眩起来。

“哎呦,快坐下。 ”

老板娘扶着江若蓝坐在沙发上,仔细看了会她的脸色,突然一脸神秘:“你这不会是……”

江若蓝看见她的目光放在自己地肚子上,立刻猜到她想说什么,连忙坐直身子。

还不等她发话,老板娘就关切的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一看你就没经验,不过我怀我家孩子的时候也是没经验,都三个月了才知道自己怀上了。 你啊……”

她叹了口气:“还是别闹别扭了,赶紧把事办了要紧。 要不一个人将来怎么带啊?我看他那样还挺在意你的。 这男人在意你的时候是个宝,不在意你的时候你连草都不如。 万一到时他变了心,你都没地方哭去……”

“我没……我没有……”

江若蓝急急辩解,却被老板娘好心按在沙发上:“我家邻居以前有个小姑娘,和你差不多大……”

江若蓝几乎要疯了,她嗖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真的没有!”

老板娘吓了一跳,转了转眼珠:“呵呵,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对了,我这头发……”

“很快就好了!”江若蓝面红耳赤地皱着眉。

“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明天我这一去还不把新娘子给比下去?”老板娘装作看发型,实际在留意江若蓝的脸色:“你还会化妆吧?”

“会!”江若蓝紧抿着嘴。

“那我明天一早过来你给我化个妆,要不晚上睡一觉明天就该走样了,呵呵,呵呵……”老板娘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不会……不方便吧?”

嗯?江若蓝抬眼看到老板娘的表情,心里涌起一股恨意,只是她不能拒绝,否则……

“好啦,走啦,明早我再过来啊……”

老板娘打着哈哈走出们去,江若蓝注意到她刻意斜着眼睛看了看里间……

***

打开电脑,奇迹的没有看到展鲲鹏地信息。

心里有一种感觉。 她不敢肯定那是不是失落。

点开空间,淡紫粉色地页面,熟悉忧伤的旋律,翩跹的蝴蝶……

这都是展鲲鹏——当初的眼镜教她做的,她曾经很珍爱这个空间,可是现在,它看起来和展鲲鹏一样可恶。

她想让它消失。 却不知该如何操作,最后只得决定把上面的内容全部删掉。

本来也没有写什么东西。 粗略看下,只觉文笔幼稚,倒是下面数不清地鲜红的“小心”更吸引人地注意。

是周童伟留下的,他提醒自己“小心”,却又不说为什么,而当时让自己心惊肉跳地“小心”此刻看起来却有些亲切。

她不由得又看了看那个拐角,或许现在周童伟一身银灰地从上面飘下来她也不会觉得恐怖了吧。

删掉日志就会删掉评论。 她盯着那些个血淋淋的“小心”,竟有些不舍。

人真是很奇怪地动物,即便是不喜欢,但是相处久了,也难免生出许多感情。

努力半天,终于没有下定决心。

转至“留言板”。

新增了几条留言,无非是一些客套话或是希望回访之类的句子。

江若蓝一一删掉,再看到那一长列血红地“小心”时。 再次犹豫了。 不过她倒有些奇怪,这些天过去了,周童伟竟再也没有提示“小心”,按理自己不在发屋,他应该玩得更开心才是。 当然也或许因为太开心了,所以忘记留言。 抑或是已经提醒过自己,没有必要再重复了,当然也可能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自己身后,穿着一身银灰的中山装,抖着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

再次望向那个拐角,突然发现有东西在动……

周童伟?

她嗖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是定睛一看,原来是有几条细长的灰在悠悠的飘动。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释然,重新坐回到电脑前。

对着屏幕叹了口气,点开相册。 或许最应该删除的就是它了。 尤其是那张上了锁地照片——她和展鲲鹏的合影。

点开,照例先看看下面整齐排列的“小心”。

这个周童伟。 真是无孔不入。

目光移至上面的照片。

等删了这个,再把存在电脑里的那张删了……

突然,鼠标指针在“删除”上定住了,然后开始瑟瑟的抖动。

一时间,身体好些被水泥固定住了,呼吸都跟着困难起来。

那张照片……那张她和展鲲鹏地合影……两个人脑袋的中间……有半张脸……半张半透明的几乎看不到的脸……半张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

当时的屋子里……有第三个人吗?

心跳声压过了机箱的轰鸣,血直接蹦到了脑子里,耳朵里,滚滚流动。

“轰隆轰隆”……

这个人是谁?

血液已经冲到眼睛里,照片有些模糊了。

周童伟?

她使劲眨眨眼,清晰……模糊……

晕乎乎的找到照片的原版……

半张脸……半张半张半透明的几乎看不到地脸……半张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地脸……夹在她和展鲲鹏的脑袋中间……

不知是视觉稍有恢复还是原版质量比较好,那半张脸似乎清晰起来。

那绝不是周童伟地脸……

黑洞洞的眼睛,瘦削的两颊,薄而发黑的嘴唇……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可能是因为眼睛过于用力导致了发酸流泪,那半张脸竟大起来……

那是……

她忽然注意到那脸的上方好像朦朦胧胧的罩着什么东西。

她使劲的看去,不停调整着视线的远近……

好像是一片黄,细看其间还有红……绿……紫……蓝……

一道道一条条的在头顶竖着,像是开了花的鸡毛掸子,那是……

……万柳杨选的是一张特别夸张的发型,所有的头发都是直竖的,呈现一片耀眼的金黄,其中还点缀着一缕缕的蓝、绿、紫、红,整个就是一鲜艳的鸡毛掸子,再配上模特脸上夸张妖冶的彩妆,看上去简直像个巡海的夜叉,就连江若蓝这样做过各式发型的人都无法接受。 这样的头发一般都是在舞台上出现,若是生活中……那真是万人瞩目的焦点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江若蓝自然难以置信。

万柳杨仍旧不说话,手指坚定的点着那张图片……

头发……万柳杨的头发……

这半张脸是……万柳杨?!

真的,这是真的吗?

江若蓝紧紧的盯着那半张脸,希望从中找出点什么来驳倒自己的猜测,可是却越看越像,那黑洞洞的眼睛,瘦削的两颊,薄而发黑的嘴唇……不正是浓妆艳抹的万柳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