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乐理讲究五音:宫、商、角、徵、羽,外加变徵之音;十二律,从低到高依次是: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姑射、应射。而我乌兹伎乐为‘五旦七声’,以热烈激昂著称,所谓“铿锵镗镗,洪心骇耳。姑娘情发于中,若不能自止,小心灌耳欲聋。”乌兹国青衫少女微笑。

林书娴礼敬:“姑娘此言差矣,所谓闻歌知意。忽视乐曲其本质,一味追求声动,这样的乐曲再入耳也不过是下品。书娴才疏学浅,不懂西域风情,失言得罪还望海涵。”

阿扎木道:“皇帝陛下,乐理不比歌舞,没有专业大师评点,这位姑娘与塔娜比试,也不好下结论谁胜谁负。”想不到东云女子并不是传言中的花瓶当摆饰,乌兹国已经输了一场,这一场绝不能败。

丞相崔远赫拜身道:“启奏皇上,素闻稷下学宫陆先生曾游访西域列国,对西域乐理颇有见解,又精通钟鼓琴瑟,可召请他前来评论。”

工部尚书蔡国延道:“稷下学宫距京都虽百余里,事出紧急车马加鞭,大半个时辰也到了。”

礼部尚书韩敬哼道:“陆先生年逾古稀,怎受得了舟车劳顿,只是小女儿的比试,蔡大人的提议未免兴师动众了。”谄媚狗,也不看看陆先生在四国九州的盛名威望,岂是容你这种人随意差遣的,天下学子知道你如此不敬,云集唾沫都能淹死你。

恭亲王笑道:“据本王所知,陆离先生正被你邀请到城外私院做客吧,你早就料到乌兹国会出这一手?”

夜衡晞淡然道:“巧合。”他得到乌兹国书拓本时,陆离先生恰好寻他研善乐理,他只是猜测留手防备。

“也对,那老小子的个性,想凑热闹自会前来。”恭亲王依旧高深莫测。

凑热闹,陆先生是爱凑热闹的人吗?舅舅,你究竟在想什么?玩深沉不是你的个性。

恭亲王笑而不语,回头也让家里那傻小子好好学学,堪忧!

夜衡晞越发不解,揣测,暗示,最后干脆面瘫的不加理会。

刑部尚书董坤起身道:“本官认为韩大人不无说法,倘若评定不了高低,就延续僵局吗?有碍两国邦交,韩大人担负不起。”扎髯胡须颤抖不已,说得义正言辞。

“这比试如何有碍我东云与乌兹国邦交,蔡大人小题大做!”

两方争论喋喋不休,皇帝听得烦,正要下旨宣召陆离先生,宫门侍者传道:“稷下学宫陆先生觐见。”

“有请。”来得正是时候。

恭亲王大笑:“说曹操曹操到。”

声音极大,萧若云听得明切,他们知道曹操?难道这是南朝?不可能,历史研究根本不成立。究竟哪些是知道的,哪些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用如此战战兢兢。

只见一道风仙骨的黄须老人款款走来,眉目慈善,谦和礼致,道:“草民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礼未成,皇帝忙止住他,道:“快快免礼,给先生移座。”

“谢皇上。”陆离先生坦然坐在左中侧,摸胡须,明亮的眼睛审视两人。

林书娴幼年学琴曾受过陆离先生指点,也算半个弟子,她不敢自居,恭敬行礼:“小女拜见先生,还望小女浊音不污先生圣耳。”

乌兹国女子亦行礼,不语。

侍者按林书娴所诉,搬来一把古琴放置。

林书娴略惊,居然是宫藏珍品九霄佩环,如此名贵,这一局输了林氏真的永远被压制翻不了身,所以,她绝不能输!塔娜手抱一把五弦琵琶,安然坐立。

“为公平起见,就由老夫命曲《碧涧流泉》,两位小友合奏,如何?”

塔娜喜道:“是陆离先生融合西域,中原的旷世名曲?”

陆离先生含笑点头,林书娴信手低眉道:“小女三生有幸。”

林书奕暗道:书娴,如果有人能如此完美演奏七弦古琴,那个人一定是你。

陆离先上道:“乐理无高低,只为清心韵,开始吧。”

塔娜婉抱琵琶至膝,指尖流转,划弦落音,音韵传开,犹如玉珠落盘,忽缓忽急,又如沉吟低诉,忽而轻抚慢挑,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林书娴暗赞:这乌兹女子的确精通琴,伎乐一绝。

在座各位皆闭目聆听,一时间,仿佛自身伫立在辽阔无垠的草原间,月光缓缓洒泻,照亮了一汪明澈小湖,萤火虫星星零零闪烁在苇草中,静谧舒畅,忽然,残血朝阳,在天地交线升起,似火荼烈苍茫,古桑的大漠,一股清隽小流款款而现。

全场内极静,陆离先生长舒一气:这一章回极是微妙。

林书娴纤细的玉指抚上琴弦,恰到其处随声附和,低沉古韵的琴音散落开来。

两人低眉信手续续弹动,一琴一筑,犹如泉水从高山驰下,清水击石,叮咚作响,不时缓缓流泻,流水潺潺,袅袅生烟,好一曲空谷妙音。

千钧一发之际,林书娴情发于声,调弦激昂,琴弦嘣然断裂!陆离先生睁目一惊,看着眼前早已花容失色的女子,哎,可惜,可惜……

萧若云大惊,不是御用珍藏吗?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出现质量问题。

东云喜欢内斗,正好如乌兹国的心愿,塔娜指尖越发流转,弹得激调,热烈。

皇后对崔玉华莞尔一笑,乐舞只要一枝独秀即可,他林氏女没资格夺冠。她又立即悲戚的安慰皇帝天不遂人愿,这一场输了,还有三局。

皇上面露忿怒,皇后乘机点火焦油,道林书娴素日如何琴技高超,今天气氛庄穆,只是一时失手,无心之过,请皇上不要介怀。

四妃知道皇后有心打压林家小姐,却也不说话,懒得触霉头。

不是意外,是有人蓄意为之,林书娴含泪呆坐。

吏部尚书林有焕暗叹:娴儿自幼不喜追名逐誉,若不是因为林氏一族的荣面,她也不会出头夺彩,倘若她因此事祸及,做父亲的愧对无颜。

林书奕、虞南扣紧指节,如此为难一个女子,手段鄙劣!更气自己无力相助。

林书娴如众矢之的,手脚不知放何处,好像自己已成了东云的笑话,彷徨,委屈,挣扎,不服!

一滴清泪无声滑落,她左手毅然持断弦拉紧至尾端,弦丝根根嵌进肉内,鲜红的血液顺指尖滴落到琴面,铮铮几响,右手愤然拔下束发的玉簪,瀑布流飞的墨发一泻而出……

萧若云捏汗:书娴,你要做什么?

林书娴置若罔闻,好似天地唯己一人,自成一方天地,她果敢决绝的勇气与魄力展现给所有人。

尹时煊忖度:这个女孩外柔内刚,敢做敢当,的确不同于东云一般女子,难怪能和萧若云交好,真是物以类聚。

崔玉华讥诮:为了一场比赛,废了手指,本小姐替你不值。

林书娴化琴为筑,玉簪清脆的敲击与低沉的琴律掩合,空灵鸣响,与塔娜的琵琶音调一前一后,实在妙不可言!

化弦曲罢,塔娜竟满含泪光,林书娴苍白的面色淡淡一笑,两人行礼回敬。

陆离先生拍手称赞:“老夫作《碧涧流泉》以来,第一次听到如此绝妙的音律。两人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两方外交使臣道:“先生此话隐晦不明,总该有胜负吧。”

“非也,非也。依老夫之见,应该是平局。”陆离先生笑着捋胡须,对林书娴的表现很满意。

塔娜道:“小女心悦诚服。”这样的乐者是值得尊重佩服的。

林书娴微笑:“姑娘才绝,书娴自愧不如。”

“两位小友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哈哈。”

林书娴窘迫的尴尬都能赢得平局的结果,还受到对方的尊敬,陆离先生的赏识,佳话流传。

萧若云笑道:“书娴,你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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