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争吵的声音并没有使薛华鼎和邱秋停步,他们继续不急不慢地朝院子走去。等听不到会议室的声音后,邱秋有点担忧地对薛华鼎道:“我担心你能不能公平处理这事,毕竟你只是协助他。”

薛华鼎心里也有担忧,在处理善后问题上,出乎薛华鼎预料的是李席彬表现得非常强势和大权独揽。但在邱秋面前,薛华鼎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用很轻松的口气说道:“没关系,李县长也只是想把问题解决得更完美。摊上这事,他这个主管安全的副县长哪能不急啊?…,实在不行,我可以直接向朱书记、田县长汇报。”

邱秋道:“那好吧。但愿我能劝说我的那些同事打道回府。或者请他们采访的时候尽可能小心一点,尽量不让群众的情绪激发起来。不过,…不过,我提醒你的是,如果里面有什么…,你可不要陷进去。”

邱秋说话有点吞吞吐吐。

薛华鼎似乎无意地问道:“你真怀疑里面有猫腻?”

邱秋苦笑了一下,小声道:“凭我当记者多年形成的感觉,或者说是凭我女性的直觉。你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薛华鼎道:“没事,我心中有数。”

“你心里有数就好。再见!”邱秋说完,很轻盈地转身离开,朝闹哄哄的大门口走去。

薛华鼎在后面说道:“出去没事吧?”

邱秋回身浅笑了一下,说道:“没事的,我是一个弱女子,不是放火的也不是你们当官的,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

看着邱秋穿过警戒线溶入到人群中后,薛华鼎才折射返回。

虽然李席彬主持的谈判没有谈出什么结果,但乡政府门前的人群在慢慢地减少。主要原因是朱贺年接到乡政府的报告之后,向市里请示增加了公安干警的力量。

二辆军绿色卡车运来不少荷枪实弹的警察。这些人一下来,就很快地将抬着尸体前来的那些人控制住了。看到了政府方面地强势,那些本就心虚的群众开始陆续回家。死者伤者家属虽然心有不甘。无奈身微言轻,不敢继续再顶,加上乡、村、组三级干部的细心工作和昨晚朱贺年等人地慰问所产生的影响。他们也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对于谈判者,按照朱贺年上午打电话给李席彬等人的指示精神,李席彬也“被迫”给了谈判者一个口头承诺,就是不追求他们今天组织闹事的责任。同时承诺在火灾原因弄清楚之后,根据有关政策对死伤者支付适当数额的抚恤金,并追究政府相关责任人的责任。

得到这个不算理想但也不算没有结果的结果,又得知外面的群众散了之后,谈判的人也回去了。

基本上可以说整个闹事如虎头蛇尾一般地收了场。

市里闻讯而来地那些记者也打道回府。薛华鼎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市里宣传部长本就不愿意派记者下来,还是真的看在薛华鼎打电话的份上将他们召了回去。或者说是因为邱秋的努力。

只有省里的记者还不知道行踪,因为他们是接到别人地举报电话之后自己下来的,没有知会当地政府。就连市委宣传部长都不知道省里的记者下来了没有、下来了几个。

薛华鼎等县里的领导就更不清楚了。不过,他们都肯定有省里的记者下来了。

正因为有省里的记者下来,可能在本地对此事进行明察暗访。所以县里对这个火灾事件也只是表面上的收场。事实上有关火灾善后和安全弥补工作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县里还专门邀请市公安局消防方面的专家帮助县消防队对这场火灾进行彻底地调查。县里也临时成立了一个火灾联合调查小组,调查政府官员有没有渎职、以权谋私地事实存在。至于朱贺年牵头、李席彬任副组长的全县安全检查更是重重之重。

全县的工作几乎都转到了这次火灾事件的处理上了。

县里之所以做这一切,说穿了都是为了争取主动,争取在省里记者找到有关“内幕”之前,县里、市里能拿出相应地措施来应付。让那些挑刺的记者和上级领导无话可说。即使将来上面给县领导什么处分,上级组织也会看在县领导班子这么认真善后的情况而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

朱贺年和田国峰等人是这么打算的,殊不知他们这些并不特别的措施让有些人感到了末日来临。

中午,李席彬带领薛华鼎等人来到了晾袍乡中心学校。跟早已经到了这里地教育局地领导慰问这里的师生。在座谈会上,李席彬鼓励老师们放下包袱、认真工作,努力在最短地时间内将学生的情绪安定下来,把心思都用到学习上去。

学校的领导也发了言。先是做了自我批评,说是学校在对学生方面管理有所疏忽,如果管理更严格的话,也许此事就可以避免。然后又做了保证,他们和其他老师一起对学校所有学生进行一次全面的家访。即安抚好学生又和家长加强联系。通过学校和家庭的努力,将学生阻挡在游戏厅的外面…

学校领导的自我批评。其实是在开会一种时常有的谦虚说法,并非表示做自我批评者真有什么错误。谁都知道,学校要想让学生不进游戏厅绝对是不可能的,老师也最多保证学生在学校的时候不去,至于放学之后,学生去不去就不是老师所能管的。而且现在的教育又不同于以前,对学生不能打、不能骂,也不能用其他过于明显的体罚来惩处学生。学生犯了错误最多就是批评一下,多给一些作业给他们做。还有现在的孩子基本都是独生子女,家里的宝贝,对老师的话爱听不听。老实的学生见了老师还有点怕,客客气气地喊一声老师好,调皮的学生则无所谓,心情好喊一声,心情不好。则敢于直呼老师的名字,或者理都不理你。

但是,这个学校领导的话却让李席彬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不但狠狠地批评了学校地老师一通,而且还当场指着那个倒霉的校长大骂了很久。当后悔做自我批评的校长实在受不了李席彬地批评而反驳了几句时,李席彬竟然把身边的桌子一拍,当场宣布撤了他的校长职位。

不但让他回家反省写检查,而且还说他这个校长要为这次火灾中死伤的学生负部分责任。李席彬余怒未消,当即指示教育局蔡局长尽快下达免除其校长职位的文件,等蔡局长点头之后,他还指定那名一直没有说话的教导主任为代理校长。

走狗屎运的教导主任听到李席彬的话之后,惊喜地张大了嘴巴。天上掉馅饼的喜悦让他失去了应有地谦虚,连忙站起来表态做保证。

坐在李席彬身边的薛华鼎感受到了不远处那个副校长复杂的目光:幸灾乐祸、嫉妒、愤怒、无奈…

为了维护副县长的尊严,其他人都没有怎么说话。都让李席彬一个人乾纲独断、借题发挥。薛华鼎心里在想:你一个主管安全的副县长在这里大包大揽,等下你怎么跟主管教育地副县长交待?

下午,薛华鼎和精疲力尽的李席彬等人一起返回了县城。准备着手对全县相关场所进行安全检查。虽然回县城的时候,薛华鼎发现在学校座谈会上大包大揽的李席彬的脸色非常难看。

李席彬岂止是脸色难看?他心里如藏了一只猫,抓挠得又痛又痒,却又无法制止。

李席彬之所以如此痛苦,是因为久在官场混的他已经敏感地嗅到了危险:去年县文化局的冯亮副局长找到他家里,告诉他一个骚主意。李席彬明知道冯亮的主意不好,但因为自己手头正缺钱,加上这个冯亮虽然只是副局长。但来头不小,与自己有很深地渊源,他也就壮着胆子同意了这个人的建议。

冯亮的父亲是市政协主席,冯亮他的独子。其父对他自然是宠爱有加。在仕途上当然是关照又关照。年纪轻轻地他大学一毕业就在其父的干预下分到文化局当主任科员,短短几年就从主任科员、副科长、科长一路升到了副局长,估计再过一二年就是理所当然的一把手了。

其父除了是李席彬的上级外,还对李席彬有提携之恩。当年其父在长益县当领导、县长的时候,就是他把李席彬从一个普通地工厂工人一步步提拔到副县长来地。

李席彬高中毕业之后就被那个柴油机厂招进来当普通工人。进来时冯亮的父亲在柴油机厂当主管生产地副厂长。几年过去李席彬还是三十几元工作的工人一个。只是从学徒变成了工人师傅而已。

他时来运转得益于一次跟副厂长的出差。那次是一个需求量较大的客户有几台柴油机出了问题,冯亮父亲带着李席彬等四五个工人前往客户处处理故障。旅行途中。李席彬极尽巴结之能事。能说会道的他很快就在那些老实工人中脱颖而出。虽然李席彬的技术在他们中并不出类拔萃,但他和冯亮父亲的关系却大有改善。事后,李席彬自己都不知道对方看中了自己什么,反正等他们出差回来之后,二人的关系就不同一般了。看中了机会的李席彬开始频繁出入冯家,其收入基本就填入了这些来往中。

李席彬也开始步步高升:车间小组长、车间副主任、车间主任、厂办公室主任、副厂长…,随着后来冯亮的父亲进入政府当了副县长、县长、市里领导之后,李席彬也水涨船高地到了目前副县长的位置。可以说,没有冯亮父亲的帮忙,就没有李席彬的今天。李席彬对冯亮的父亲真是感恩戴德。

冯亮的骚主意就是学其他地方的捞钱办法,以钱代查、以罚代管。说穿了就是只管朝那些娱乐场所的老板门要钱,而且这些名目不正的钱大部分就由他们几个人给瓜分了。只要那些老板交了钱,一切都是OK!不用担心检查,也没有责难。不交钱的话,你老板就等着瞧好了,今天卫生不合格,明天安全不合格,后天内容不健康…

这事虽然是冯亮等人负责具体操作,按他们的说法是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李席彬也只有过年过节才收下由冯亮转交给他的“茶水费”。但是李席彬却知道,他们只收钱不管事的事情肯定经不起调查。一旦那个环节捅出一点信息,不但冯亮完了,那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坐在汽车后座的李席彬痛苦地思索着:如果这次火灾就事论事,那么他和冯亮都没什么大事。大不了背一个处分就是。怕就怕那个什么火灾联合调查小组、怕那些省里下来的记者们穷追不舍。

李席彬脑海在快速地思考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手机振到了几下,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有点无力地按下关机键。没有多久,手机又振动起来,打来的还是那个号码。李席彬又焦躁地按下关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