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治德把筷子一放,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红豆”烟来,示意要给薛华鼎,见薛华鼎摇头就把烟放进自己的嘴里,说道:“我们长益县的经济不好,就是我们安华地区的也不行。在本地找我估计你找也找不到好的。何不到深圳那些地方去找找?毕竟是大学生,总比那些初中生,高中生强吧。听说我们街道的强瘌子在南方找了一个什么保安,就是守大门的,都三百块一月呢。我要能守大门搞得三百块一月,我就不开这个破厂了,守大门多舒服。”黄治德点燃烟深吸了一口,说道。

“三百块?你没听人讲副镇长的儿子在什么蛇口,是蛇口吧?反正那个地名有点怪。他一个月五百多块呢。春季回家过年他还说当一点小官就可以拿一千二千,甚至有拿六七千的。”李桂香边吃边说。

“那二流子的话你信?反正我不信。六七千?都可以买半部面包车了。”黄治德随手把烟灰弹在地上。

“我当然不信,那不二个月一部面包车,一年好部车,哪有那么大的院子装它们。”李桂香道。

三名听众都没有笑,薛华鼎道:“我也想到南方找一找,我妈妈不同意。再说我的文凭要到明年才能到手,所以先在附近找找,压住身子混点饭吃再说。”

“那也是一个理。反正年轻,没有必要太急。听说你们家那里要征收了,是不是?”

“是吧,听说是这样。”薛华鼎道。

黄清明眨眨眼睛,好象想到什么,就说道:“老同学,要不你在我们家修理厂干一段时间,一边找工作,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再离开就是。”

“哈哈,我们这个小地方怎么容得下一个大学生,说出去不让人笑话?”黄治德大笑起来。

“是啊,我们也出不起这个工资。”李桂香也说道。

“爸——,他也只是实习一段时间,又不是一直在这里干。他一个大男人不做点事怎么行?等他的文凭一到,他就走。”黄清明越发认为自己的想法好,在外找工作求三拜四,风餐露宿的,在安华又找不到工作,纯粹是浪费钱,“老同学,怎么样?放得下架子吗?”

“什么架子不架子的,卖小菜我都可以干。只不过我能帮黄叔干什么?”薛华鼎觉得也不错,先找一个地方安身,等劝服了母亲拿到文凭就奔向南方,相必母亲看到自己在这里做小工的辛苦也会同意自己到南方去闯的。

“你真的愿意在我这里干?你不说,我还真缺一名手艺高的人。有时别人开来小汽车要我修,我还不敢动手,那是几十万一部的,修坏了赔不起。最多给他们洗一洗车身打一打气整整外壳。我们现在只修些卡车,中巴车,拖拉机,摩托车。修好车赚的钱多,早就想招人做这个了。”黄治德美美地想,兴奋地说道,“今后我们这里修到江西去的高速公路,好车会越来越多。”

“黄叔,你可不要抱多大的希望。我可从来没有修过车。”薛华鼎实话实说。

“那有什么,学就是。别人小学毕业生都可以学会,你一个大学生学起来还不快?不要几个月就可以了。哈哈,到时候你还要帮我教会几个徒弟你才能走。”

黄清明见父亲同意了,就问道:“那工资是多少?”

听到工资二字,李桂香连忙说道:“现在小薛还什么都不懂,只能当学徒。就按小秦的工钱来。小秦还干了二个多月了呢。”黄治德修理厂请了一名师傅二个学徒,今天国庆节放了他们一天假,一般他们是与黄治德一家同吃,住在各自的家里。反正离他们家里只有几步路,晚上有什么急着要修的车就是深夜也可以喊来。

“小秦一个月多少?”黄清明连忙问道。

“这…”李桂香似乎有点说不出口。因为小秦是来学艺的,工资当然低的可怜。按当地农村的一般做法就是不给工钱也说得过去,以前学木匠的话要跟师傅白打三年工呢。

黄治德没有理老婆心里的小九九,说道:“包吃,一个月七十五块。能教徒弟了再翻一倍,一个月一百五十块,比张师傅多三十块。”

李桂香正要说一个学徒工七十五块太多,黄清明就发话了:“七十五块,太少了吧。至少一百块。每周还要休息一天,一天工作时间不得超过八小时。”

黄治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想:“在这里哪有星期天的说法。每天工作八小时?鬼扯淡,你以为是国家单位。我们是一天从早干到晚,有时深夜还加班。要你说的这么做,我还要到你那里去打工呢。真是读蠢了的书呆子!”

薛华鼎看了黄清明一眼,笑道:“黄叔,别人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就一个月七十五块。”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喊声:“爸,有人要修车!”

接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从外面进来,他走到洗脸架前一边拿牙刷牙膏一边说道:“一部进口车,说是喇叭不叫,转向灯不亮了。”

黄治德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不修小汽车。”

“我说了。可那司机说修理费可以出高点,他急着要赶路。”中学生一边从水缸舀水一边回答,起身转过来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人,“华鼎哥来了?”

“才起来?”薛华鼎笑问道,随黄治德出门。

“嘿嘿…”中学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几个人出门看见厂门口停了一部挂广牌照的深蓝色本田汽车。见黄治德等人走出来,那位站在车旁的西服青年连忙说道:“老板,快给我看看。这里的人真是素质差,看见车来了都不让,一定要用劲按喇叭才行。现在我的喇叭不叫了,简直开不动…”普通话里带着广东腔。

黄治德本想解释说不修,但看了身边的薛华鼎就有试一试的想法,因此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薛华鼎。薛华鼎明白黄治德的意思,他小声说道:“我不熟悉这车的结构,怎么打开我都不清楚。”

薛华鼎对机械故障不敢修,但对这种明显是电路问题的小故障还是有试一下的雄心。

“没关系,张师傅曾经跟安华市的师傅打开过桑塔纳的驾驶台,他应该知道。”黄治德小声说到这里就对他老婆道,“你去把张师傅喊来。”

李桂香连忙快步走了。

薛华鼎走到车前,看了看布满泥点的车身,又打开车门用目光前后扫了几下,一股凉风和香味从车里冒出来,让人感到非常舒服。他看见车里还坐着一个漂亮女孩,见薛华鼎看她就把脸低了下去。薛华鼎没有说什么就轻轻关上车门,朝站在身边注视着自己的开车人问道:“你看了保险没有?”

“看了,还换了,没用,保险丝没有断,不是保险的问题。”开车的回答道。

“你有使用说明书没有?”薛华鼎问。

“有,但那也是白搭。不是英文就是日文。这车是水货,没有中文说明书。”开车的一边说一边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将位于副驾驶前面的工具箱打开,拿出一本厚厚的说明书交给身后的薛华鼎。

薛华鼎似乎随意地翻着说明书,突然看见有一个“常见故障处理”的英文专栏,就按目录上的提示翻到了那个页面,仔细读了起来,显然里面还有一些单词不懂,薛华鼎就把书翻到对应的日文处,日文夹杂许多汉字,对理解英文多少有点帮助。

薛华鼎就这样来回地翻看着。旁边的黄清明以为他英语不行,他是在装模作样,她心里感到很好笑,不过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正看着的时候,那开车的人开口问道:“没有大问题的吧?我车还是借我哥儿们的呢。”

薛华鼎没有回答他,拿着说明书走到副驾驶室位置,打开车门,弯腰把上半身伸进车里,左手支在座位上,打开工具箱,在安装保险丝的地方看了看,又抽出一个片状两脚保险瞧了瞧,再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四方形螺丝刀,动作熟悉地旋起保险丝上面那块黑色塑料板的螺丝来。

看着薛华鼎旋螺丝那娴熟的动作,开车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但黄治德却紧张起来,生怕薛华鼎逞能把进口车搞坏了赔大钱,正要开口阻拦,身边的黄清明明白父亲的担心轻轻扯了黄治德一把,嘴向薛华鼎努了努。

这时候薛华鼎已经把那块黑色塑料板拿在手里,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然后把上身从车里退出来,直起身子说道:“老板,你愿意出多少钱?”

“你多快能修好?”开车的人问,不过他的手已经伸向了钱包,看来是一个不把钱当回事的阔少。

“哈哈,给的多修的快。”薛华鼎看着开车的人笑道。

“一百块!”开车的人用试探着的口气说道。

“行!一百块,还包你的车洗一遍。你这车太脏了。”薛华鼎笑着道。

“是吗?太好了!幸好你提醒我要洗车。”开车人连忙拿出一张崭新的钞票交给薛华鼎,想了想又掏出五十元道,“你给我搞稳当点,把车洗漂亮点。我马上要去见岳母娘呢。”

薛华鼎接过二张钞票顺手递给有点目瞪口呆的黄治德,重新弯下身子在车里面鼓掏一会儿,还用嘴吹朝里面用力吹了几下。之后重新上好那快深色塑料板,关上工具箱,拍了拍手退了出来。

见开车人询问的目光,薛华鼎道:“可以了,你把车开到那里,给你洗车。这车的质量不怎么样,继电器里掉进了碎铁片导致短路了。”

“就这样行了?”开车人没有回答薛华鼎的问题而是怀疑地问道,黄治德也怀疑地看着他。就是黄清明那个中学生弟弟也露出不相信的目光,他刚从房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在咬着。

开车人未等薛华鼎答话就快步走过去打开车门,手重重按在方向盘上:“嘀——”尖锐而响亮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点刺耳但却让所有的人都高兴起来。

那开车的人连忙坐好,启动汽车,把转向灯开关也打开了,咔哒咔哒的声音随之响起,桔黄色的灯也不停地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