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的春节，郑国强是在孤独和寂寞之中度过的。他不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李宁，是否也和自己一样的感觉到孤独和寂寞。拒绝父母的追问，应酬着亲戚们的千篇一律的祝贺，他感觉到了一丝疲惫和倦意。

春节过后，他告别父母，带着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和山里的野味去了庆阳县。卫东来现在是庆阳县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大过年的拜见一下自己的老领导，自己在仕途之路上的领路人，是避免不了的礼节。

卫东来是土生土长的庆阳人，家就住在庆阳县桃花坞皖南大学隔壁的一栋破旧老居民小区里。郑国强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小区的外面。眼前一条斜斜的小道路曲折蜿蜒向着小区里面延伸而去，车子已经无法开进去了。郑国强只好下车，然后提着随身携带的东西向卫东来的家走去。

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通过电话了，郑国强知道卫东来家的具体位置和门号，直接找到了他的家。

很古老的一栋老宅，青砖灰瓦，显得古朴而庄重。仿佛是解放时代建的屋子，给人一种很陈旧的感觉。穿过大门，进入院子，前面就是三间红砖堆砌的瓦房。院子里很干净，用碎砖头在脚下铺路一条狭窄的小路，仅可供人在上面行走。

郑国强走进院子，没有看见人，便喊了一声：“请问，卫县长在家么？”

听到有人的喊声，屋子里走出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少『妇』，相貌和身材都很不错。她好奇的看了一眼郑国强，问：“小伙子，你找东来？”

“你是嫂子吧？”郑国强笑着问。

少『妇』点了点头，她正是卫东来的妻子余秀禾。

“嫂子，我叫郑国强，今天是来给卫县长拜年的。”郑国强大声的说。

“啊，你是小郑！快进来。东来和小来出去了，等会就回来。”余秀禾听了他的名字，显得很开心。卫东来和她说起过这个小伙子，知道他是自己丈夫最得力的下属。

东来和小来？郑国强笑了一下。卫东来给儿子起的名字叫做卫来，这父子俩名字中都有一个“来”字，听起来听奇怪的。卫东来虽然不在家，郑国强这小子也不会客气，直接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扛进卫东来的家里，然后自己倒水，坐了下来。

自从卫东来当上副县长之后，家里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了。余秀禾早已经习惯，场面上应付的也非上得体。她又是拿烟，又是端瓜子，客气的举动把郑国强这小子搞的有点不好意思。

幸好，卫东来带着儿子很快就回来了。他一进院子就看见了坐在家里的郑国强，高兴的不得了。

“强子，来啦！”卫东来远远的喊。

“卫哥，回来了。”郑国强迎了上去，忙着掏香烟。

“你小子，到我家里，还客气。”卫东来笑着接过香烟。

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屋子。

郑国强能来他家，卫东来心里还是蛮高兴的。为了接待这小子，他将今天所有的应酬都给推了。别看他现在只是一个没什么权利的副市长，那是相对于县委和县『政府』来说的。在一般人的眼中，那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了。三十一岁的副处级干部，也算的上是年轻有为，仕途通畅了。

春节期间，正是大家联络感情的好时机。那些主管部门的一二把手、闲置部门的领导们、县委县『政府』里面的一些科级干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当官，不知道官场上的那一套，当了官，有了权，自然也要适应官场上的那一套。

就说郑国强吧，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乡长，春节的时候，家里就去了一大堆的人。孟广春、梁斌、秦大川、叶大鹏、洛啉都领着东西过去了。郑国强想拒绝，又怕驳了大家的面子。收下吧，心里又有点不踏实。他小子年后就要调走了，虽然这个消息还没有泄漏出去，却已经是板子上的钉子，定下来的事儿了。他没有为青林乡的那些朋友们做什么，也愧对了朋友们对他的期待。

难得春节期间放假休息，卫东来和郑国强也就没有谈工作上的事情，而是喝了点小酒，沿着美丽的桃花坞转了一圈。

郑国强在卫东来家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两个人从县火车站乘车去了京华市。从庆阳县去京华市，比从塘桥镇去京华市还远了一半多的路程，两个人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到达京华市火车站。郑国强此行，是想见见自己的好兄弟雷暴。而卫东来的目的，却是给老领导丁朝远拜年的。

郑国强要去见雷暴，卫东来自然会一同前往。两个人在市公安局见到雷局长的时候，那个威武的汉子还正在值班呢。

“呵呵，你两个，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车站接你俩儿。”雷暴站起来，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哪敢劳你雷局长的大驾，我们只好自己走过来了。”卫东来笑着回答。

“卫哥，你这话我不爱听啊！”雷暴走过去，和卫东来握手，和郑国强拥抱。这个细微的不同表现，让郑国强心中很感动。他雷哥现在已经是副局长了，但还是把他当成兄弟，实属难得。

“中午去哪儿吃饭，你俩随便说，我请客。”雷暴豪爽的说。

两个人来了京华市，他不请客谁请客。两个人也不客气，当然也没有吃大户，就在市局对面的一家酒店坐了下来。三个人难得聚在一起，一边谈心，一边喝酒，一餐饭只折腾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三个人出了酒店之后，去了隔壁的一家桑拿中心，洗个桑拿，找个技师小姐捏捏脚，踩踩背，狠狠的享受了一下高级待遇。

雷暴现在是市局的公安局副局长，市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靠上他呢。这些人虽然不敢直接送钱，但请吃请喝，烟酒小礼物，贵宾卡优惠卷几乎都有人送。三个人不仅洗桑拿不要钱，就是在这里住宿吃喝都百分百免单。雷暴当上这个市局副局长才一个多月时间，但身上的改变还是显而易见的。说话大气，气势上也比当所长的时候强了很多。所谓官威，恐怕就是这个样子吧。

雷暴身上虽然已经颇具官威，但不会无聊到在好兄弟们的面前得瑟。依然一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态度，将气氛营造的很好。

第二天，卫东来就要去见老领导了。郑国强和丁朝远只有一面之缘，虽然受他赠送了一副好字，可是彼此间并不熟悉，他小子就准备先回青林乡，不陪卫东来一起过去了。

那知道卫东来打电话到老领导家准备过去拜年的时候，丁朝远听说他和郑国强在一起，竟然让两个人都过去。

“小郑，丁老师这个人以前是教师出生，最喜欢成绩优秀的学生。他让你跟我一起过去，显然是你在青林乡的工作成绩被他看见了，他起了爱才之心。”卫东来挂下电话之后，笑着和他小子说。

“卫哥，你别取笑我了，我能有什么成绩。”郑国强心中高兴，嘿嘿只笑。

“你小子，在我面前还搞谦虚的那一套。”卫东来随意的搂住他小子的肩膀，向前走去。

这个春节，作为常务副市长的丁朝远几乎比工作的时候还要忙。又要拜见老领导，又要接受下属的道贺，几乎有种分身乏术的疲惫感。可是，卫东来和郑国强的到来还是让他很高兴。他认识的所有下属中，只有这两个小子最被他看中。一个有知识，有才华，一个有能力，有魄力。这两个人『性』格相左，在工作之中却能形成有效的互补，实在是难得遇见的一对好搭档。

丁朝远接到电话之后，便推掉了今天的所有应酬，呆在家里等两个小子的过来。

两个人在路上也没买什么东西，只提了一条好烟和两瓶好酒，就去了丁朝远的家。两个小子如此到来，丁朝远非常高兴。

也许是因为节日的原因，也许是如卫东来说的那样，郑国强这小子入了丁朝远的法眼。这一次，这位大市长不仅表情和气了许多，话语也多了起来。仔细的询问了郑国强这些日子在基层的工作情况。当他得知这小子等几天就要去塘桥镇当镇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有点诧异。

“小郑，你说你的调动是刘云山的注意？”

“嗯！”郑国强点头。

“呵呵，刘云山来这一手，是要把你小子放在火上烤咯。”丁朝远笑了起来。

郑国强苦笑，知道丁朝远说的是事实。塘桥镇是谁的天下？唐伟民。这个老书记在塘桥镇经营了十几年，经济没怎么发展，但关系扎的很深，就像一棵参天大树一样。在他任职的十几年里，镇长换了可不是一拨两拨了，而他这位土皇帝还是端坐在镇党委书记的宝座上，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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