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酒香谷 第五章??灵芝男人是个广东客

草草的满月酒办得很是热闹。

因为卢阿婆在香草溪方圆十里的好人缘,来庆贺的人真不少,那排场不亚于上回寨子里办的清明酒。

酒席散了,歌堂要开的时候,夜色中走来一个矮瘦的男人。这男人说一口广东话,样子很是拘谨。

他对引他来的地狗说,他是灵芝的男人,来接灵芝和儿子回去的。地狗这个时候已经喝得大醉,走路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他伸着双手,来来回回丈量墙壁的时候,那个男人走上来问他,灵芝在不在这里?地狗起初没听懂,再问,三问,他才听明白。地狗听说他是广东来的,是灵芝的男人,就告诉他今天是灵芝为儿子办满月酒。醉酒的地狗见了外面来的人,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他大着舌头,对那男人说:“妹夫,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灵芝。”

当地狗领赏似地把那男人领到灵芝面前时,灵芝愣了好一会,走上来,把拳头敲在那男人的背上,带着哭音说:“该死的,你怎么才来啊?”

那男人在那么多人面前,显得很有些腼腆,他扯了扯灵芝的衣角,要她进屋里再说。

灵芝却不管这些,像是有意要把自己的男人亮给大家看一样,还是在那里用拳头敲打他,用带着哭音很是委屈的声音骂他。说他早就应该来,儿子出世的时候,她好希望他在身边。那男人任由她拍打,任由她责骂。只是局促,急切地要回屋里去。

那些坐歌堂的人们都围拢来看,悄声评论着灵芝在广东打工时找的这个男人。

有人告诉了卢阿婆,卢阿婆走出来,叫了一声那男人的名字,就要灵芝陪着这个叫阿林的男人回家里吃饭。那男人说,这一路他都不熟,他是一个人驾车一路问过来的。车只能到乡里,进不来。他一路找到这里,还真的饿了。他不管灵芝撒娇撒气,紧随着卢阿婆急匆匆进了屋。灵芝抹着眼睛,跟在后面也进了屋。

歌堂又静了一会,邓百顺说,快起歌子啊,篝火腾腾的热闹得很,好比酒席开了,十大碗菜都上了,你们还要等酒啊?他这么一说,药儿就开起唱来:

她唱的还是蝴蝶歌:

山的上咧茶的花咧,

朵的朵溜的开的嗬嗯嗯的嗨,

溜的西啦的咧;

一的对溜的蝴咧蝶里的咧,

飞的拢啊来的咧无的来……

似锦在自己的屋子里坐着,听见药儿的歌就走了出来。

他喜欢药儿的歌。药儿这姑娘大方,歌声甜美,要是真的到省城读几年专业,再拜一位好老师,说不定就是瑶山出来的**呢!

药儿早看见程似锦,唱罢歌就来到了他身边。程似锦奖赏似地用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你真像这山里的百灵鸟啊!”

药儿说:“似锦叔叔,您喜欢我唱的歌吗?”

似锦点了点头。

药儿说:“那好,等会我再唱给您听。”

似锦找一条凳子坐下,药儿也挨着他坐下来。

似锦感受到来自药儿的那种女儿一样的亲切,他真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她,好好鼓励她。他克制自己,不看药儿,只是轻声说:“药儿,忙完这里,我带你去省城一次,好吗?”

药儿笑盈盈地看着他。

似锦说:“我想早点带你去省城的学校,把读书的事早一点敲定。迟了,我怕耽误了你。”

药儿说:“叔叔,我听您的!”

似锦说:“那就这样说定了,过两天,我随你回家一趟,跟根普爷爷道个别。”

药儿点了点头,看似锦的时候,她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当又一阵掌声响起来时,药儿落落大方站了起来,她的歌又飘了出来,脸上带着无比甜美的笑。

日上山头妹挑水,

半筒清水半筒尘,

半筒煮饭爷娘吃,

半筒洗脸敬贵人。

药儿把手搭在似锦肩上,用一张小巧的花手帕给似锦作洗脸状。满堂的人见了,都吆喝说好,热闹的掌声、欢笑声把熊熊的篝火震得飘摇起来……

听了半夜的歌,似锦想睡了。

卢阿婆过来叫他去洗澡。似锦说,昨天刚洗过呢。

卢阿婆说,今天累了,也要洗的。似锦推辞,说还是洗洗脚吧。卢阿婆说,那要得,你还去给草草撑脚洗屁股。

进了屋,似锦看见灵芝那男人。那男人有些局促地站起来,给他敬烟。似锦摆手说自己不吸烟。卢阿婆和灵芝把他们介绍了,那男人挨灵芝坐下,眼睛就只看着灵芝怀里的草草。

卢阿婆把草草要过来脱衣,灵芝把木盆里添了热水,扑鼻的药香就弥漫了整个火塘。

卢阿婆示意似锦,叫他脱鞋把脚搭上来。似锦看了灵芝男人一眼,说:“草草的爸爸来了,就让他来吧。”

灵芝说:“大哥,还是你来吧,你熟练了。草草喜欢你,习惯了你。”

卢阿婆说:“还真是咧,草草精灵着呢,他认生。有一次百顺给草草搭脚,洗了好久,草草就哭了好久。”

见她们都这样说,似锦也就不好再推辞。他把鞋脱了,把裤管挽到膝盖,一双脚搭在盆沿上。卢阿婆把毛巾用热水湿了,在他脚上搓了几个来回,就把早脱得光溜溜的草草放在他的小腿上。热水从草草的背腹流过,流在他的腿脚上,感受那个弱小的心脏贴着自己的神经平静地跳动,似锦的心滚过一阵阵暖流。

水雾弥漫蒸腾,屋外歌堂的歌声还没有停。那熟悉甜美的歌声无疑还是药儿的。耳闻目睹眼前的一切,似锦的眼睛湿了又湿,静谧的山居生活,温馨的家的氛围,让似锦几疑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