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罗愁绮恨

怕是梦,会醒,女人更加紧闭着眼,悲伤的泪水似雪山暴露在清阳之下,晶莹地流淌。

那双男人的手一愣怔,随即温柔细软如荷芯般,将女人滚落的滴滴清泪收纳收容。

不,这双手不是凌志的。凌志的手总是激昂,忧郁犹疑着。而被捉住的这双手,不由得令李璇美想到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话:采几米阳光,扫废城的灰。

睁开眼,女人心跳起来,身子却比这些日子以来的任何一天都安稳安定。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

仿若内心深处知道景一直似朝阳,就亮在黑暗最深处的晨曦里。

有他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虽然一直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即便再不拜他的庙门,此一生亦能够逍遥活得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却未曾料及,兜兜转转,仍是收起神通的孙长老,飞不出如来佛的五掌山。

女人永远缺一项电,能量不足短路。而他,永远似康夫的叮当猫般,表情单一专注,口袋里却总有她想要的宝贝。

见女人睁眼,景朝阳毫不猥亵地收手,问:“醒了?睡得可好,方才敲门都未应答。”

李璇美点点头,是啦,许久不过午夜都放不下凌志。今日睡足的这个时段,往时是属于惦挂沈彦的。

如此这般一连数月神经不休不眠交战,周而复始,女人就是在这样的折消之中困顿着找不到出路。真是神奇,重逢景朝阳之后,方轻轻快快松松甜甜的睡了美觉。

男人托起她削薄的下巴,打趣道:“是这几年吃了苦,还是近几个月受了伤?籽粒饱满的南瓜子脸型,眼见瘦成葵瓜子模样。”

女人苦笑不得,气结噎声道:“几年不见,你学坏了。”

一只手没有放松,仍旧托着她下巴,另一只富余着的手抚上女人面颊,景朝阳正色肃颜认真问:“你刚才梦中寻住了谁,谁令你伤心?忘记我了,是吗?”

男人语出迫切,李璇美不敢懈怠调笑作答。精神是一方阵地,不被这样的一些思想占领,势必会被那样的一些情绪占领。悲伤涌上心头,女人将头别向窗外。

不忍复问,景朝阳收手直身转向,却突的被女人一把拉住。她终于沉不住气,紧张问:“你去哪儿,要走了吗?”

男人温和柔软地笑起来,手拢着女人的脖颈,将她的半身拉向他。李璇美的脸贴着他温暖的腹部,自觉腮处有一丝冰凉。仔细想想,恍悟,终于不再是她的泪,是男人的金属皮带扣,而已。

景朝阳:“我哪儿也不去。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就在屋里随便吃些,成吗?”说罢,他亲昵地拢了拢女人的发,随即松开,向另一间行去。

男人离开半步,李璇美顿觉身处朝阳照不至的维谷。她紧跟着蹦下床榻,如同一株寻找阳光的向日葵,亦步亦趋地尾随男人的身后。

方才只身进来时,女人眼里只有床。睡下梦中觉冷,都看不到身旁的夜被,不知道缩身拉过取暖。就更别提发现,这室内原来还有一间开放式厨房。

拉开双开门韩式大冰橱,男人满意地取过餐柜旁挂着的围兜裙,将外套脱下,像模像样地系上厨装,扭身问女人:“请点菜吧!”

李璇美噗哧一声,原形毕露不知好歹的笑问:“好大的口气。”

见女人展颜,景朝阳仿佛听到心中久冻冰河开化的声响。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由衷着的喜悦。如若天天有此,他愿付出一生一切的代价,心甘情愿的那种。

揣掇女人没有主意,男人作主:“要么中西合璧,香槟酒配捞面条,如何?”

点点头,李璇美:“我来帮你?”

他闻声感动地回望,却发现女人只动嘴,丝毫未动身的迹象。莫要说脚步未向着厨界移动半寸,除了眼光带着狡黠的闪烁之外,就连袖子也没有挽起来的意思。

暗笑自己太纯情,居然有那么一个刹那,将这女人所放之言当真,景朝阳笑道:“假惺惺。”

李璇美嘿嘿一笑,不干厨政扭身进屋。半晌,女人抽筋儿检查工作似的复入,对着正叮叮咣咣同面条卤作战的景朝阳道:“你···这个这个···经常带女人来这里···一顿饭搞定她们吗···”

所以说,事业也好,生活之中也罢,闲人亦有能量需要释放。不给他们一些事忙,便总要生出些事来。

“嗯?”忙人无暇顾及应了一声。随后明白了女人的意思,景朝阳伸出油手,恨恨地在她的小花脸上添了一把,道:“你要是太闲呢,就过来替我剥几头蒜。”

如果这是一句问话需要付出的代价惩罚,李璇美可是不认。她吐吐舌头,一溜烟回到房间,摆弄书房里的书。

男人将面条下进锅里,不放心的于书房寻着她,就着女人方才无理取闹的问题,反倒认真解释:“这里是我们的私人会所。王书记高升前,也常来。还有一些外国友人喜欢在这里聚会。有时说事,谈到很晚,大家就索性开火,填饱肚子继续。”

景朝阳下厨的打扮儿,其实也不多象回事。他走进趴头看了看女人关注着的书名,继续无意道:“找这样一处地界,最大的好处就是,凡是来者都属应邀。不会有杂人相扰,效率高上许多。”

沉迷于书中一段话的李璇美抬起头,忘记了先前找事儿点火的由头。此时突听闻景朝阳说了一排子,歪头细想,才想起所言为何。女人没大没小,半不正经地对男人朝外挥了挥手,道:“知道,退下吧。”

不一刻,厨房飘出清甜的面香,合着鲜美的卤味。两个人各拎着一支香槟杯,坐到饭桌前。

男人将香槟打开,女人负责把那泛着金星幸福的**斟满,至晶莹的杯子里。

将面条和素菜卤细细搅拌好的头一碗,递予李璇美。自今天相见之后,景朝阳的嘴角边,就始终挂着好看的笑容:“多年没下过厨,本来想给你做牛排,不过怕失手。所以将就着些,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表演。”

期待着,眼见女人狗嘴里扒了一大口面条,男人深怕她不满意,忙补充着问:“来勺蒜汁?”

嘴里满满,李璇美口齿不清地反问:“你吃蒜吗?”

不解女人为何答非所问,但景朝阳仍顺口:“我也来勺。”

“哦,你吃我才吃,否则怕熏着你呢。”李璇美言辞落地,方觉得此言所指甚至暧昧,不由得脖子一缩,有些尴尬。

两个人虽都有些想歪着,却又不曾脸红。景朝阳和凌志是那么不同,甚至中间还有着一个沈彦的差距呢。

女人不由得想到,方才书中看到的那段话。形容钻石,却又暗指着人的出身命道:‘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不同。

有的人生来高贵,如同躺在天鹅丝绒里面的宝石。

有的人,无时不刻地为了改变现状而有所取舍。甚至要牺牲自己内心的守护。

珠光宝气,如同世人的追求,尽管你我千差万别,仰望的星空却是唯一。

尊贵不在于名誉与权力,而在于真挚与忠诚。只有这样的生命,方可入钻石一样,永恒不变,散发着不朽的光辉。’

偷偷打量着男人,连吃面都有着掬水月在手的优雅。李璇美不得不承认,他同沈彦都象是生来高贵,躺在天鹅丝绒里面的宝石。成长工作的环境,从政的顺途,使他们始终具备着笃定的资本。

不过度自尊自卑,亦不随时羞怯,所以他们对李璇美这样工作生活当中的异类,充满了好奇。

而凌志和李璇美,还有更多人的人生,则没那么幸运。每一步都是熬度挣扎,放弃选择,一路得失过来。

她和凌志一路因相似而厌弃,行灭的缘分亦正应了旁人的那句话:‘两个极端的人在一起,要么最大的喜,要么最大的悲。’

不知道是何人妖魔,将别人的情感定义得如此绝致正确,一语便将凌志同她的所有悲喜囊括定义。

不能想到,提及,碰触,仿佛凌志已然是李璇美的死穴。一番夜凉歌尽,罗愁绮恨中,泪盈于睫,女人半掩饰,半真切地举杯同景朝阳锵然相碰。那圈于掌寸杯中的波涛,再漂泛起些金星,溅进男人女人的口崖之中。

李璇美:“今天赵中锋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景朝阳不答反问:“吃好了吗?”

李璇美:“不许顾左右而言它,告诉我。”

男人微微一笑:“我是怕谈及他,会令你不快,这样伤胃。你若吃罢饭,咱们再谈,好吗?”

将碗向前一推,女人泄气:“肯定编排了我的不是。”

景朝阳安抚道:“没有对错,政见不同吧。”想了想,男人又补充:“沈彦的事,按照你的说法,我的语气,转达了。他说会尽力,就看家属采纳不采纳。”

心放下了一些,李璇美仍憋屈难言地倾诉:“我不知如何自处。我是那种不怕辛苦,只要不算过于风吹日晒,损皮伤肤,就会很愿意付力得酬的人。

可我眼下走的,选得这条路,真是让人有劲儿无处使。泥牛入海,壮志凌云身不酬。再努力,也无法自尊换饷酬。仍是得点头哈腰,找赵中锋签字报销,才可换得真金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