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颠倒众生

张国荣,只应活于台上。他是真正的明星,颠倒众生。不仅耀眼,还要灼伤你。要你复杂的全部情感,包括怜惜他。要你在以后的时光中,只要想到他飞翔坠天的姿态,就会伤感,就会痛。

天下深阔,凡众倾慕。然,他的世界里却空无一人。当没人可带他心灵翱翔,张国荣只好亲自飞翔,用肉身,从文华酒店将入云端的那一层。

折翼躺在那里,终于无法寻爱给情,心亦终于可以平静下来。那么单薄的身躯,热度一点点抽失,合着鲜血洇开如胭脂,绽放红花朵朵。他的世界,于下一个轮回之前,终于气息人静,上演了世人聚焦的最后一幕。

他曾赢得天下,却无法取悦自己。

有些人的人生,注定是传奇。一生中,做了很多,可就是做不了自己。

张国荣从来不曾真正当过李璇美一天的偶像。然,今夜女人却仍然为他哭得很痛。有一种叹惋,更似乎是一种羡慕着他勇气般的情绪,痛哭。

手机于脚边响了又响,女人晕乎乎地接起,却仍只得哭。致电人是同样喝得也有些小高的凌志,不明就理,慌惶间连声相问:“你在哪里?”

幻境之中,听得象景朝阳的声音。那是唯一让自己完全心安的男人,于是哭得更痛,李璇美:“在房间里。”

弄清楚了方位,凌志自觉酒醒大半,火速乘电梯抵女人这一层。敲门无人开。再拨手机或不接,即便接起来也只是哭唤着一个名字:景朝阳。

不敢耽搁,寻着大堂经理,凌志亮明身份,请安排开李璇美的房门。

大堂经理今天在酒店商务厅曾看到过凌志同李璇美演讲,于是一番折腾后,女人窝在窗边,于漆黑之中看到房门洞开,走廊上的光金灿灿洒进来。

幻象之中,她的天使,景朝阳反手关上门,关切而入。李璇美想要起身迎向他,却总是腿软,理不直身。

凌志想要开灯,为她冲杯热咖啡,或者只要是热的,其它什么都好。

谁说醉鬼没有心思,女人看出意图,一副我的地盘,我作主的断喝,大呼:不要开灯。太狼狈了,开灯就原形毕露不美丽了。她狡黠一笑,勾了勾手指,拍拍地毯,示意景朝阳坐过来。

女人的那个手势,令本已酒醒过半的凌志,忽而酒意又百倍来袭。迷惘欲望期待揣测,统统涌上男人的心头。

无心待水热,凌志自冰箱里翻出两听可乐,随后屈膝靠着李璇美,同坐于地上。

近一些,更近一些时,女人终于视觉战胜幻想,面前的人,看得清楚再清楚也是荆歌的凌志,而非李璇美的景朝阳。

用手怜爱地替女人抿去满目整脸的泪水,凌志问:“为什么哭?”

回望凌志,她悲伤地想,不是景朝阳,为什么连沈彦都不是呢?

如果说,沈彦是李璇美生命中遇见的表面有光亮,内心却较之一般人清冷的月光;景朝阳就是星光,碎以亿计的陪伴环绕。除非需要,否不相扰,温温柔柔地存在于她的生命里。即便不曾联系,也永远不会失去。除非,除非,他失了生命。否则就永远会于李璇美需要的时候出现。

而凌志,首先是个男人。有着这个世界上男人的综合优点和根子上的缺点。他是太阳光,普照这世上,除却李璇美的一切。

这世间大多数男人的色,只是生理上侵略占有暴敛天物,肾上腺素作用下的色之性也。

然,凌志的色,却远高于他们,偏重于“情”。不是专情,而是多情。一种精神上的欣赏,看到美好的事物,就会自然而然地瞳孔放大,来自于心底,由衷的欢喜。

李璇美的眼泪鼻涕,没有因着男人温柔的手指而收敛,反而悲伤地体察,或许只有当她无比弱小无助,需要被怜惜时,他才属于她。

而弱小无助怜惜,是李璇美穷其一生,哪怕是同撒旦交换灵魂,也想要摆脱的状态。没有人,没有任何一种情感,贵重到可以交换快乐。她定要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势必不允许有人影响到她的心情。

凌志李璇美,始终是天无二日,即便曾深深吸引,可遇不可求般难以割弃,最后也势必走向无欲无求。

女人不会沉沦,便不希望凌志沉迷。清了清神智,用手轻抚触着玻璃,待凌志一道望向窗外时,李璇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异域是风情的,时尚是香艳的,可惜你身边是我,我身边是你。”

笑意还未从心底儿盛到眼睛里,那里就被疑惑占领。只觉得女人陡然醒来,反倒是男人又醉了过去。同样可以仗势着酒意,凌志上前一把将女人拂着玻璃的手拽下来。又寻着她支着地毯的另一只手,一并拽到男人的双腋下夹着。

李璇美重心不稳,在他的循诱规设下,扑倒于男人怀中,双手环着凌志的背。

男人那一拽是恶岑岑的,接下来蓄心承纳的这个拥抱,却是温暖柔和,象是暴风雨后静谧的港湾。嘴凑于李璇美的右耳,凌志的眼神却望向玻璃后方,那个尤为广阔着的世界。他胁迫必答似的问:“你身边都有谁?为什么要可惜我身边是你?”

这个续上之问,象是个绕口令。恐是担心李璇美不明就里,凌志索性补充道:“我喜欢你。相遇第一面就深播心壤的种粒,来到这千里之外才告诉你。

即便说出心里的具体方位,会遭到你别有用心的践踏,这一生总是还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女人于黑暗之中,绽开笑花一朵。大概齐分析得出两人情感必呈败势,所以并不是嘴角上扬,幸福着的。顶多有些胜利感,象某个重要战役里,攻下了某人心中多座暗礁当中的一座,于其上插埋一株小红旗,代表到此一游。

李璇美内心深处,相当地欲壑难填。在所有表达情感的词汇中,最不稀罕的就是“喜欢”这个词。甚至比不上“恨”,一个字,就象一把匕首,让人剔骨般的记住。

而最科学,也最难做到的是“阴魂不散”。知道什么是不可做的,但又不愿失去此人,那么就在他身边吧,象观音姐姐一样:大忍于心,面带微笑,柳插玉净瓶,心含禅机。

见女人未作声,凌志追问:“你相信过爱情吗?亦或者你的相信只是为了利用爱情?”

李璇美:“始终还是相信这世界上是有爱情的。只不过太奢侈,易碎。象一个美丽的肥皂泡沫,就连吹它出来的人,都晓得并不能永恒长存。然,即便如此,它面对阳光,依旧能折射出人生的所有美好。”

将她从怀里掏出来些,四目相触,凌志:“那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他望着女人,带有那一刻百分百的真挚。李璇美亦端详着他,一字一句:“从前你所遇的女人,都太低端了。不是你的对手。她们被你伤害,被你遗忘,或低廉地取你些金银。

而我,却是要你知晓,什么是真正的阴魂不散。”

男女之间,拼得是缘分,熬得却是性格。他不知道李璇美的心理能量来自于何。正如她不知道他的。

然,男人却悲伤又欣慰的更加看深李璇美:女人绝数都是爱慕英雄王者的。只有她想与之成为朋友。打点儿无本生意,撕拽到嘴里的,都是赚的。

吃糖衣,吐炮弹,不流泪。助力小她,却又伤不到她。

李璇美和宋岚阳这样女人想要的,并不是领导一点点的小恩小惠,不是唾手可得的狐假虎威。

李璇美有着极其强烈的个人意志,一般意义上的**,早已满足不了她的精魂所求。

与荆歌不同,男人从来都不是李璇美的终极目标,天下才是。

象是再无有如此清醒地了然,她与他的未来,屈指可数。

欣慰,原来她从来不曾真正属于过谁。

悲伤,她,只属于她自己。

此生怕是无缘了,凌志收拢怀抱,象是想要将她镌刻进生命里一般,密实封存感受。女人也难得乖巧的不发一言,任由他怀揽着。

两人就这样倚墙而坐,甚至无人敢挑头,换个舒适些的坐姿。深怕就此打破默契,立时天各一方,再也回不到属于他们二人的私密时光。一生之中,相伴三个阶段的第二夜。

原来,男女之事始终可大可小。

大到,无缘更相思,相盼相待期轮回。

小到,边睡边厌,半日有余。

人世真是奇谲,相拥相眠,倒没有擦肩而过,来得真切。

如同彼岸花,始终是对岸明灭的那一朵最动人心魄。

巴黎原不只有绚丽的夜色,缤纷的香槟,还有明璀璨丽的白天。当天空中第一丝鱼肚,泛起白光时,两个相拥相靠着的人,便曝光于大白之下。

所有的浪漫,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着几乎没有舒适地躺下来过,只是互相依靠侧身于墙。所以有知觉之后,便是活该的腰酸背疼腿抽筋,犹如折叠起来一般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