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捉妖记

做好肉搏准备,我心里还是没底,就扭头看向恶少,“你总捣鼓古玩,带镇鬼的家伙没有?”

他用手电光急速晃了几个扇面,“店里的东西九成九是假的,再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

我才不管有没有鬼,万全为上。下意识摸了下口袋,发现裤兜还有一物——招鬼的眼球。镇鬼肯定是拿不出手。那玩意来无影去无踪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没胆量继续臆想,强迫自己凝神,硬着头皮在乱窜的光影中搜索可疑的踪迹。

之前为了背风,我们烤鱼地点周围都是大石,拿着手电照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但越是这样,越是令人不安,因为石缝很多,你根本猜不出会有什么躲在那里。我现在甚至希望有什么猛地冲出来,哪怕是只斑斓大虎,也比这种看不到,只凭臆想的揣测要舒服一些。

恶少找了一会儿就急眼了,猫着腰向最近的死角绕。我担心会被逐个击破,就攥紧匕首跟了上去。

没走两步,我突然听到“唰唰”的异响,模糊地看到昏黑的夜空又急速掠过什么。

因为全身的神经一直紧绷,这下来得又太过突然,吓得我和恶少如受惊的老鼠一样,几乎同时矮了一下。等我们把手电光往上打的时候,夜空一片宁静。

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唯一响应的是火苗,它晃动了一下,就又回复了之前的平静。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是消声秘迹,而不是从未出现。

我和恶少无助地对视了一眼,他皱眉推开我,“看清没?”

我紧张地摇头,“太快了,好像去火堆那了。”

“啥?!”他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疯了一样跑了回去,急忙把鱼用衣服兜起来,哭腔说:“不是鬼,是贼!偷鱼的贼!又没两条!尼玛的,我要不整死你,我跟你姓!”

说完他一手搂着鱼,一手用手电四处乱照。能清晰的看到他额头青筋都直蹦。

可我怎么也想不出,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动物能飞这么快,还特别爱吃鱼呢?

蝙蝠?就算它吃鱼,5斤以上的大鱼,它也挪不动啊!就更别提偷走了,还两条。

我正瞎琢磨着,忽听恶少低声“嘿”了一声。我一看,他把手电光线定在了远处一块卡车大小的石头上。

距离有些远,我眯缝眼看了好一阵,石头靠上的边缘处有光点,似乎有什么在动,黑色的一团。

恶少咬牙切齿骂了几句,将光线偏离些,猫着腰就要过去。

我心中突然一寒,忙把他拉住,谨慎地说:“先等会儿,记得我跟你说的黑猫吗?”

“猫咋了,偷我的鱼吃,我就吃它的肉!”他真动怒了,但他不傻,随即嘱咐我,“你看着点儿那小姑娘,我今天胃口不错,她要敢来,连她一块烤喽!”

我心说你哪天胃口不好啊。同时我意识到,鬼其实并不可怕,鬼还有不吃人的,但人什么都吃,随便抓只鬼都要烤来吃。不过再一想也是,这荒郊野外的,要是那小姑娘真敢来,百分之两百是个妖孽,整死她又怎么了。

稳了稳心神,我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从石缝中穿插。恶少似乎担心吓跑那东西,距离二十米左右停了下来。

他靠在一块一人高的大石上,缓慢将鱼放到地上,用脚踩着,拔出屁兜里插着的弹弓,又缓慢蹲下去,用手在地上慢慢划拉,寻找可用的鹅卵石。

我看四周没异常,就用手电光锁定目标。

那家伙第一时间发现了刺眼的光线,但它并不在意,依旧撅着屁股在那撕扯恶少的鱼。这妖孽吃相也很霸道,速度比恶少还快,金属光泽的毛发刷刷的闪。

我仔细一看,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还真不是黑猫,倒像是一只乌鸦。

之所以我说它像一只乌鸦,是因为它的外貌是乌鸦,习性却不是乌鸦。

据我所知,乌鸦对生活环境不挑剔,在北京,无论山区平原均常见。但乌鸦喜结群活动,天性机警,常伸颈张望,非常注意四周动静,对人尤为警惕,很远即飞,并不断“呱呱”大叫,对同类发出警报。

面前这货必定早就发现我们了,不仅没跑,还偷了恶少的鱼,更猖狂的是,光影乱晃,一点都不受影响它的食欲。还有一点比较稀奇,它也没带手电,这黑灯瞎火的,它竟然能像蝙蝠一样飞翔,太扯了!

在我感叹的时候,恶少已经准备妥当,瞄都没瞄,行云流水般把鸡蛋大的“炮弹”打了出去,瞬间听到“叮”的一声脆响。

失手了,功亏一篑,你说你前期都忍了,最后一下还着啥急?瞄一下能死啊?

可事情就这么邪性,能吓跑狮子的声音并没能引起小偷的注意。它仿佛是个聋子,要不就是比恶少还专业的吃货。我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它竟然还是之前那个姿势,继续啄食着,虽然那条鱼刺上已经没有什么内容了。

其实恶少也属于艺高人胆大,因为他弹弓打得很准,所以根本不用买钢珠或玻璃球,随便捡个不规则的石头,这个距离打定点,麻雀都十拿九稳。失手只能说他太过急躁,幸好还有第二次机会。

他也并不气馁,又找了块心仪的“炮弹”,拉开架势瞄了得有5秒,我都害怕乌鸦提前逃跑了,他才终于松手。还是“叮”的一声脆响。他爆了句粗口,又打了一下,依然不得志。

我看不过去了,就小声说:“别急,用点儿心……”

“别闹,在我眼里,它已经是烤熟的肉了,肉唉!你说我能不用心吗?!”他还发起了牢骚,鄙夷地将弹弓递给了我。

虽然我知道技不如人,但我看到的是鸟,没有杂念,心态上肯定是占优势的,所以就不服输地接了过来,并拱嘴示意他给朕找“炮弹”。

他也不矫情,趴在地上,一次给我找了三个。我留了一个,剩下两个顺手装裤兜里备用。

我没着急狠毒,反正这只乌鸦挺傻的,不如靠近些再下手。

我如履薄冰地绕了很远,才凑到离它十米左右。单膝跪地,肩头顶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上,借助恶少从斜对角聚集的光线,偷摸拉响了橡皮武器。

只是恶少按自己的标准挑选的“炮弹”,太大了,我也没发挥好,打偏了一米左右。深呼吸调整后,第二次偏了四五十厘米。

我告诉自己,你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那傻子真傻,还没跑,你不用着急。

我心里暗暗发笑,按照两次误差缩短的距离推断,下次肯定就是“噗!”的一声才对。

我从口袋哆里哆嗦掏出最后一枚“炮弹”,我甚至能感觉到它比我还要紧张,不过它大小非常合适。我继续给自己打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往往失败者都是觉得胜券在握的人。

弹弓被我拉出了庆祝声,松手后,我心神跟随石头破空的声音而去。但在一段时间内,回绕在脑海的只是这破空声,根本没有终点。石头仿佛掉进了棉花堆里,任何声响都没发出。

难道是打高了,可都这么长时间了,该听到些声响才对啊!

这时候恶少也摸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嘲笑我的意思,而是表情凝重地说:“我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三次都打偏呢,刚才你打的时候我仔细看了,这货有点儿邪的”

“怎么了?”我只顾瞄准,还真没注意乌鸦有什么反应。

他一双骷髅眼锁定着本属于他的鱼骨,五官微微有些被和谐的迹象,颇为不自信地说:“我打的时候,总感觉它好像会躲,而且速度非常快。”

“你可拉倒吧!”我难以置信地说:“它只是只鸟,还在专心进食的情况下,你当它是超人啊!”

他的表情错综复杂,但没有丝毫埋怨我的意思,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就如同我打心底不相信你说的那个小女孩一样,但我必须告诉你,我绝对不是看花眼了,而且你最后打的那下,这逼好像是用嘴接住了。”

听了这话,我脑袋里面“嗡嗡”的,像有几百只蜜蜂在里面飞一样。就算我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恶少,既然他如此肯定,那这乌鸦铁定就有超人的速度,这也足以说明为什么那石头没发出任何声响了。

但是,正如恶少所说,我还是无法从心底相信一只乌鸦能做到这种离奇的事情,所以我脑子很长时间都是迷迷糊糊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之后我忽然想起这里是黑灵潭,西山疗养院鬼故事的根源地,所以,出现这事似乎也正常。我们也是来捉鬼的,顺便抓个妖精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应该先眼见为实一下。

我和恶少之间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避讳什么。我将弹弓递给他,让他打一下,我好仔细看看。

我刚把手电照过去,恶少就大骂了一声,猛地起身往回跑,同时吼道:“妖孽,放下我的鱼!”

我一看大石上哪还有那小妖孽的影子,转头看向恶少的时候,忽听头顶传来“呱…呱…呱……”一连串单调粗犷的叫声,像跑车按着喇叭一样从我头顶飞了过去。

正在我缩头寻找的时候,恶少也跑了回来,边走边把鱼往裤腰里插,破口大骂:“大爷跟你没完!”

我甚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恶少就凶神恶煞地追了过去,他把手电放在嘴里叼着,边跑边用弹弓子打。

我下意识地就跟着他追。不一会儿,我惊诧的发现,正如恶少所言,这乌鸦速度真和超人不相上下。有时候就是觉得眼前一花,它就凭空瞬移了。奇怪的是,它每次“逃逸”都不会飞出很远,在附近的大石上就能找到,但你绝不能认为它视力有问题。

它就像害怕我们发现不了它一样,手电光一晃就能找到它,每一次找到,它还都是那种欠揍的表情,霸气地啄食恶少的鱼肉,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的样子。

恶少气得要死,用了半辈子的弹弓都扔了出去,开始用石头砸,骂得话我都没听过。

乌鸦也一直给他机会,只要距离不是太近,它就边吃边躲,极具挑衅的意味。十几次后,我发现它这个距离把握的很准,六米以外随便你怎样。

起初我还能劝说恶少控制在六米开外,可时间一长,恶少头顶都冒烟了,他就混不吝地飞奔了起来。说他头顶冒烟可不是虚的,因为乌鸦一直贴着黑灵潭岸边往上游飞,我们是追兵,黑灯瞎火的,也来不及找好路,翻巨石,钻石缝,跳水里游过去都做过。恶少又一直没闲着,双腿紧倒、胳膊狂抡,嘴巴也一直没闲着,全身心统一剧烈运动。就这10几分钟,他相当于和泰森打到了最后一回合。体温升高后,湿漉漉的头发被烘烤,简直就像刚出笼的包子。

我知道他气性大,要是抓不到这乌鸦,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体力无极限,我可不行,跟了一阵,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双腿像是灌铅了一样,完全是机械性地动作而已。实在坚持不住了,我吼了他几声,可惜没他骂的声高,他根本没听到。我一咬牙,拼了老命追上去,一下就把他扑倒了。

“……松……松开,我特么……整死它!”他整个人摔在石头上,竟然还挣扎着要往前追,挠得地上小石头纷飞。

我哪管那么多,用尽最后的力气趴在他身上,喘了两口气,提醒他说:“……它……它……跑不了。”

恶少依旧骂着,又挣扎了一下,在我力竭的时候,他终于安生了。听他粗重的呼吸声,明显也是累得要死。但我半睁的眼看到,他手电光线还对着那只该死的乌鸦。

缓了好一阵,我全身还有**的迹象,尤其是双腿,许久没如此运动了,现在一只哆嗦着,短时间肯定连迈步都难了。我把我的情况跟恶少说了一下,并警告他绝对不可以再次脱离组织了。因为我实在追不上了。

他还是有意无意瞟一眼那只乌鸦,有些颓废地说:“长这么大了,咱哥俩那受过这憋死驴的气,没怵过谁,倒让这**玩意儿给整没招儿了,窝火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窝火也忍着吧,你太鲁莽了,要知道,老鼠嘲笑猫的时候,身旁必有一个洞。”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个我知道,打一开始我就知道它心里有谱,不然早远走高飞了。我就是气不过,你看它丫那揍性,还要跟我比耐力,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非追丫几天,累死丫的!”

“你脑袋被炮崩过啊!它只是扑了几下翅膀,咱哥俩就得翻山越岭、钻洞浮水,累死也是我先死。”

他还是不肯善罢甘休,呲牙说:“不行你就别追了,特么的,今晚我非得跟它分出个公母来!”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问他,“你今天是来干嘛的?鬼没抓到,光追它半宿了,有意思么?”

“那……我生气呀,要是不弄死他,我回去也得气病喽。”

“少扯淡,从小到大你得过病吗?”我瞟了一眼那只该死的乌鸦,它竟然在那伸着脖子看热闹,“别说你气不过,我也气不过,可照这样追下去,咱哥俩全得交代在这。你脑子也不瘦,跟它拼什么命啊,咱体力不占优势,就回去准备家伙呗。”

他开始还要反驳,之后突然会意,骷髅眼一闪,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

我朝他眨眨眼,“虽然这东西不好搞,但也不是搞不到,只要咱们搞到……”

他转眼想了一下,有些不甘地说:“我倒是听说过大概价钱,只是花那么多钱买……我能买好多肉了。不行,咱再试一次吧?”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这货脑子里转的全是肉,做对比也是以肉为单位,很显然,这妖孽的肉不多,在他心里还是可以放弃的。

其实我也不太死心,就说:“再试一下吧。不过它不会允许你接近的,所以只能智取。你看它站的那块巨石,直径大概三十米,高度却只有四米左右。你在前面骂它,用鱼吸引它的注意力。我迂回到后面去,看看能不能爬上去。从外形看,这巨石上面应该是比较平坦的,若是能摸到它身后,嘿嘿……”

恶少听了一喜,从腰间抽出那条没有遗失的鱼,亲了一口,依依不舍地说:“脑袋都进去了,还在乎耳朵干嘛,实在不成我就连这条都送给它,不过,你有把握吗?”

“总比你强,你追它这么远了,有效果吗?”我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说:“既然它不敢让咱们接近,就肯定还是有弱点的,一会儿我脱了衣服捂住它,你不是想怎么处置它都行。”

“别捉活的了,我就想烤着吃,解气!”他猥琐一笑,而后又想了一下,嘱咐我,“那你小心点啊,要是有异常……”

我摆手叫他别说废话,真要是有异常,我肯定立即就大吼,这还用他提醒,就今晚的事来看,我脑子比他敞亮多了。

打定主意,我悠闲地反向走出几十米,躲到一块石头后偷偷瞄了一眼。

恶少在我动身的时候就已经开骂了,那乌鸦也真是个拧种,竟然还不时扑腾一下翅膀,“嘎嘎”地和恶少叫板,那蹦跳的模样,完美刻画了一个标准的泼妇形象。

我心中一喜,但还是尽量稳住心神,努力把自己想成是一只灵猫,每一步都很轻。有的地方没有遮蔽物,我就硬着头皮往前爬,反正还能听到恶少的骂声,就知道乌鸦还没飞走,心里也不着急。

约莫两分钟,我终于在月色的掩护下,成功到达了预定地点。没想到巨石后的高度也是四米左右,但大小不一的石头很多,形成了天然的台阶。我找了个容易攀爬的地方,蹑手蹑脚地试探着,继续捉妖第二步。

石堆似乎是水大时候冲到此地的,所以很不牢固,为了避免发声,我每一步都要小心试探,才敢把身体交给它们,爬上去以后,四肢都酸痛了。

当我小心翼翼探出头后,只是扫了一眼,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就觉得自己被雷劈了,还是来回来去的劈。

怔了好一阵,我的吼声也被倒吸了回来,如龟公遇险时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向下退,不如说是滚下石堆的,而且喉咙里也像是被堵住了,根本顾不得吼一嗓子通知恶少,魂飞魄散地往回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