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深入了解

“我比他们幸运。”安懿凝视巨石上躺着的两人,双眼看到的却像是记忆中的画面,“或许是因为性别,我被安置在家族领地外不足一公里,陪我的是老杨头和他的狗。”

“山脚下那两间茅草屋?”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古怪的地方,古怪的老头子,古怪的狗。

她点头,如同刚刚得到巨大棒棒糖的小女孩的那种惊喜表情,“清贫是质感的美,至少幼年的那段时光非常快乐。虽然没有母亲,可我有一个很疼人的老爹,还有一只笨笨的小黄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学后不久。”她眼神中的欢愉突然消失,“早就知道山里住着一群怪异的富豪,只是他们常来我家,每次来,我都会有吃不完的零食,所以我无法把他们界定为坏人。到了上学的年纪,他们还出资供我上学,出车接送,其中一个硬要认我当干女儿。”

“二狗叔。”说完,我忽然想起,现在直呼其名才对。

她并不介意,只是苦笑点头,“我还多了两个好朋友,一个呆呆的,一个长相幽默。起初,我天真的认为友情就是肝胆相照,慢慢的,我发现这两人就是为我活着呢,在我逼问下,两人才说出实情,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要好都不能去他们家玩。”

我盯着她有怨意的双眼,“真相是人性格大变的根源。”

她示意我地上蒙着被子的林如林,“被寄养没什么,心凉一下,关系还可以修复。从小就有丈夫才可怕。”

“你不愿意?!”我有些惊恐。

“不是我不愿意,谁都不会愿意,换做是你,你也不会愿意。”她现在的眼神是冰冷的。

我干洗脸遮羞。的确,我刚知道她的时候也不能接受。但我和她的心理是有差别的,如果没有火梦炎,如果没有恶少,我多半会妥协。

我也指了下看不到的林如林,“那你是何时才肯接受他的?”

“现在还不行。”她信步而来,清逸而去,直至巨石边缘,“真相大白后,家族的人就没忌惮了,那一段时间内,我每天的时间都是用来补偿亏欠他们的时光。大爷走了叔叔来,婶婶走了阿姨来,一波儿一波儿的,如海浪一样不停击打你脆弱的灵魂。从那开始,他们带来的东西都不是我需要的,陌生的熟悉面孔,陌生的亲情,陌生的爱。这些本是我曾经的奢望,可它来势凶猛,如同你喜欢甜,可你不会喜欢蜜罐里的生活,太腻人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们每个人都会带来照片,照片,照片。”

“什么照片?”

“林如林的。”她依旧神情分散地观察着薄雾中的苍凉景色,“到现在,所有墙上都是他,满满的,连条缝隙都没有。没运气在墙上找到安身之所的数量更为庞大,你能相信么?那些剩下的足够拼一张双人床。”

我心里更加难受,“他比你悲哀。你从小就了解他的一切,而他……”

“视觉疲劳你懂吗?就算是最美的花朵,总置于你眼前,眼睛也会疲惫的。”

“卫生间贴了吗?”

“什么?”她撇眉看着我。

“别误会。”我皱眉说:“感觉挺可怕的,如果方便的时候他也在场,而且是各个角度,时间久了,你肯定会在心理作用下认定他是个臭流氓的。”

“你还真不是我大爷。”她被我气笑了,“虽然是未婚夫,可我起初不想了解他,甚至从心底烦感他,但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就算不喜欢,也想了解一下。”

“家族的人成功了。”我感叹。

“是呢。”她瘪瘪嘴,“人这种动物很奇怪,一旦好奇就会想去做,决定去做之后,不遇到阻挡是很容易陷进去的。做什么事都一样,只要你去做,就会有收获,收获会转化为成功感欺骗大脑,从而继续下去。就这样,我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详细,从长相身形到言谈举止,再延伸到性格、秉性等诸多方面。我开始主动索取他的信息,当然,有很多人愿意帮我,你明白的。”

我点头,但内心是困惑的,“可你刚刚还说没法接受他。”

“当然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人。”她转过身,表情是种不需要安慰的颓废感,其中饱含让人膜拜的自信,“这不是刑侦,虽然盗取的照片、录音、录像有其可信度,信息量也足够庞大,可以较为细致地体现他对生活的态度和人性。但是,这种未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是粉丝见到了自己喜欢的电影演员,无论多么了解他在剧中的角色,他始终触不可及,因为总要回归现实,你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一个莫名其妙冲上来的铁粉。”

“我用林如林的思维方式推测,如果你提前出现,在火梦炎之前,你可以得到全部……”

“你不是他……”

“我是过。”

她的双眼像是两把宝剑闪出两道寒光,“就算你没骗我。你认为,我想得到他?!”

“我刚刚说过,前几次见你,你都围着他转悠呢。等你把他腿打折后……”

她闭目深出了口气,忽然活泼地眨眨眼,“你就不想想,你跟我说的话有多……”

“我骗过人。”我一丝不苟地看着她,由衷说:“但不会骗你。至少现在不会。”

“我应该信你么?”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了想,便体会了她的难处。于是苦笑说:“如果我没亲自走过这遭,谁要是跟我这样说,我是绝不可能相信的。但你有验证的机会,很多次。”

“不需要。”她美哒哒地一笑。

我从中品出了苦楚的味道,“为什么?”

“你的死而复生、组织修复速度、飞行能力等等很难让人相信,但我是个例外,因为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小儿科。”

“小儿科?”

她落落大方地原地转身,展示了一下完美的躯体,眨眨水灵灵的双眼,“我有比你更离奇的故事。”

我有些头昏脑胀,再看她,都觉得突然变了个人。我不愿用“魔”来形容心爱的人,可她现在的表情分明就是。

“我像不像忽然变了个人?”

我有些心痛,心痛得惶恐,“就算让我瞬间变成一堆粪便,也不想看到你现在的表情。”

“你喜欢冷艳?”说着话,她恢复了“原貌”。

“做你自己就好。”

她怔了一下,突然魔性狂笑。撕裂我的心神后,她才将笑缓慢转化为极度哀伤,几乎是哭腔怒问:“你以为我不想做自己么?!”

我很想把她颤抖的身躯拥入怀中,偏偏她又梨花带雨地笑了起来,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天真地对我说:“你知道么,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家伙,它可以随时侵略并占有我的身体,而我就像被囚困着,无法挣脱。一旦它出现,保准是有目的地去做某些事,而这时,我则能深刻体会它的知觉、思维、情感、意志行为及认知功能,甚至还有熟悉的习惯。就好像这些事是我做的一样,偏偏我心里知道,这不是我,而且我没能力压制它。真的,我感觉自己非常悲哀,这无力的感觉使人颓废,就好像给别人当司机一般,虽然你天天可以开着豪车四处招摇,可一旦老板不乐意,随时可以让你滚蛋。因为这辆车始终不属于你。”

“幻觉?”我不愿说连自己都不想听的话。

“你可以直说。”她爽朗一笑,看上去很是悲凉,“如果我真是个多重人格分裂患者就好了。我也曾乐观地认为它的出现即是幻听、幻视、幻嗅、幻味和幻触,可每每收复失地时,眼前的情景无不证实它带给我的感觉都是真的。”

“可怕的场景?”

“不。看到的不可怕,能体会它的能力、情感和思维方式才让人难以接受,因为,这些不是你的意愿,却偏偏让你切身体会它的喜怒哀乐,就好像把你独立的思维、意志等习惯和记忆炸成碎片,再混杂它的碎片重组。这种感觉没法形容,你可以想象把一头驴子和一颗大树都搅碎后捏成另一种东西。”说到这里,她朝我眨眨眼,“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动植物以外的不伦不类。”

我的好奇心撬开了咬紧的牙齿,“你被迫体会过什么?”

“你都知道,何必问我。”

“什么意思?”

她冷意十足地盯了我好一阵,“它一旦出现,目的性极强。”

听了这话,我全身上下麻酥酥的,伸手一指地上那家伙,哑声说:“不会是为了他吧?”

“聪明。”她神态是那种夸张的夸赞,却遮掩不住内心深处的无奈。

我如遭雷劈,因为另一个名字突显压得我喘不上气来,“火梦炎?!”

“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