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该死的游本昌

游本昌看到我手里眼球都傻了,但他马上发现自己失神的情态被我捕捉到了,他瞬间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用颤巍巍的手捋着汉奸一样中分头,但他内心是十分抵触的,开始有意向后挪步。他现在极像是一只被猫玩怂了的小老鼠,魂不守舍地想跑又不敢跑,因为他害怕自己动作幅度太大会惹到这只猫。

我马上意识到,眼球是真的,那小姑娘也假不了。这家伙一直在装傻充愣。溺死的夏阿强以前也是男护,他们以前或许认识,至少他应该看到过夏阿强佩戴过眼球。这点很容易鉴定,递给他就可以了。“刚刚那小妹妹叫我给你的。”

听了这话,他五官扭曲,哭腔告饶:“我的祖宗,你到底想干嘛?!”

“我就想让你帮我确定一下,那小姑娘是否存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双眼一直盯着他,可我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畏惧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我手一伸过去,他就像躲避硫酸一样绕着眼球满屋子逃。

屋子并不大,他不敢向外逃的情况下很轻松的被我逼到死角。发现自己进退两难后,他仓促地对我打了个并不标准的暂停手势,“你真得病了,应该是轻度幻想,属于精神分裂症……”

“你到底看没看见?”我已经烦了,总觉得他跟这事脱不开关系,可看他惊惊乍乍的样子我也不敢逼得太紧,他害怕眼球害怕得要死,我怕他真一口气倒不上来就死我面前了。他是病患,我现在的做法已经很出格了,但他想蒙混过关也是不可能的。

“看见什么?”他双眼盯着眼球饰品继续装傻。

“小女孩。”我又贴近了些。

“没看见!”他答得很坚定,却非常担心我继续上前,快速对我说:“幻想产生于脑海中,我与你是不同的个体,一般情况下,我幻想的都是大波妹,而你构建的是小女孩。咱俩取向差异悬殊,所以幻想也是没有交集的,你的幻想并不会映射在我脑海,我是看不到的。”

“这东西你能看到吗?”我猛地将眼球饰品递到他鼻子下面。

他像看到一条眼镜蛇一样惊恐,应时屏住呼吸,先两只枯槁的老手死死钳住我的手腕,然后他贴在墙角移开些距离后,才嚷道:“这东西是客观存在的,我自然能看到!”

“那你拿着吧,我主观幻想出的那个小姑娘让我给你的。”我沉着脸说。

他一把推开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到了另一个死角,“不!不!你我交情甚浅,怎可收取你这么贵重的物品……”

我见他连碰都不敢碰,就恐吓他说:“再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把它塞你嘴里……”

“别!别!”他表情像是个欠租的佃户,忽的孤注一掷,低声下气提议,“我能帮你解决。”

“怎么解决?”我不是信任他,我是真有些后怕。现在看似我在欺负他,其实我比他更无助。那小姑娘把眼球给我了,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夏阿强的接盘侠,这感觉非常不好。

“最快捷的方法,换个环境,幻觉受环境影响非常大,你总在夜里守着病患,自然容易产生异样的幻觉。另一个方法比较硬气,适合你,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像看电影的恐怖情节一样,不去仔细品味也能解决。”

虽然我没仔细听,心中却豁然开朗。估计那小姑娘他也看到了,不然他绝不会如此紧张我手里的眼球,只是他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而已。这思维模式有些像恶少,大大咧咧,不管不顾。管你是人是鬼,统统不去在乎,不去思考,只当做了个噩梦,简单粗暴的解决。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自己刚刚被坦克碾压过,浑身都是酥软的,一碰就要碎掉的样子。不管什么方法,我都肯试一试,只想尽快恢复心境的平稳。于是我开始努力驱除记忆中的红色,却发现越想忘掉越清晰,这红色先是浮出了古怪的笑,再想连触觉都有了,我马上收功,对游本昌耸肩说:“3D影像,还带触感记忆,我骗不了自己。”

“那就只能用大招了,视线转移。”他那模样似乎在为我着想,可急于打发我走的意味明显。

“行吗?”我倒是听过这说法。

“肯定行,洒家只骗女人,从来不骗男人的。值班室桌子上不是有经书嘛,你去看看吧,保准管用!”他努力摆出十分真诚的表情。

我知道他说的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和《观世音菩萨救苦经》,这两本书是张静怡给我的,当时我觉得唯物不该苟同唯心,高傲的认为她有些无厘头,没想到现在游本昌也提议让我利用这两本书。但是不管这两本书能否虐杀我脑海中的妖红色,我都不可能回值班室的,那小姑娘没准正气哼哼地等着我呢。我现在需要的是天亮,而不是经书。

游本昌见我犹犹豫豫,就吊着嗓子说:“还大小伙子呢,老娘们儿来了大姨妈时候的胆子都比你大。去拿吧,我给你留着门。”说着,他就将钢化门打开了,并向外吼了一声,走廊内瞬间一片光明。

他不屑的眼神并不能激怒我,我才不会上他的当。但我有责任在身,不能总躲在病患房间内,着实应该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了,哪怕我的责任只需要到天亮。于是我硬着头皮走到门口,急速探头左右扫视一下,虽然没看到什么,但我还是打算先退回去。

可就在这时候,游本昌大喊一声“走你!”。我暗道不妙的时候,后腰就挨了一脚,一下就扑了出去。他只想把我赶出来,这脚是贴近了踹的,力度并不大,所以我很容易稳住,可我还没转身就听到了关门声。等我揉腰看向他的时候,他正朝我吐舌头呢。我气得心脏都直**,但真是拿他没办法,更没胆量在这地方跟他耗着。我能做的就是朝他阴狠地点头,随即毛骨悚然地查看左右的情况。

这几十米远我走得是心惊胆颤,尤其是通过患者房间时,总觉得左右两扇门会突然打开,然后冲出个妖红色。当我谨慎地推开值班室的门后,看到里面并无异常,空荡荡的,仿佛沉寂了百年的那种阴森,毫无生机可言。有了前车之鉴,我只把门虚掩上,魂不守舍地把椅子拉到墙边,背靠墙壁。我手上拿着快被翻烂的经书,为了不再想红色,我开始用心诵读: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起初还是心有余悸,会忍不住用余光观察室内状况,基本就是心不在焉地速读,慢慢地,指甲大小的字就印在了我的心底,不知何时起,我一心想要弄明白每个字、每句话、整部经书的意思,或者说是深意。从那时起,我忘了自己为什么诵读、现在的时间、我在哪里,甚至忘却了一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忘我的境界,但我清晰的知道,自己的灵魂随目光沉浸在每一个金钩铁划的文字上,那感觉就像重生了一次又一次。每个文字都不是简单的汉字,它繁杂得像是浩瀚宇宙,让你不得从它的偏旁部首去拆分理解它。无论怎样感悟,当你翻过来再读的时候,总能悟出另一层深意,永远无法领悟其精髓。

直到东方小亮,我依然难以自拔,不舍地放下经书闭目养神许久,才潦草忆起我的初衷。它的确有用,因为小姑娘的影子真被我淡化了,以至于换班时我都没提昨晚的事,也没上报领导。或许是我熬了一整宿,实在累坏了,懒得跟这事耗费精力了。

坐上公交车后,我甚至都搞不明白那小姑娘到底出现没有,模糊得就像乍醒后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噩梦。但我摸到口袋里的眼球,这疑虑当即就打消了。

“她真的存在!”我第一时间来到恶少的古董店,将昨晚的事情详细和他叙述了一遍。

恶少显然不信,瞪着骷髅眼撇着嘴,“你相信这世上有鬼?”

“我不知道。但那小姑娘不是我的幻象,她还能从卫生间瞬移到值班室,如果不是鬼,这点说不过去。”我实在想不通。

“那你还是信了。”他淡淡一笑,并不嘲笑我,而是用推测的口吻说:“所以你就联想到了313的鬼,猜想小女孩就是溺亡事件的根源,开始害怕明年的就是你?”

“最初有过这个想法,读过经文后,我突然觉得佛光普照,就算她真是鬼,我估计也害不了我。再者说了,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坦坦的!”

恶少听了我的话,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这就对了,既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当没事。你说那个大油……”

“我去,你不嫌腻啊?还大油,游本昌。”我纠正说。

“我管他叫什么!你应该多和他接触一下,这家伙入院那么长时间了,肯定知道的不少。我总觉得这事和他有关,不然就太凑巧了,那小姑娘出现的前后,他都和你一起。”

“你怀疑是他搞的鬼?”我皱眉问。

“不像是他,不然他不会在紧要关头放你进房间,他应该是不想掺和进来。既然他害怕,就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别放松警惕,敌人隐藏在暗处,你就要把所有人都当敌人,决不可大意。”

“所有人?”我淡然地问。

“恩。”他端起了青玉茶杯。

“那你呢?”

他听了一顿,整口茶一点没糟践,全喷我脸上了,之后他咳嗽着大笑,“……我要是鬼的话……你就惨了!”

我烦腻地擦着脸。不过他的话你没法反驳。“你要想我死,大可以直说。”

“好!不过现在先别死,一月一万二呢,我舍不得你。”他猥琐地笑着,突然面色一变,疑惑地说,“不是还有个眼珠子吗?”

“在我口袋里。”他要不提,我都给忘记了,说着我就掏了出来,递给他,“按理说这是死者的遗物,应该交给警方,可是刘志斌肯定不会相信我,而且我看他就烦,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恩,别说刘志斌不信,咱哥俩这么长时间了,我都觉得你昨晚可能发高烧了。只有一个‘大油’看到那小女孩了,他还不愿承认,你若是把东西交给……交给……怎这么重!”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神经兮兮去柜台下拿出小剪刀,自顾自剪断眼球外缠绕的绳子。饰品绳很粗,剪断一根都很费劲,但他眼神不该如此急切,仿佛是看出了什么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