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迫不得已

刘睿聪递给我的是张人物照,上面七个人,全部男性。除了鸟人板着脸,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整张照片给人的感觉不光是愉悦,其中饱含亲情、团结,就像一群饱餐后的狼。

居中的是鸟人,鸟人左边的我不认识,但右边死死抱住鸟人的这位我很清楚,因为我时常能看到他,从镜子里。

可我什么时候和他一起过,而且还这么亲密,甚至把一旁的恶少都冷落了。难道是我丢失的四个月时间中,和他产生了某种联系?

再仔细一看,我稍松了口气。

虽然照片被后期加工覆膜,可从背景和几人衣着看能大致猜出年代,而且发型也都很独特,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上面老年版的恶少身体壮实,上面的火星娃长相更像狸猫,最右边的刘睿聪傻笑的模样简直就是个老年痴呆。

我恍然大悟,这应该是我们父辈的照片。

这样一来,就很容易理解恶少为什么会和火星娃他们打成一团了。而且我很庆幸我父亲和恶少父亲也是兄弟,这么一看,我们或许还有血缘关系也说不定。

我晃晃照片,问了个根本不用去确认的问题,“亲兄弟?”

三人一致点头,火星娃拉腔说:“比亲兄弟还亲。”

恶少自豪地看了我一眼,“一帮糟老头,现在都还住一起,你说亲不亲?”

我意识到恶少这几个月过得肯定特别舒服,那笑意来自心底,如泉水一样自主向外涌。更重要一点,他肯定不再挨饿了,看他衣着就看得出。

这么一来,我对这个无比温馨的家也很是向往,话便脱口而出,“听你们一说,我还真想快点赶回去,然后亲口问问这个王八蛋,为什么会把我扔到孤儿院。”

此话一出,气氛突变,三个人表情瞬间黑了下去。就连反应迟钝的刘睿聪都扭动了一下,开始不带感情地观察窗外的白雪皑皑。

见他们瞬间稀碎的表情,我低头看了下照片,刚被勾起的兴趣瞬间萎靡了。

不出意外的话,我和恶少之所以被扔进孤儿院,估计是老家伙不在了。还有就是,似乎这个家族也不是那么和谐,不然就算照片上有一个人在,我相信以照片上反应的关系,我和恶少也不会被抛弃。

呵呵,这么多年的无人问津,怎么可能呢?!

“这帮老家伙不是都活着。”恶少黑着脸帮我确定了一件事,“反正现在能回家了,想那些又有什么用。之前就算咱哥俩历练了,要不然哪有那么多乐趣。”

“对,对,对……”火星娃附和,还想说什么。

我吼道:“对你大爷!你去过孤儿院吗?”

刚探过身的火星娃被我一吼,马上又蔫蔫缩了回去。

恶少用手拍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得了,回去细说,都是迫不得已。”

恶少用了一个迫不得已,这证明他并不是个健忘的人。

在孤儿院里,我们相依为命,如果非说我们因此获得了独立生活的经验,不如说我们一直为填饱肚子奔波。这奔波中,不乏违背良心,甚至抛弃尊严的内容。那时候,我们所有精力都是用来苦中作乐,急着摄取眼前快乐时光的同时,必会失去更多快乐时光,很多时候是没有期待的,更不愿思考何为希望。

现在恶少让我别再陷入那段昏暗的回忆中。其实我也知道,手握的太紧,手里的东西会碎,手会疼。

虽然那段时间困苦,但所有快乐也都产自那片荒芜之地。所以,回忆那碗喝过的苦粥,不如仔细回忆碗里的肉丝。这样一来,嘴角会不由自主地上翘,这可以解释为筛选幸福。

想到此处,我低头去看手里的照片,上面那种浩然情谊不断冲击我的心。再看到鸟人父亲那张平淡的面容,都能感觉出他内心的喜悦。其喜悦的原因,我相信有一部分是因为死死抱着他的中分头——我的父亲。

我父亲似有故意赖在他身上的意思,所以才让他板着的脸有些松动。而我父亲动作特别像个女人,而且很妖,虽然我们只是发型差别,其他地方如出一辙。但就算是恶少,也没让我如此腻过。如果非要比较之间感情,我觉得我和恶少算是亲兄弟的话,他们更像是夫妻,而且是老夫老妻。

恶少看出我视线凝聚点,有些崇拜地对我说:“他们感情超越你我。”

我知道他指的是所有人,而且这感情是以鸟人父亲为中心维系的。因为照片上有根无形的线全部连接着鸟人,不是视线,你只要看一眼照片,就能体会,绝不会产生丝毫怀疑。

原本死神一样的鸟人已经让我无地自容,还装犊子说是我大爷。现在看到我父亲和他父亲这么要好,我脱口而出,“鸟人父亲也死了?”

我这么问,或许是因为心里还是有些怨气。

恶少被我问傻了,瞄了一眼我指着的人,撇嘴说:“可别瞎说,这是咱大爷。”

见他这么避讳,我不依不饶地追问:“他活着吗?”

“你说呢?!”他瞪着骷髅眼反问。

“他要是活着,咱俩不应该在孤儿院吧?”这是明摆着的事。

恶少闪烁其词,“不一定。太复杂。”

“也不复杂。”火星娃小心翼翼地一指我,“因为你爸,大爷被枪毙了。”

他说起来简单,但我听得心里顿时翻江倒海。

也就是说,我和鸟人在黑灵潭初次相见,他并不是无缘无故张口就骂。换成是我,不论父辈关系有多要好,发生这种事,也是没法不怨恨的。

我猜测着说:“你的意思是,我爸犯错,他爸受到了牵连。然后……”

“停停停!”恶少瞪了火星娃一眼,“别听他扯犊子。事情非常复杂,这么说吧,不光我说不清,连我爸都说不清。所以你也别瞎想了,这事不是你我能想得通的。”

我还在揣测我父亲搞了什么大事件,黯然点头表示理解,可突然又察觉哪里不对,仔细一想,忙拉了他一下,急着确认:“你爸还活着?”

恶少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一顿之后,豪爽呵笑着说:“当然活着。不怨他,我一落生就特能吃,他实在没办法,哈哈……”

他这么仓促大笑起来,火星娃也附和着笑了起来。但实际上气氛并非愉悦,因为这他们统一都是干笑,连刘睿聪都看得出来,所以他马上开始搓揉胖嘟嘟的脸蛋。

为什么?因为没人会把亲儿子送孤儿院,但他爸就这么干了。

还用说吗?

我从没如此抑制不住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