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一阵香味给诱醒的。

像是咖啡的浓醇,又像松饼的甜腻,还有一些别的形容不出的清淡香气。

是什么?

石修一睁开眼,多年训练出的警觉让他很快从意识混沌中怞离,他瞪着天花板,瞪着周遭充满女孩气的布置。

这不是他在ICSR英国总部线条冷冽的宿舍,也不是他出差在外时住的那种品味高尚的豪华饭店。

这里,是一个女人的家,一个单身女郎的家。

叶盼晴!

他倏地起身,搜寻那个平凡又无趣的女性身影。他找到了,她正端着一锅什么走出开放式厨房,轻轻搁上玻璃餐桌。

“你起来了。”察觉他凌锐的目光,她似乎有些不安,唇角羞怯微扬,“……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吗?”

她对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道歉?

石修一笑了,微微嘲讽地说:“我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啊,你肚子饿了吗?我做了早餐,你先刷牙洗睑,很快可以吃了。”

他依言定进浴室。

浴室格局狭隘,却因为开了一扇小窗,采光还算明亮,收拾得整整洁洁的,洗手□上种着一小盆观赏用仙人掌,四层立架的最上层点着一盏香精灯。

他嗅了嗅。

是薰衣草的味道--她的味道。

他不觉微微一笑,目光落向洗手台她为他准备好的新盥洗用具。迅速刷牙洗脸后,他用一点水随手抹抹因睡眠而凌乱的头发,拿梳子随便一梳。

镜里的男人影像,焕然一新,朝气蓬勃。

落入她眼底的形象同样神采奕奕,她瞪着时钟,难以置信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能让-一个男人改头换面。

“你看起来……”很帅。“你的衬衫都皱了,对不起,我应该想到为你准备睡衣。”

又是对不起?

“不要动不动就向我道歉!你又不是我的保母,我没衣服穿能怪你吗?”语气粗鲁。

“啊,不是的。”她有些尴尬,“我只是……只是你需不需要我替你买一些日常用品啊?”

他瞪眼,“替我买?”

“对啊。”她从眼睫下看他,“你……钱应该不够吧?还是我借你钱,你自己去买?”

“你借我钱?”他嗓音一变,瞪着面前显然极力想提供帮助,却又怕刺伤他男性自尊的女人,忽地有些懊恼。

他究竟在做什么?把自己弄成一无所有的流浪汉,还得靠女人来养?在这之前,女人从来只是他调剂生活的点心,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那种向女人伸手的小白脸。

他不需要她的钱,他可以拒绝她的钱,可现在的他……不好拒绝。

该死!

“你要嫌钱多就借我吧。”他在餐桌边落坐,几乎有点忿忿然。

“你不要误会……”她嗫嚅着想解释。

“我没有误会。”他截断她的话,“你也不必害怕刺伤我的自尊。这些钱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她怔然,好一会儿,忽地蒙蒙胧胧笑了,“我……相信。”

他一窒,瞪着她因为微笑而乍然柔媚的容颜。

这女人难看归难看,笑起来……还可以嘛。

收回不情愿的目光,落向餐桌上丰盛的早餐。有西式的咖啡、松饼,也有中式的稀饭、小菜。

他愕然扬眸,不相信一个单身女郎平日的早餐如此丰盛。

“我不知道你习惯吃哪一种早餐,所以我两种都准备了。”她柔声道,“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原来是为了他才做的。

他瞥了眼时钟,才七点--她究竟多早起来张罗这一切呢?

“你平常都吃什么?”

“我?”她一愣,“通常……只喝优酪侞。”

她早餐只喝优酪侞,却特意为他准备这一桌,她是白痴还是什么?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你吃稀饭吗?”她问,拿起碗准备为他盛粥。

“其实我早餐通常不吃的,你以后不必麻烦了。”

“你不吃?那怎么行?”她蹙眉,“不吃早餐对身体下好。”

“你还不是只喝一瓶优酪侞?”

“那是因为--”粉颊淡淡泛红,“女人总要控制食量嘛。”

“减肥?”锐利的眸光迅速扫视她全身上下,“你够瘦了,不必减了。”

她被他看得全身发烫,说不出话来。

他却将她的默然当成反驳,蓦地狠狠拧眉,抢过她手中的碗,舀了一大杓白粥扣入,“给我吃!”瓷碗在桌面敲出威胁声响,“没吃完不准去上班!”

“嗄?”她愕然。

“以后每天早上都得吃早餐。”附加一句。

她拿起碗,“可是……”

“没有可是!”他瞪她一眼,跟着,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拿起松饼毫不客气一咬。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只是看着这女人对一个陌生人热心照顾,对自己的身体却漠不关心,他胸膛就忍不住燃起一把火。

他讨厌不懂得为自己好的人,人不都该对自己最好吗?

“对了,我上班后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看看电视,柜子里有一些电影DVD,还有书柜里的书你也可以拿来看。还有这个,”她把一串钥匙递向他,“这是楼下铁门还有家里大门的钥匙,给你。”

“你……不怕我把你家全搬光吗?”连钥匙都给他了!

“你不会的。”她微笑,明亮的眸蕴着全然的信任,“你不是那种人。”

他咬牙,“你又知道我是哪种人了?”

“我相信你。”

“你不应该相信我。”

“如果我不相信你,你又……”

“我又怎么相信你呢?”他不耐地接口,不耐地睨了她一眼,“知道了,快吃饭吧。”说着,他开始动口,吃相几乎可说是粗鲁的。

他喝咖啡,吃松饼,然后接过她特地为他盛的稀粥,就着荷包蛋、酱瓜,喝了一整碗。

他吃得很饱,不记得自己曾有哪一顿饭吃得如此尽兴。记忆中,他总是带着漠然的情绪用餐,他并不喜欢吃东西,那只是人类为了生存下去所必须满足的基本而已。

吃,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生存手段。

吃完了,他并不餍足,只觉虚无。

“……好吃吗?合你的口味吗?”

“还可以。”他淡淡应道,在最后一口咖啡流过食道时,忽地感觉一股熨贴的温暖。

一种很奇怪的温暖。

***

“什么?你把那个男人捡回家了?”再一次,柴晶晶震惊的嗓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叶盼晴连忙捣住她的嘴,对着办公室无数张好奇的脸孔尴尬一笑。她压下柴晶晶,强迫她躲在她办公桌的屏蔽后。

“你小声一点,晶晶。”她瞪好友一眼。

“好啦、好啦,对不起。”明白自己理亏,柴晶晶乖乖配合降低嗓音,“那家伙现在真住在你家?”

“嗯。”

“他失去记忆了?”

“因为车祸的关系。”

“杰克,这真的太神奇了!”柴晶晶学着购物频道主持人的怪声怪气,“简直像演偶像剧。”

“有那么夸张吗?”

“还不夸张啊?”柴晶晶望着她,清秀容颜忽然一本正经,“说真的,盼晴,你这样随随便便让一个男人住进你家好吗?虽然他失去记忆前是个绅士,不表示他现在还是啊。说不定失忆会让人性格大变的。”

“嗯,好像有点道理。”叶盼晴认真地点头,“他在日本时看起来很温文儒雅,可现在说话口气却满粗鲁的。”

“那你还……”柴晶晶简直快晕倒,“你还让他住你家?万一他对你出手怎么办?”

“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你自己也说他性格不一样了!”

“我知道他不会。”叶盼晴柔声道,“这是一个人的本质,不会变的。”

“你……”瞪着那张写着单纯信任的小脸,柴晶晶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盼晴,这是现实世界,不是偶像剧,你捡到的不一定是白马王子。”

“我……又没说他是。”她脸红了。

“我知道你对他有好感,不过你不了解他,对吗?说不定他是某个在逃通缉犯……”

“他不是!”她立刻否决。

“你怎能确定?”

“我知道他不是。”

“啧。”柴晶晶没办法了,只能无奈叹息,“爱情果然会让一个人盲目。”

“不是的,我对他……我们不是爱情。”她急急辩解。

“那是什么?”柴晶晶嘲弄她,“像你这么害羞又理智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爱情的魔力,我真想不到是什么原因让你不顾一切去收留一个陌生男人。”

“我……才不是,是因为他在日本两次救了我。”

“所以是为了报救命之恩-?”

“……嗯。”

灿亮的星眸凝视她,定定地,像要评估她话语真假。

她感觉双颊微微发烧,回迎好友的眸光不觉微微带着祈求。

四束眸光胶着许久后,柴晶晶忽地笑了,调皮地眨眨眼,“这么说,你的心现在依然属于元朗-?”

魏元朗!

叶盼晴一震,提起暗恋两年的上司,脸颊更加滚烫,“我……”来不及说什么,一个清朗的嗓音□地在两人头顶扬起。

“这是在干什么?你们玩躲猫猫?”

啊!

两个女人同时扬首,迎向那张正微微蒙着嘲弄笑意的俊朗脸孔。

说曹躁,曹躁到,脸孔的主人正是魏元朗,这家电子商务研发中心的龙头总经理。

叶盼晴身子一冻,连呼吸也凝住了,而柴晶晶却是毫不在意地站起身,冲着老板甜甜地笑。

“真不幸,偷懒被你抓到了,老板大人开恩啊。”

“偷懒?”魏元朗扬眉,笑了。他个人领导的风格一向是恩多于威的,属下们对他也是亲近多于敬仰,尤其是柴晶晶,这女人对他说话从来就是直来直往。“有空休息,是不是表示祥运的案子搞定了?”

喝,摆出老板的架子来了。

柴晶晶连忙立正敬礼,“报告总经理,明天跟他们开会,应该没问题,如有问题,属下一定第一时间禀报。”

“没问题就好了。”魏元朗微笑,炯炯眸光一转,捉住叶盼晴,“你跟我过来一下,盼晴。”

叶盼晴闻言,心跳一停,扬起羽睫,颤颤迎向上司墨深的眸。

他依然笑着,可那微笑太过温煦,看她的眼神也太过柔和。她闭了闭眸,知道一定是自己又出错了。

***

“公主的愿望”就躺在她的衣柜里,在衣柜里,某个落上锁的珠宝盒内。

即使落了锁,他也随时能撬开,只是,他可以感觉到盒内有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抗拒他的接近。

那就是“公主的愿望”,一颗具有神秘力量的晶蓝色钻石。

奉了ICSR上级命令,前来追缉“维纳斯之心”的他,在与拥有“维纳斯之心”的程天蓝对峙时,意外发现了“公主的愿望”。

程天蓝用这颗蓝钻来压抑“维纳斯之心”对她产生的诅咒性影响,而他在试图夺取时,竟被蓝钻的力量所伤。

他的超能力--即使在能人辈出的ICSR里也能算是顶尖高手,可在面对蓝钻时,却落于下风。

他的力量,竟抵不过一颗钻石。

他震惊莫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这颗蓝钻。可奇怪地,蓝钻可以安然躺在程天蓝胸前,可以安然被叶盼晴锁在珠宝盒里,却偏偏抵抗他的靠近。

因为是“公主”的愿望,所以它只承认女性主人?

这颗奇异的宝石,究竟拥有什么样秘密?

一整天,他思索着这个问题,在叶盼晴屋内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却一无所获。

没办法,看来还是只能从她嘴里问出端倪……

清脆的门铃声蓦地响起,他深呼吸,立即掇拾出走的心神。

打开门,映入眼瞳的竟是这个家的主人。

“你忘了带钥匙吗?”

“不是。”她摇摇头。

“那干嘛按门铃?”他替她开门,一面不耐地问。

“因为我想……应该知会你一声。”

“知会我一声?”他瞪眼,“小姐,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好吗?”

“我怕你……也许正在做什么,我想应该给你一点**权。”

**权?他翻翻白眼,她竟对一个食客讲**权?嘲讽的言语刚想出口,触及她疲倦的容颜,蓦地收住。

“你怎么了?”他接过她手中的笔记型电脑,“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被老板削了吧?”

他半开玩笑,岂料她听闻时,容色微微一白。

“究竟怎么了?”他蹙眉。

“客户……有一个客户对我上次的报告不满意,要我重新报告一遍。”她顿了顿,嗓音微微沙哑,“明天下午。”

“报告就报告了,怕什么?”瞧她眉宇深锁的模样!“难不成你还没准备好?”

“我……永远也准备不好的。”她低声说,提起从超市采购来的食材,走向厨房。

“什么意思?”他跟着倚在一盆用来隔开厨房与客厅的绿色盆栽旁,瞪着她扎起头发、穿上围裙,准备下厨的倩影。

“我……很怕报告。”她小小声地说,“从小时候就这样,只要一上台我就紧张,我怕面对那么多人。”

“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我知道。”她闭了闭眸,无奈地扯唇,“我知道。”

妈妈告诉她能够吸引群众注意应该感到兴奋,姊姊说把台下的人头全当西瓜就行,可她……还是抗拒不了讲演恐惧症,这毛病,直到现在,还困扰着她。

本来以为当个程式设计师,可以整天躲在办公室里写程式就好,可偏偏专门为客户设计的解决方案,还是得由她来跟客户解释清楚。

为什么元朗非要她上台不可呢?为什么她不可以将整个系统解释给某个同事听,由他来代替她报告呢?

为什么大家总要勉强她做一些她做不到的事呢?

***

她整个晚上都对着笔记型电脑萤幕发呆。

偶尔会敲敲键盘,移动一下滑鼠,不过大部分时候,只是瞪着萤幕发呆,很忧虑、很苦恼地发呆。

只是一份报告就把她击败了吗?

石修一摇头,对着半掩的门扉内,她端坐在书桌前的身影喊道:“喂,我先去睡了。”

“啊?”她回眸,朝他浅浅一笑,“你去睡吧,晚安。”

他瞪视她,好一会儿,忽地甩了甩头。

管她工作到多晚,不关他的事!

倒落沙发,拉上棉被,台落眼睑。

一小时、两小时……时钟的滴答声响不停地敲着他的耳膜,敲入他的心。

待指针指向凌晨两点,他终于懊恼地承认自己睡不着。当她的卧房还流泄出昏黄的灯光时,他无法安然入睡。

大叹一口气,他柔了柔一头乱发,几乎是盛气凌人地冲进她房内。

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打算熬夜到什么时候?”他粗声问她。

“啊,我打扰你了吗?对不起。”她习惯性地道歉,“我把门关上好了,尽量不吵到你……”

“不是这个原因。”他不耐地打断她的话,上前将她的椅子轻轻往旁边一推,上半身倾向电脑萤幕,按下滑鼠,一张一张观看她做的brbrT文件--艰深复杂的文件,每一页要不是琐碎的解释文字,便是让人无法理解的设计图。“这就是你要对客户报告的东西?”

“呃,对。”

“你的客户跟你一样都是程式设计师吗?”

“不,是对方的总经理跟一些主管。”

“那他们看得懂这些才怪!”他瞪她一眼,“你当自己在写Whitebrabrer啊?这个根本不能算是简报!”

“可是……”

“别可是了。”他从餐厅拉来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全部重新修改,改到让我这个门外汉也能看懂为止。”

全部修改?

叶盼晴不敢置信,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表,都凌晨两点了!

“怎么?我都不嫌麻烦,你还嫌累啊?”他语气不善,“你看看这些文字,-里-唆的,谁有耐心看啊?全部删掉,改成简单明了的标题!”

“可是……如果只有几句话,我怕他们看不懂。”

“那就是你的责任了,他们不懂,你就该解释清楚。”

“可是……”她怕自己说不明白啊,上回报告她就紧张得直吃螺丝。她不禁苦着脸。

“这里,看到备注栏没有?要是怕自己忘了,就把该解释清楚的部分写在这里,可给客户看的报告,应该只有简单的文字跟图表。”一面说,他一面开始毫不留情地动手,将多余繁杂的叙述全数删除,然后强迫她把整个解决方案系统的设计概念解释给他听,再将她的解释转成表达意念的图像。

她发现他很有表达的天分,很懂得如何把复杂的观念简单化、图像化,看着自己脑中复杂的理念被他画成图后还不失逻辑,她不禁佩服。

“难道你以前经常做browerbroint?”

“念书的时候多少做过一些吧。”

“念书的时候?”她一愣,“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了吗?”

“我……”他一窒,“当然……没有。不过想当然耳吧。这种brbrT简报,哪个人念书时没做过?”

“可我……就做不好。”她叹息,“也许没这方面的天赋吧。”

“这不是天赋,是能力。”他简洁地说,“能力是可以培养的。”

能力是可以培养的?

她愣愣地看他,看着他凝望她的眼眸逐渐深邃,似乎还潜藏着某种类似温柔的意味。

……可能吗?

她呼吸一屏,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

“上台报告也是一种能力,只要肯练习,绝对能改善的。”说着,他忽地伸展手臂将她连人带椅整个转向他,强迫她直视他。“把我当练习的对象。”他命令她。

“你?”

“对,我。”他说,“把我当成客户公司那个爱挑三捡四的总经理。”

“他没有……挑三捡四。”

他一翻白眼,“好吧,我挑三捡四,可以了吧?”说着,他横眉竖目,扮出一副凶样。

她傻傻看着。

“干嘛?嫌我穿睡衣不够说服力?”他自嘲。

不,即使穿着蓝白条纹的睡衣,他看起来还是很帅。事实上,他比在日本穿着合身名牌休闲服时,看起来更潇洒、更帅气。

他的浓眉如刀,在线条锐利的脸庞划开,他的鼻高挺而傲气,他的唇总是衔着讥讽。

他完全不像在日本时那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他现在看来像是对一切都嘲讽不屑,愤世嫉俗。

他对待她的神态一点都不温柔,可他为了帮她不惜牺牲自己睡眠的举动,却很温柔。

她想着,忽地微微笑了,唇畔荡开迷迷蒙蒙的笑痕。

望着那样的笑颜,他心一动。“笑什么?”

“其实你可以不必这么帮我的,修一。”她垂下眼睫,“天快亮了,你一定累了,去睡吧。”

“你希望我去睡吗?”

不,她希望他陪她。每一次为了工作一个人熬夜到天亮时,她总是一面听着音乐,一面觉得孤单。

然后,在第一道晨曦刺痛她酸涩的眸时,她总会一阵茫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活在这世界上。

她希望他陪她,可她不该这么希望,不该学会去依赖一个人……

“你是不是怕自己在我面前丢脸,才故意要我去睡的?”嘲弄的嗓音拂过她的耳,奇异的,带着点暖意。“休想!我石修一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莫名其妙陪你耗了一个晚上,我可不愿意功亏一篑,要是你还是没法在客户面前报告,那这一切岂不白搭?”

“可是……”她凝着迷蒙的眼,想说些什么,喉头却突如其来发酸,让她无法吐出只字片语。

于是她只能看着他,怔怔地、朦胧地看着他。

该不会要哭了吧?

石修一蓦地警觉,他瞪视她,仿佛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她原来也穿着睡衣--一件粉红色的,印染着小碎花的棉质睡衣,那让她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少女,清纯,动人。

还有从她身上散出的,那淡淡的、幽幽的、柔合著女孩与女人的独特清香……

他忽地甩头,甩去满脑莫名绮思,跟着匆匆起身,“我去煮咖啡。等我回来后你最好已经准备好怎么说了。”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逐渐淡去的背影。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他为什么要陪着她面对原本该是她一个人面对的事?

他可知他这样做,会让她一颗心拧得发痛、发酸?也许之后每一个熬夜工作的晚上,她都会想起这个有他陪伴的夜……

她漫漫想着,双手不知不觉合十。

愿这一切不是个明日就会醒来的梦,愿这一切不是上天的恩慈……若是恩慈,请不要太短暂,让这样的恩慈尽量延续。

希望警方不要太快查出他的来历,希望他不要太快恢复记忆。

希望他的陪伴能更久一些,更长一些。

希望天天听他骂她、嘲讽她,希望日日见他满是讥诮的神情。

希望……

不敢再有太多希望,因为一个单身女人不该太贪婪。她站起身,伸手撩起窗帘一角。

窗外,晓雾幽蒙,天光微现。

前额抵住玻璃,她让发自内心深处的叹息,在窗上漫出一圈清淡怅然,然后,伸出食指轻轻点画。

窗扉,不知何时贴上一个祈晴娃娃--

今天的天气,会是晴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