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修叹了一口气,娃娃脸上掠过一抹哀伤,口中道:“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玉烟此刻在前往苗疆的路上。她素来恩怨分明,自觉是自己害了仓门主,就算与你死生不复相见,也会想办法救仓门主的。更何况,双姐还在苗疆杳无音讯。”

“死生不复相见?”仓行云咀嚼着这句话,比柳如修说水玉烟去苗疆还要令他震惊。“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柳如修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仓行云,心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同情他。

玉烟啊玉烟,你要我想办法让他死心,我这做得是仁至义尽了。

仓行云犹如被抽空了灵魂,喃喃自语:“原来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决绝。”

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她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柳如修转达的那一句死生不复相见,即使知道水玉烟去了苗疆,仓行云也没有追去。他只觉得一阵凄凉的绝望,也再没有心思住下来,第二日便提出告辞。

风驰送客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哀戚,仓行云对水玉烟的心,她是看得见的啊。想着,她的目光不由地飘向站在柳如修身后的仇平,他从不做声冷漠几十年如一日。

无情不似多情苦,水玉烟是对的,她从那么小开始,就知道要选择这么一条路,若是她坚持走下来,必然不会有今日的苦处。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越是无情的人动情起来,更是不可抗拒地沉沦啊。眼前的仇平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么?

年轻的仇平也是一个英俊的青年,若不是性格稍微冷漠不爱说话,也该是惹眼的人物。若非他爱上柳绿蕙那如云般的女子,他又怎会有这样默默无名的一生?

穷仇平一生,都在爱柳绿蕙啊。柳绿蕙坐镇慧园,仇平便留守落晖城,她入宫为妃,他便进宫当差。柳绿蕙的香消玉殒,可能是他一辈子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让她给人毒害。

为了这个遗憾,仇平便开始用生命守护柳绿蕙的儿子,二十几年焦孟不离。

可怜她风驰,爱上一个明知道永远都不会爱自己的人,就这样也过了大半生。

情之一字多害人,眼瞧着水玉烟总算有个两厢情愿的爱侣,偏偏造化弄人劳燕分飞。

“风姐。”抱着琵琶站在风驰身后不远处,本来一直沉默的云涌,见风驰有些失态,出声提醒。

这风云水火宫四大宫主,竟没一个感情顺遂的。风驰所爱心有所属,水玉烟亲手斩断情缘,但望火小竹能够走出萧白的阴霾,不然也是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最恬淡的属她云涌,那是因为她爱上一个浪子,即便是心里有她,却永远停不下漂泊的脚步,永远不能相守。她接受得住这个事实,也就发誓永远不离风云水火宫半步,就此奉陪一生罢。

云涌的呼唤点醒了风驰,她收敛了出窍的元神,转身往风宫走去。

而仇平却依然目不斜视心如止水,云涌看了,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想着那也算可怜的仓行云,她又叹了一口气。

仓行云一路少有停歇,直接回到落晖城。

落晖城的名字由来是很有诗意的,瘦湖犹如情人泪,美则美矣,最终总是断肠,但是瘦湖的落日景观却别有一番韵味。

湖的东边有一座非常突兀的岩峰,形态颇似妙龄少妇,对望过去西边也有一座大许多的岩峰,每逢落日,夕阳的余晖从那边照射过来,那高大的岩峰就像缓缓走过来与少妇相会一般。

这一对岩峰看着,就像一对情人,所以这座城才名为落晖城,瘦湖另有一个名字叫情人湖。

仓行云站在湖岸,远远看着西岸那座岩峰,夕阳的余晖一片金黄,将他的脸笼罩在一阵迷离之中。

秦鸣袅娜多姿地缓缓走来,看着他英伟狂戾的身形,突然感觉他比平日里少了一点什么。

她微微蹙眉,垂眸想了一会,才扬起一脸笑容走上前去,伸手扶住仓行云垂立身畔的手臂。

是了,就是这个动作不一样,换做以前的仓行云,狂戾寡情而自傲,玩世不恭而慵懒,如今他双臂垂在身畔,完全失去那狂肆的傲气,说不好听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她的举动令仓行云转过头来,盯着秦鸣柔弱无骨的手,他冷冷地道:“松手。”

秦鸣对仓行云这样的态度已经习惯得很,要说她心里有毛病也可以,她向来给男人捧在手心拱在云端,偏偏仓行云对她就是视而不见,越是这样,她就越喜欢。他越恨她,她越觉得开心,那代表他与水玉烟不得善终。

但是秦鸣也不敢挑衅仓行云的底限,见他眼神越来越凶恶,她悻悻地收回手臂,举起右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娇媚地道:“咱们也该定个具体的日子,行云,你就别再拖延时间了。”

多拖一阵子,仓海就多受一次罪。

“是你那身为皇弟的啸王不肯。”仓行云不想看她,掉头去看夕阳。

秦鸣淡淡笑道:“我可不管他肯不肯,行云你一拖再拖,绝不是怕了宁啸,而是,你还在期待着水玉烟回来吧。”

他在用缓兵之计啊。

听到水玉烟这个名字,仓行云双目微微眯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他嘲讽一笑:“你就这么急着送上门,不怕我将你往死里折腾?”

越是戳中他的伤处,仓行云身上的狂戾气息就越是强烈,用来掩盖他那几乎藏不住的哀伤。

秦鸣不介意他的话,花枝招展地笑道:“折腾我,你也不见得比我快乐。水玉烟刚跟你分别才多久,转眼就琵琶别抱,她也不见得是什么坚贞圣女。”

得不到他的爱,恨也是很令她感觉快意的。

果然,仓行云憎恶地看着她,眼神几乎要射出冰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不是你,她会嫁给我。”

秦鸣轻笑,不怕死地扬着下巴,挑衅着他的底线:“行云,以你的性子,我绝不相信,你能容忍水玉烟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取悦别的男人。”

仓行云勃然大怒,但是他却极力攥着自己的拳头,绷紧最后一丝理智。

她不能死,秦鸣若是收到一丁点损害,仓海就会承受十倍的痛苦。为了这一点,仓行云一忍再忍。

但是显然秦鸣并不打算停止挑衅,她又道:“虽然水玉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也算要脸,她竟然要跑去苗疆,想还你一个人情……”

说着,她媚眼如丝斜斜地瞟了他一眼,道:“我母亲出身苗疆,蛊王是什么脾性,我最是了解,这水玉烟,必然会跟那个不自量力的小丫头一般,注定有去无回。”

她口中的不自量力的小丫头,自然指的就是林晓双。林晓双一去数月,别说人没有回来,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若是水玉烟也……

即使跟自己说过上百次别再去牵挂水玉烟,仓行云还是为她担忧挂怀,她若是以身为蛊王养蛊,会受什么样的罪?她还有回来的一天么?萧白为什么不劝住她,让她涉险?

不行,他不能将她交给萧白,萧白必然劝不住她,他必须去阻止她!

想着,仓行云松开拳头,大步走向溢香居,准备动身去苗疆。

秦鸣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边泛起一丝阴狠的笑容:“水玉烟,你以为你嫁给别人,就能得到解脱了么?以为你自甘示弱,我就会放过你么?以为躲开仓行云,你的心就能舒坦?我会将他送到你面前,你别想有一天安生!”

她秦鸣得不到,那么就大家一起痛苦吧!

——

水玉烟与萧白到达了朔云城。

南陲各种特产都在朔云城进行交易,所以整个金禧王朝,各地都有商人来往这里,饭铺酒楼林立,使得朔云城民生活也过得不错。原始森林物产丰富,药材更是品种齐全,曾为慧园园主的水玉烟曾来过几回。

萧白与水玉烟并肩走在街道上,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做。水玉烟首要目的,自然是找到数月没有音讯的林晓双,然后才决定接下来的打算。

“玉烟,我们是找几个本地人带进苗疆?”

水玉烟轻轻摇了摇头,道:“即使是本地人,也未必敢带路。先在朔云城找找,双儿是识得蛊王的,性命危险可能不会有。”

而秦鸣与宁啸的目的是使她水玉烟痛苦,最能令她痛苦的,不是要林晓双死,而是折磨林晓双,就像折磨柳如修一样。

“这朔云城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如何找人?”萧白还是第一次到这儿来。

闻言水玉烟一笑,道:“找别人兴许困难,只要双在这儿,找她,就容易得很。”

说完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一旁热热闹闹的店铺,门前挂着“赌”字大旗,在秋风中飘扬。这赌坊里面虽然鱼龙混杂,但是装潢得还算有点档次,里面嘈杂的声音听起来生意相当不错。

水玉烟淡淡笑道:“这朔日城几年来都没什么变化,赌坊也仅此一家垄断,运气好的话,马上就能找到人。”

说完,她率先走进赌坊大门。萧白虽然惊讶,但也跟在她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