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方才太过绝望,怎么就忘了如修面临着残疾,若是她不将他治好,他就一辈子都走不了路,若她见了阎王,如修绝对没有斗志重新站起来。

想着,水玉烟看了看**依然昏迷的人,淡淡地道:“风姐,待他情况稳定下来,就劳烦你和云姐帮我照顾他。”

风驰知她最在乎柳如修,绝不会轻易放弃,就点了点头,道:“这点你放心。倒是仓少主那边,你还需多加斟酌。”

水玉烟没再开口。

风驰也没再逼她,却走到仇平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没事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方才责骂水玉烟的架势,竟然荡然无存,反而显得有些情怯。

仇平眼观鼻鼻观心,冷漠地道:“没事。”

风驰点点头,道:“谢谢你。”

仇平却道:“我不是为了你,你不用道谢。”

风驰只觉得心中一酸,脸色突然黯淡自嘲一笑,道:“我知道。”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迈步往门外走去。

水玉烟颇感意外地看着他们,觉得这其中的隐情很耐人寻味。她看着仇平,淡淡地道:“仇先生,风姐至今未嫁,原来是在等你么?”

她从来就知道风驰心里有个人,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仇平。

仇平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是我的私事。”

水玉烟点点头,没有追问。

——

落晖城溢香居冷香小筑,仓行云坐在书桌后,听着伏命和追命的汇报。

水玉烟那边的情况都了解后,仓行云问了一句:“本少主要你们跟随玉儿保护她,你们都回来了是做什么!”

他冷眸扫着伏命和追命,身上散发出来的威逼,让追命只觉得后背寒毛直竖,平时都口无遮拦的追命此时一声不吭,偷偷觑向伏命,期待伏命回话。

伏命道:“水园主令我们回来复命,说是有仇先生在。”

仇平武功虽高,还不是被宁啸俘虏,有心之人所为,武功高强又能如何?仓行云脸色阴沉,沉声喝了一句:“她若出事,你们担得起么!”

别说被骂的伏命和追命,就是站在一旁的绝命都吓了一跳。仓行云对自己人,从来没有过这样阴沉的怒喝,也只有水玉烟会让他失控。

绝命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少主,水园主是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了解,她若非要遣伏命和追命回来,他俩岂有办法抗命。”

先别说水玉烟在黑煞门人心中,是少夫人的存在,光是水宫主向来的处事风格,也不是伏命和追命奈何得了的。

仓行云长吁了一口气,道:“柳如修救了回来,玉儿可有说何时回落晖城?”

追命不敢说话,伏命只好答道:“水园主是打算柳公子情况稳定下来后,送到风云水火宫静养,她才回来。”

“柳如修的腿,当真……”挂虑着水玉烟,仓行云心绪紊乱。柳如修若真的废了腿,水玉烟不知道该如何难过啊。

伏命脸上尽是惋惜,道:“柳公子受了太多罪,水园主此时意志不比从前,属下担心她会变得消沉。”

事实上,已经消沉了,但是伏命不敢说。

照伏命这么说,水玉烟心里此时必然很苦。仓行云恨不能立刻飞奔而去,陪在她身边,就在他正要痛下决心,即刻动身去见月城的时候,门人来报:“少主,门主蛊毒又发作了!”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仓行云心往下一沉,来不及去想要什么时候动身去见月城,立刻大步并作两步奔去仓海房间。

……

柳如修情况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然开春,正是三月初三。也就是说,他已经在见月城养了一个月的伤,水玉烟也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春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见月城本来就比落晖城靠南,春雪消融得比较早,三月三已经进入雨季。

淅淅沥沥的春雨,将门外的新柳洗得鲜翠欲滴,叫人看了也觉得心旷神怡,觉得人生希望常在。

“红儿,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么?”水玉烟负手站在庭院廊道内。

萧红姝垂首伫立一旁,道:“主子,你真的要让她来接手慧园么?”

萧红姝点头领命,道:“只让碧儿留下来,主子的安危……”

水玉烟唇边泛起讥诮的笑意:“秦鸣还没有一步一步击垮我,不会要我的命的,放心吧,她还会后招,我姑且等着她。”

萧红姝离去之后,水玉烟端着一碗药走进柳如修房内。

见到她,原本斜躺在**、靠着枕头看书的柳如修,脸上立刻浮起淡淡的笑容,他放下手中书,道:“玉烟,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喝这苦药?”

“还早着。”水玉烟淡不可见地笑了笑,道:“你觉得不合适吗?”

“可是她……”萧红姝最终没有开口,因为她看见水玉烟成竹在胸的模样,想到水玉烟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水玉烟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去发英雄帖,还有盟商的请柬,传位大典办得隆重些,这毕竟是先母的心血,我也只能撑到现在了。”

水玉烟将手中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拉过柳如修的腕搭脉。诊完之后,将药碗捧在手里,小心给他吹凉药汁,准备喂他吃药。

柳如修一哂,伸手直接拿过药碗,直接仰头而尽。

然后,将空碗递还给水玉烟,柳如修面上带笑道:“从玉烟离开皇宫,走向仓行云那一天开始,我就觉得我在玉烟心里,绝不会是首位了。没想到给他一年多的时间,他也没能取代我的位置,玉烟还是最看重我啊。”

花了那么长时间寻找他的下落,又留在见月城整整一个月,亲手伺候他的汤药,那边仓行云可要吃醋了啊。

听到柳如修笑逐颜开的取笑仓行云,水玉烟淡淡地道:“知道这样,就赶快将身子养好,别叫我担心。”

柳如修看着水玉烟与以往不同的神色,总觉得她有些变了。她那目中无人的任性已然不见,过去亭立似荷孤傲如兰的气势,也不再有。此时的水玉烟显得平淡,就像是珍珠蒙尘哑然无光。

她是为了他柳如修,才这样的吧?

想着,柳如修粲然一笑,道:“谁叫你将我丢下,看你差点就弄丢我了。”

他本想说句笑话,好让水玉烟情绪好些,不想水玉烟听了脸色一黯,眸里充斥着悔恨,柳如修连忙道:“玉烟,我没有怪你,当时的情形,我确实也该留下,不然此生,就再不能相见了啊。”

没想到这一次遭劫,跟父亲已成永别。如今的皇宫内,兰妃当了太后,奉王登基做了皇帝,皇宫里,再也没有值得他眷恋的物事,他只剩下水玉烟了啊。

水玉烟将手中空碗放回托盘上,垂眸道:“你想找宁啸报仇么?”

柳如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以前他知道了母仇的时候,水玉烟根本就不问他是否想报仇,直接安排好一切。

“玉烟,好歹我捡回一条命,就罢了吧。”柳如修淡淡地道。

他虽在病中,却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形,要知道,以前红碧双姝可是他的跟班,怎可能没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他。

再说报仇,下一个可能失去的,就是玉烟啊,柳如修宁愿吞下这个暗亏,只要水玉烟安然无恙。

水玉烟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她抬头看着他,道:“如修,你现在的身子状况……”

也时候跟柳如修说清楚了。

“玉烟,我知道。”不等她说完,柳如修抢白。

这身体是他的,眼下的状况柳如修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没办法下地走路,右腿就像废了一样,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刚刚知道的时候,柳如修不是不恨,他甚至觉得这人生已经了无意义,但是每每看到水玉烟给自己换药的时候,盯着他的腿,泛着泪光的心痛神情,他就觉得自己不能一蹶不振,不然最心痛的就会是水玉烟啊。

他知道自己极有可能一辈子站不起来,为何不想报仇?水玉烟没有问,只是淡淡地道:“既然我们姐弟都打算不报仇,那就不报。”

只怕他们不想报仇,秦鸣姐弟却不这么想啊。柳如修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伤了腿,就当是还了宁啸的一只胳膊,但他肯定不会这么想,我们虽然不打算找他们麻烦,但是他们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是不死不休,秦鸣绝不会善罢甘休。水玉烟自然知道这个,她平淡地道:“你的身子基本稳定,内伤外伤都会好的,只要你能吃苦,也一定能够站起来。”

柳如修点点头,道:“玉烟希望我站起来,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我都一定会站起来。”

水玉烟体内有毒,全靠喝药控制,上一个十五,柳如修亲眼见她喝药,如果他一蹶不振,只怕会影响她啊。

他这个孪生姐姐性子决绝,她要真的决定了死,就没有人劝得住她,仓行云能不能柳如修不知道,但是柳如修不能赌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