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等在永翠宫,见水玉烟的包袱已经收拾好放在桌上,他神情复杂,昔日可爱的娃娃脸完全看不见,现在他抿唇不喜,完全没有半点可爱。

“你就这么走,那我怎么办?”宁如见她走进来,立刻出声问道:“玉烟你说将我放在首位,就是这么做的?如今在你心里,仓行云可比我重要得多了吧。”

水玉烟淡淡一笑,拍拍他的手臂安抚他,道:“过去几年你虽然身在江湖,心却牵挂宫中。他年岁渐长,身体每况愈下也是正常,兰妃那边你也要关心,你该回来尽孝报恩。待恩情已了你再离开,也是不迟。”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他们的父亲——天远帝。水玉烟过去十天半个月都说不上今天这么多话,可也是为难了啊。

宁如却不见领情,一脸怨色,道:“你的身子……三五年后我再离宫,还能见着你么?”

水玉烟轻笑,拉过宁如的手走到桌旁坐下,道:“谁说你非要到那时候才能看我?你就不会寻些理由去见我?你放心,只要我不想死,就不会死。”

这倒真不是水玉烟夸大,她体内的毒只要她细心牵制,性状不发生改变,就要不了她的命。

“那这太子之位,怎么办?”宁如可恨这棘手的皇储之位,先别说会不会带来杀身之祸,光是他半点都没有当皇帝的心思,对于如何劝服天远帝重新立储,就觉得十分头疼。自己也该尽孝,但是这就意味着,他可能还要做三五年的太子。

这确实也是水玉烟正在考虑的问题,她轻轻蹙眉,道:“我不担心你这个位子去不掉,只担心你会遭遇危险,姜王不可能善罢甘休。”

而奉王,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见她神情有些不安,宁如叹了一口气,道:“玉烟你做事总是随自己的性子,完全不考虑他人,储位不给我,给别人一样可以击垮秦天梅,你却……”

却偏偏要用最重的手法,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弟弟啊。

“怎么?”水玉烟挑了挑眉毛,道:“你认识我这么多年,还觉得我是良善之辈?你对有这么个姐姐失望么?”

她什么时候良善过?很多时候下手没那么狠,也不过是因为她心情好,不想费事。

她水玉烟向来任性,哪里管得到那么多。上一次设计凤印,她连自己都利用上,何况弟弟。

在乎对方,就是自己的死穴。宁如终究是拿水玉烟没有办法的,也深知她留在宫里并不是好事。水玉烟性子多锋芒极度任性,性喜自由,只有那个江湖适合她。而她的归宿也在江湖,除了仓行云,天下再也找不出这样绝配于她的人。

想到仓行云,宁如便道:“你准备回哪儿去?仓少主此时正在宫门外等着你。你……要跟他回黑煞门?”

“他回来了?”水玉烟唇边浮起一抹笑,“这动作可真是快啊。”

宁如看着水玉烟那不自觉喜上眉梢的笑,在心里叹了一声。只怕很快,仓行云在水玉烟心目中的地位,就赶超他宁如了啊。

此时翠娥走了进来,朝两人福身行礼,然后怯怯地道:“公主,您这一走,翠娥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呀。”

以水玉烟喜怒无常的性子,还有人对她忠心得很,宁如也是意外。不过这也难怪,水玉烟一旦将谁视为自己人,对自己人是十分维护,确实是会叫人臣服于她的。

宁如淡淡笑了笑,却不说话。

水玉烟看了一眼宁如,再看向翠娥,道:“日后,你便去东宫服侍太子吧,留在永翠宫,少不得有人因我的关系,而对你不利,你瞧瞧珍宝库可有你喜欢的东西,多拿几件,日后出宫嫁人也有嫁妆。”

“公主,皇上赏赐的这么多宝贝,您都不带走?”翠娥为水玉烟心疼啊,那整整一库的宝贝,诸多稀世珍品,这公主连多看一眼也不。

水玉烟淡淡地道:“没有用的东西,带走作甚?”

说完,她拿起桌上的包袱,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她再拖延多些时候,这仓行云再多等一会儿,只怕又要暴跳如雷了啊。想到他,水玉烟唇边就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宁如不说话,从她手里接过包袱,默默地走在了前面。水玉烟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知他不舍,也没有开口,举步跟在他后面。

“公主等等翠娥,翠娥也要送送您。”翠娥见此情此景,慌忙跟上,好歹也能送公主一程啊。

宫门,御驾候在门内,见水玉烟几人走来,天远帝从御辇上走下来。

“参加父皇(皇上)!”宁如和翠娥分别向天远帝拜礼。

水玉烟亭亭地站在那里,没有行礼,看起来也没有不舍,淡淡地道:“皇上,临行前,我想最后请求你一件事。”

她此时换回了寻常的打扮,一身淡紫色绸衣,披着素白的披风,满头黑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髻环之间斜斜簪着柳绿蕙那一件紫晶簪。神情清冷,下巴轻扬,这样的水玉烟,看起来与富丽堂皇的皇宫格格不入,她终究是留不住的啊。

水玉烟从来不会这么谦恭地对天远帝说话,难得如此,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几人都看向她,等着她开口。

天远帝微微点头,道:“你说。”

水玉烟转头看了一眼宁如,然后转回来,道:“宁如留下来陪你,但不宜当太子,如果你不想他日日都活在被刺杀的境况下,趁早找个缘由撤换了他。爱他,莫要害了他。”

宁如垂着眼睑,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最后没有说话,他实在没有心情。

天远帝长长叹了一声,也看了看宁如,然后回过头来看水玉烟,道:“好,你难得求我,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会答应你。”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他已经风烛残年,命还是她救回来的,她要他的命做什么?水玉烟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从宁如手里拿过包袱,道:“我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