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远帝语塞,最后沦为一声长叹。

水玉烟语调轻飘地道:“我听说梅妃娘娘正在昭明殿伺候,皇上怎会还有闲情来我这儿探望?”

闻言,宁如瞪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天远帝略显尴尬,道:“梅妃来找我诉苦,我也就帮你说了几句好话,没有别的事。”

真是丢人啊,这种事就算当年柳绿蕙面对,天远帝也不会如此尴尬。毕竟他什么都没做,但是在这姐弟俩面前,却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水玉烟斜眼,淡淡地瞟了天远帝一眼,道:“我想她没有这样傻,去跟皇上编排我的不是吧?你别想为她辩解,今日我就把话撂在这儿,除非你治我死罪,不然我就没有放过她的一天!”

秦天梅擅长的手段,绝不会是哭诉这一套,最傻的争宠就是哭诉。想来她必然是想尽办法让天远帝旧情复燃,再委曲求全,让人心怜。

看样子,她水玉烟想慢慢来是不行了,她必须加快手脚,迅速拿了秦天梅的凤印。

见水玉烟把话说得这样绝,天远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如则在一旁冷冷地道:“我听说梅妃娘娘计划着,给玉烟物色驸马人选,可有此事啊,父皇?”

原来秦天梅竟不止是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还有所行动了吗?天远帝攒起眉头,道:“小六儿,你怎会知道?”

宁如冷哼一声,道:“儿臣虽然不爱与人争斗,但也总该防着别人来害儿臣,不然父皇以为,若不是梅妃娘娘一手遮天,儿臣又何必远走江湖?”

天远帝来不及说什么,水玉烟淡淡地道:“原来你们都想把我嫁了,梅妃以为这样,就能除了我这个绊脚石,就能一如既往权倾天下么?”

她将话说得非常明白,天远帝又岂会听不出,这姐弟俩对秦天梅一手揽权的不满。比起秦天梅,目前他更重视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在她身上,看得到柳绿蕙许多影子,权衡梅妃与蕙妃,他心头所爱只有蕙妃一个啊。

他叹了一口气,道:“玉烟想要我怎么做?”

水玉烟转过头来,道:“她想把我嫁掉,那不如先把她的女儿嫁了吧。皇上,明珠公主的年纪,可不小了啊。”

她自己还比八公主年长,竟说出这样的话,宁如纵然是帮着水玉烟站在她这边,也不由觉得好笑。

秦天梅做事向来小心,要她犯点明显的过错并不容易,那么就让历练不足的秦鸣来露出马脚吧。只要秦鸣闯了大祸,一概记在梅妃头上,要处置自然也就有了情由。

“那也要物色一个人选才行。”天远帝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她只是以眼还眼。见她失足落水,受了这样的罪,天远帝也不忍拒绝她,更何况,八公主确实也早该指婚出嫁。

水玉烟轻轻一笑,道:“西北边蛮族挑衅,战乱眼瞧着就要兴起,皇上,请派皇七子宁啸为天子替身,前往西陲平乱。为了安抚良将,明珠公主就赐婚镇西大将军之子。”

听言,宁如阴寒的神色总算是褪去,他一脸悻悻然,道:“父皇意下如何?”

她的安排非但没有不妥,甚至还非常顾全大局,令人挑不出毛病。如此师出有名,天远帝还能如何拒绝,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就依你所言,我明日就下旨。”

“皇上,我倦了,想稍睡一会儿。”完成了心中的安排,水玉烟不着痕迹地送客。

天远帝走后,宁如笑了笑,道:“玉烟你这可是高招,秦天梅万万想不到她想前进一步,却被迫后退了三步。”

一招之间折损了秦天梅的左臂右膀,架空了她的实力。宁啸上了边疆,对京中之事就鞭长莫及,而秦鸣指婚定亲,心里必有不服,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激越的事情来。

想着,不等水玉烟开口,宁如又道:“玉烟可千万要小心,你这样做,秦鸣必然会对你不利啊。”

水玉烟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她掀开锦被,轻轻地下了地,道:“我要的,就是她坐不住了,来找我麻烦,不引蛇出洞,怎么抓蛇?”

宁如看着她与常人无异的精神,哪里还有方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这水玉烟做戏起来,还真是入木三分啊。

这一切,不过是她设的一个局,对秦天梅将了一军。

圣旨下,边疆有蛮族挑衅兴起战事,皇七子宁啸才思敏捷众望所归,封为天子替身,前往西陲平乱。

圣旨再下,明珠公主年岁渐长,赐婚镇远大将军之子,三军凯旋之时成婚。

这圣旨明着擢升了梅妃的一对儿女,实际上却是削弱了他们的实力。再迟钝的人,也该知道朝局动荡,应该选边站了。

梅妃失势,皇七子若立了战功回来,想要上位还有点可能,但边疆战事谁知会拖到何时,只怕到时候已经来不及,支持宁啸的人不由得心生动摇啊。

明王是皇帝心中的人选,又是权倾朝野的藏玉公主胞弟,但是他身无官职手无兵权。

京师兵权在姜王手中,兵部尚书还是他的人。他若是率兵围宫,大兵远在边疆,他也不是没有胜算的。

如今梅妃的势力被削弱,奉王的实力却显山露水,这又是一个夺嫡人选,四个皇子逐鹿皇储,叫朝臣们十分为难。

但水玉烟却觉得十分悠闲,她风轻云淡地在太医院的书库内找书。

门外响起宫人们的吵闹声,然后翠娥急匆匆跑进来,道:“公主,明珠公主要见您,咱们拦她不住啊。”

说刚说完,便见秦鸣不顾扶柳风姿,提着裙裾,推搡开拦着她的宫婢,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见到水玉烟站在书架前,秦鸣劈头骂道:“水玉烟,你有本事不要耍阴招,你以为把我嫁出去,仓行云我就抢不到手了?”

水玉烟实在非常意外,十分注重外表的秦鸣,如今竟失仪至此,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直接叫嚣。她水玉烟这招,究竟是多有用啊?

慢慢把手中的太医院珍藏版医典放好,水玉烟轻轻转身,越过秦鸣往外走去。她连多看秦鸣一眼都没有,可不想一会儿激怒了秦鸣,使得明珠公主撒泼,毁坏了她还未来得及翻阅的医书。

秦鸣自然不甘心被她漠视,连忙跟在她后面走到外面的花园,道:“你说!是不是你在父皇面前嚼舌根,不然你年岁还在我之上,又受宠多于我,怎么不先给你赐婚!”

一众太医宫人听到吵嚷声,都放下手中之事远远地围观,却没人敢上前。

开玩笑,一个是皇上最宠爱的藏玉公主,一个是六宫之首的梅妃爱女,哪一个是他们开罪得起的?

水玉烟淡淡地看了秦鸣一眼,下巴轻扬,倨傲地道:“是我的意思又怎么样?”

水玉烟本来还十分担心,如果秦鸣不中她的计,她该怎么办。没想到秦鸣万万没有秦天梅沉得住气,不过也难怪,掐中了秦鸣的七寸,又怎么会不跳脚。

秦鸣没想到水玉烟居然会直接承认,连虚应一下都不肯。

她一口气闷在胸口,恨恨地道:“你这段时间四处打压我们,我不去理会,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暗算我!”

她的心思本不在朝中,只是迫于母妃的压力,不得不帮宁啸争夺,没想到她就是被水玉烟第一个对付的对象。

水玉烟唇角勾起,清冷一笑,道:“我水玉烟就是暗算你了,你又能怎么样?”

瞧她施施然站在那,穿着一身华贵的公主服制,云鬓高挽,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支紫晶簪子,下巴轻扬,面色清冷,亭立似荷孤傲如兰,不可一世的眸光,叫秦鸣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水玉烟虽然不是绝色,但是这气度,实在不输给自己,秦鸣冷笑,道:“水玉烟,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耻!”

“我无耻?”水玉烟调头看她,似笑非笑地道:“比厚颜无耻,我尚及不得你母妃万一!你可以去问问,她究竟做过多少亏心事,顶着那张无辜的脸,害死了多少人!至于你,你的手段也未必比她好多少!你敢保证,我不对付你,你就不会对付我?”

藏玉公主向来少话且冷淡,难得语气如此激烈,平时就算是撂狠话,也都是清冷的缓慢的,如今她却连珠带炮地回骂,语调也用的非常重。

但秦鸣哪里知道这么多,她已经被指婚的事气炸了,她倏地上前一步,双手掐住水玉烟的颈子。

水玉烟始料未及,完全想不到向来装柔弱的秦鸣,居然出手如此野蛮,一时失察竟被她掐个正着。

最没想到的事情啊,秦鸣虽不会武功,力气却大得很。

人在气急了的时候,行事总是能超出潜力的不是么?

跟着水玉烟的宫婢见状,迅速上前抓住秦鸣的手,叫秦鸣松开,但是没想到松手是松手了,秦鸣却在千钧一发之时,亮出一柄匕首,朝水玉烟心口刺去。

下一刻,就听到锋利的匕首刺破**的声音,众宫婢惊呼!

这下完了,护驾不力,竟让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