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梅瞪着水玉烟,半晌说不出话来,双手握在袖中微微抖了起来,但是她没有说话,突然眼白一翻就晕了过去。

“啊,娘娘晕过去了!快宣太医!”随侍宫婢们立刻手忙脚乱地扶住秦天梅,当然也不乏向各方报讯的。

“快去禀报皇上!”

水玉烟微冷一笑,并没有戳穿秦天梅的伎俩,只是旋开脚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移步,继续往御药房走去。

她那个身为皇帝的父亲听了此事,究竟会如何做,她很好奇啊。

走在前往御药房的路上,翠娥一路偷偷瞄着走在前面的公主。

她虽然受辱,但是事情的急转直下,公主居然亲自出手为她出气,令她心中顿时涨满了对自家公主的崇拜。

没想到这个公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头一次见权倾后宫甚至朝堂的梅妃,就狠狠地下了个马威。先前公主已经拂了梅妃的面子多次,也责罚过芳华宫的宫人,却也没有这一次闹得这样大啊。

在场看着的,可是超过一半后宫的主子呢。

“公主,您不怕梅妃娘娘对您报复?”

要知道,梅妃娘娘可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她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楚楚动人,脑子却极为精明,手段也非常狠辣,多年来不知道多少宫人、甚至宫妃皇子女都被解决得神不知鬼不觉。

而朝中诸多大员都被梅妃用各种手段暗中收买,甚至不少武将被她美色所惑,皇上已经病了多年,早无力管束,所以前朝后宫都是梅妃的天下。

如今,藏玉公主不但治了皇上的病,还公然跟梅妃叫板,这叫多少受过梅妃迫害的人大快人心呐。

水玉烟自然是知道秦天梅的棘手,她暗探多时自有结果,加上与奉王结盟,奉王少不得跟她理清前朝后宫的各种明暗关系。

对于奉王来说,她水玉烟就是一颗棋子,至关重要。对于她水玉烟来说,奉王就是牵头人,是踏板。

“你别管这么多,本公主不用你为我出头,多保护好自身吧。”

淡淡丢下这句话,水玉烟跨过御药房的门槛。

一干太医与宫人见了她,立刻跪拜行礼,齐声道:“微臣(奴才、奴婢)见过公主!”

这御药房本来少有主子进来,藏玉公主却不同,一有时间就往这里进,她不是翻看医书药典,就是看太医们开的各种疑难杂症药方。

水玉烟还未册封之时,所有太医都没将她放在眼里,见识过她的毒术之后,没人敢再吭声,任由她来去自如,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后来水玉烟受封,天远帝的身子日渐好转,想来,她确实是有能耐的。

当然,太医院也不是没有能人,只不过大部分太医都有自己的保护伞,主子不发话授意,谁敢轻举妄动啊。

水玉烟没有将跪了一地的人放在眼里,径自走向药柜,也不用称,徒手抓药。

“公主让你们都起来呢。”

翠娥只好朝领头的太医院首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起来,不然这公主不会管他们是不是跪到天黑的。

“公主,微臣能否请您帮个忙?”

这道嗓音听起来有些胆怯,却又有几分勇气。

水玉烟打开一组药柜的动作忽然顿住,循声望去,见到一个身着太医服制,微微垂首的白面青年,手捧着一本病历,恭敬地站在她右侧三步开外。不知是不是有些怕她,手还微微发抖。

她本不想理会,但是转念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开口:“说说看。”

那名太医显然没有预料到水玉烟居然会回应,惊愕地抬起头。他只不过鼓起勇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公主居然愿意搭话,顿时令他的心砰砰跳快了几下。

水玉烟看见他耳根处那抹可疑的暗红,也不知道他羞赧什么,便掉过头去不再看他,继续手中抓药的动作。

白面青年清了清嗓子,双手平举手中的病历,躬身道:“这是安心公主的病历,臣不才,接手多时未有进展,公主您医术高明,但望赐教。”

这名太医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能有太医之名已经不容易。他任了太医以后,就接手几位不得宠的公主的平安脉。

安心公主病了许多年,他用尽所学也无能为力,其他太医莫不是栖身良木,少有几个心有浩然正气想帮忙的,也束手无策。

水玉烟环视了御药房一圈,许多人竖着耳朵,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见她目光扫过,都迅速垂下头假装忙碌。

她调回目光看向那名太医,接过他手中的病历翻了翻,然后递还给他,道:“将病历交给翠娥。”

这决定绝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藏玉公主不管闲事到冷血的地步,这是众所周知的,没想到今天她居然破例发起慈悲来。

白面青年惊诧之下,立刻向她躬身作揖,道:“微臣谢过公主。”

水玉烟转身回到药柜前,将所需的最后几味药配齐,向还杵在原地的白面青年招了招手。

她将手中的药罐子递给他,道:“火煎两个时辰,三碗水煎出半碗送去永翠宫,路上用小炭炉加热,不许凉了。”

那青年又是一愣,怔怔地接过药罐子。

“本公主要你亲手煎药,亲自送去,就连内急也不可离开半步,你,做得到么?”

两个时辰守着一药罐子,听到水玉烟的话,众人都暗暗同情起那白面青年。但是他似乎不以为忤,垂首极为恭敬地道:“微臣遵旨。”

水玉烟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道:“王阳,你若是有半分差池,就等着肠穿肚烂,痛足七日七夜。”

听到这话,众人莫不倒抽了一口气,在御药房混饭吃的人,自然知晓她所说的厉害。

而那白面书生——王阳却着实是惊讶万分,没想到公主居然记得他的名字。心潮澎湃之时,他再次躬身作揖,道:“请公主放心,微臣自当尽心尽责,绝不负公主所托。”

水玉烟点了点头,往门口走去,却又在门口停下,缓缓转过身来,瞟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谁敢坏本公主的事,七日七夜太短,本公主定会叫他,痛足七七四十九天才算完,你们,听明白了么?”

太医院名册奉王做得十分细致,水玉烟也看得十分仔细,小太医王阳显然没什么地位,他又不找靠山,必然不乏想铲除他的人,破坏这碗药顺利送到永翠宫,自然就能得逞。

她不得不防。

她的警告自然是有用的,众人立刻又跪了一地,异口同声地道:“微臣(奴才、奴婢)不敢!”

水玉烟微哼一声,甩袖离去。

出得御药房,翠娥才不解地问道:“公主为何不让奴婢来煎药?您信得过王太医?”

这要放在今天之前,给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问,但从今天开始自家公主就是她崇拜的对象,她实在忍不住不问。

水玉烟竟也没有不高兴,淡淡地道:“太医院总要有能用之人。”

翠娥半懂半不懂,虽然还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道:“公主,安心公主的病,您能治么?”

水玉烟淡淡瞟了她一眼,道:“她不是病,是中毒。”

也就是今日这小宫女忠心护主令她稍微满意,水玉烟倒愿意多说几句话,平素翠娥也不敢问她什么,她也绝不浪费一个字。

听了水玉烟的话,翠娥心下一惊,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公主没有瞧过就能知道么?”

这小丫头胆子变大了,水玉烟抿唇,虽有笑样却没有笑意,她淡淡地道:“王阳若不是心知肚明,绝不会来求本公主,他医术虽然不错,毒术却不行,也只能求本公主。算他聪明,这天下还没有几样我水玉烟解不了的毒。”

说着,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可惜啊可惜,这天下还真有她解不了的毒。

十五年了啊,她究竟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多久?

公主脸上虽然是惯然的清冷表情,但是翠娥却感觉到了一丝寂寥的气息。她自然是不知道公主心中藏着什么事,只道:“安心公主自幼身子不好,她也无权无势的,是谁要对安心公主下毒?”

闻言,水玉烟嗤笑一声,道:“翠娥,你在宫里待的日子比本公主长,你觉得这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翠娥敛眉思索了片刻,答道:“奴婢斗胆说句实话,这后宫总归不是一般人待得住的地方。”

想出头,就必须有本事,想得宠,必须真有能耐。非但要吸引住皇上的心思,还要穷尽脑汁去防着别人来害自己,亦或者绞尽心力想着如何害人。

过多的内幕水玉烟不知,但是她却知道母亲的悲哀。

她十分好奇,如果母亲没被毒死,究竟有没有本事斗得过前赴后继的敌人。只要柳绿蕙受宠一天,即使没有秦天梅出来下毒,也必然有别人。

“翠娥,你在永翠宫呆了多久?”

翠娥小心答道:“回公主话,翠娥十岁进宫,进行过礼仪教导之后,也曾分去过好几个宫里伺候,但是奴婢嘴不甜,不招主子们喜欢,也就被送到永翠宫来负责打扫了。算起来,也该有两个年头了吧。”

两年也不算短了。水玉烟又道:“皇上来永翠宫,都做些什么?”

翠娥偏头回想,过了一会儿才道:“下棋啦,喝茶啦,自言自语等等。”

下棋喝茶?自言自语?这九五至尊还真当柳绿蕙还活着?

也许,柳绿蕙永远活在他心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