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身为女儿,她是个例。却不想入了宫,她依旧得自称云清。

因为那个讨厌自己的人说了,她并非他的妻,所以不配自称臣妾。

呵,这世上,至今只有一人曾轻声唤过自己一声——云。

云天海冷冷地看她一眼,虽听出了云清话中的讽刺,却似乎并不在意。

缓步走到一旁的案台前坐下,他随手翻开案上一本手册,淡淡地开口:“皇上立后是举国皆知的大事,你如今独自回来,也是我预料之中。不过,身为宰相之女,你可以失宠,却不可以被废后。否则我云家脸面往何处去放,霄儿和雅儿未来的前途损失你又如何负担得起!”。

似乎感觉到云清微僵的身体,他淡淡的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所以,你务必记得我今天告戒你的这番话,守好你的后位!否则,我一定在你被废之前,让你彻底地废掉。”。

手心蓦然一痛,那如冰的话语不是打在身上,而是剌在早已失了温度的心上。

云清从来知道自己在家不受宠,可是她眼前的爹,虽然很少过问她的事情,却从没有如此无情地针对过她。

呵,或许,只是因为曾经的自己早已让他无视到,忘了世上还有云清这个人的存在!

云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客厅并坐在云家最尊贵的贵宾座上,接受着一屋子或讽或笑的尖锐目光。她只是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将本该是温馨的气氛,漠视为一顿寻常家晏。

只不过,她由从前不起眼的角落,移到了众人无比显眼的尊位。

“姐姐在宫里难道吃不饱吗?怎么尽是低着头只吃饭不说话呢?”一声俏皮的轻笑,打破一屋子低沉私语,让云清想听而不闻也做不到。

她不用抬头就可以知道,那是府中上下最喜爱的四小姐,天阙三大才女之一,她的四妹——云雅。

四周的目光由刚才的有意无意变成齐刷刷地投在云清面上,人人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仿佛云清是一个给他们打发无聊时间的跳梁小丑。

这些人中,除了云天海面『色』不变外,有一人没有跟旁人一样尖锐地看着云清,只是在他一张俊脸上带了丝淡淡的同情,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的云清。

“四妹不得无礼,三妹如今已贵为皇后,岂是我们这些平民还可以随便开玩笑的。”见云清依旧静静地吃着饭,已经出嫁的云秀唇角一撇,不着痕迹地轻哼一声便出声训斥起坐在身边的云雅。

“大姐真讨厌,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嘛……”

“雅儿不得胡闹,皇后就是皇后,哪还由得你再轻易姐妹相称?要是你再这样目无尊卑,小心惹火了娘娘,治你个出言不逊的犯上之罪!”云雅正在抱怨,一旁的二夫人已经尖酸地扯起细高嗓子,明为训斥云雅,眼里的耻笑却分明是针对云清。

碧桃站在云清的身后听得不由气红了脸,真想不到这些夫人小姐竟然这样欺负小姐。

以前小姐无人问津时,她们找不到人发泄无聊的时间,便会三天两头地来找小姐麻烦。

如今小姐虽然失宠,可是再怎么也是一国之后,她们难道就这样目无尊上吗?

“二娘见外了!”就在碧桃气得胸口起伏的当口,云清淡淡地开了声。然后,她仿佛听不出二夫人尖酸的暗讽一般,唇角轻轻一笑,继续埋头吃饭。

好像这云府只有碗中的饭菜才合到她的口胃,其他的人和事,统统被她拼弃在外。

“哧。”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明显的嗤笑,在云清不予理会的无视下,云府向来身份庄重的大夫人懒懒地开了口:“卑人生卑女,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一个贱人生的女儿,就算是成了皇后,也始终脱不了这份卑贱的命运!”。

云霄俊眉一挑,有些意外地看向了一脸轻视的大娘,再将眸子投向了依旧不动声『色』的爹身上,轻轻禀起了眉。

看来,云清在家里的地位,永远不会提升。

“大娘请自重!”就在众人以为云清依旧会闷不做声的时候,却听‘啪’的一声,云清手中的玉筷已经清脆地搁在桌面之上,击起的碰撞之声,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云清没有起身,只是定定地抬起头,眸子直视着一脸高傲的大夫人,温婉的脸上再没有笑意:

“云清自知无德无能,虽侥幸被封为皇后,会失宠也是正常。在云府,云清只是庶出,娘亲又去得早,大娘、二娘、姐姐、妹妹们,你们看到我眼烦,我可以躲在西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乐得自在。可是大娘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辱骂我早已死去的娘亲!云清可以忍受大娘嘲笑云清,却绝不许你耻笑我的娘亲。”。

云清很平静地说着,美丽的面孔没有半分愤怒的神『色』,可那一字一句的平淡话语,却陡然间激起一室涟漪。

让一屋的人全都惊疑了眸子似乎想看清楚,此时如此冷漠而寒气『逼』人的女子,是不是平时那个沉默到连别人伸手打上她的脸也绝不会回半句嘴的云清。

“云清三岁丧母,大娘一句话,便将云清独自扔到了草木不兴的西苑,身边只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奶』娘,娘亲生前一直贴身的唯一一个老丫头。

两年后,『奶』娘病逝,我哭着跑去求大娘好好安葬『奶』娘,却换来大娘一句‘死一个『奶』妈子而已,让下人们包个草席扔了罢。’。

那一刻,云清看着被下人抬出去的『奶』娘,哭肿了眼跑上去死命抱住,却被大娘命人无情地拉开。云清至今记得,大娘说云清是克星!克死了娘又克死了『奶』娘,最好早死早投胎,上路去陪我那早死的娘!”。

云清缓缓地站了起来,虽轻轻的一个动作,却让所有人觉得她带动了一室清冷。

“大娘,人非草木,可你,却连草木都不如!”。

她轻轻地走到大夫人的身边,嘴角一勾,再也不看她气得直哆嗦的手,径自走到她身边二夫人的身后停住:

“二娘,云清从小喜静,不及妹妹云雅天真可人,也不及姐姐云秀大方活泼。所以,二娘每次见我总说我是闷蹄子,云清也总是一笑置之。可是二娘,你可知每次听到你这声形容,云清为什么总是会笑?”。

说着,云清再次笑了,只是她美丽的眼睛却直直落在二夫人那肥圆的手背之上,轻声一笑,掷地有声:“因为,二娘你那丰盈的手腕,总是让我跟红通通的猪蹄子联想到了一处。”。

“你!”二夫人筷子一扔,气得眼冒火星,双手却下意识地缩进了衣袖,竟是说不出话来。

“咳,清儿不得无理!”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天海终于轻咳一声,似乎才察觉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大变了样。

他淡淡地看一眼云清,声音平静,然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透着一抹暗示的威严。

云清唇角轻轻一掀,眸子纷纷扫了一眼脸『色』已变的云秀与云雅一眼,最后固定在一本正经的云天海脸上。

她知道自己今天话多了,可是有些话如果该说时不说,那一辈子便不需再说了。

“爹,其实云清一直最爱亲人的便是爹。七岁那年,有日云清偷溜出府去奠拜娘亲和『奶』娘,第一次无意中撞上了爹。当时爹认出云清是您的女儿后,竟然意外地指了个小丫头给云清,从此让孤单的云清终于有了一个伴……甚至在请道士给大姐和四妹她们看相之时,爹又突然想起云清,顺便也为云清算了一卦!”。

笑容一涩,云清看着眼底似乎有着异样『色』彩流动的云天海,再度声音一扬,直直地对上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

“爹,云清始终以为,就算整个云府都淡忘了我,至少爹还是记得我的。可是我却错了,爹从来没有记得云清!

因为,一个连自己妻子的容貌都早已忘了的男人,又怎么会记得他与那个女人所生的孩子?所以云清不怪爹,今天的家晏味道很好,云清会记住一辈子。正如爹今天对云清所交待的话,云清也定永记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