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男一女似乎在争吵着什么。一边路过的难民见了他们都面带恭敬地鞠躬问好。女的对每个人都笑嘻嘻地回礼,男的却只是矜持地点点头,甚至傲然不理。

隔得太远,天色又黑,沈阅怕自己看错了,又靠近了些。这些看清楚了,果真是他俩!

朱子贵——曾经的朱府大少,金城最大的纨绔。

还有宁佳佳——即墨商行的侍女,迎春阁老bao的侄女。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看样子,他们像是这个难民营的管理者。这让沈阅更是奇怪。

靠得近了,两人争吵的声音也随夜风飘来,沈阅在一边听了个仔细。

“饭都快吃不上了你还想着别的?大少爷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都难民了,还弄什么医药营?钱谁出啊?郎中谁请啊?药材谁去买啊?要不你问你哪死抠门的守财奴爹要去,你要是能要来,我宁佳佳无话可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宁佳佳像是鞭炮一样对着朱子贵噼里啪啦就一顿说,熟悉的语气。

“宁佳佳我警告你别骂我爹!他有他的顾虑……”

“是,你爹是大人物,羽萱他爹也是。抱着钱袋子眼睁睁看着金城老乡等死,他们多伟大啊……”

“够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你二姨不也是么?咱们继续说钱的事情。我之前不又给了你两万金币吗?那可是我问我爹苦苦求来的,别告诉我你又花没了!”

“两万?好大的数目!来来来大少爷,我来给你算笔账。咱们这营地虽然扯得是征西将军府的虎皮,但你我都知道,那张好汉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难民营,这里完全是你我和羽萱三个人牵头建起来的。咱们算算,除了难民们自发募捐的,你和羽萱一共从家里偷了三次钱,我也从二姨那儿偷了……”

“什么偷?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自己家的,能算偷么?”

听到这里沈阅已经完全震惊了,他想过很多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规模的难民营,居然是宁佳佳、朱子贵、钟羽萱三个人建起来的!

听起来,他们似乎对外宣称这营地是征西将军府所建,但这只是为了拉层虎皮震慑宵小。实际上,这里从规划到维持运转,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他们三个年轻人鼓捣出来的!

而资金来源,除了他们本身和难民最初募捐的一笔钱,剩下的居然都是他们从家里偷来的!

沈阅脑海嗡嗡直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这些人竟然一起做了

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大的营地,一万多难民,如此庞大的规划,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吗?那个文静害羞的钟羽萱?那个视财如命的宁佳佳?还有那个跋扈嚣张的朱子贵?

“朱少爷,明天的粮食钱有没有?”这时,又一个沈阅的熟人出现了——李瑞,一个小家族的少爷,曾经是方唐静的跟班!

“你问宁佳佳!”朱子贵没好气地道,“她是管钱的,我是管人的。我才不管她的事!”

“哼,你想管也管不着!”宁佳佳根本不怕他,扭头对李锐道:“怎么搞得啊李锐,这两天收购的粮食越来越少了,根本不够大家吃啊。今天要不是钟强和冯琦他们及时带人去湖里抓了十车鱼回来,一千多个人就要饿肚子了……”

“对啊,怎么搞的,还能不能过了?”又两个人过来。

钟羽萱的表哥钟强,贵宾楼的少东家冯琦,这又是两个熟人,曾经闹得金城鸡飞狗跳,见到沈阅就跑的两个纨绔少爷!

看到这里,沈阅突然感觉自惭形秽,甚至无地自容!

这次的遗迹事件,对于安详已久的金城来说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灾难发生时,他沈阅不在金城,所以他并不能体会到那时候的金城人有多绝望,他们被赶离金城。金城外是茫茫荒原,魂兽横行,他们何去何从?

这时,金城里几个年轻人站出来了。他们年轻,他们实力低微,他们是金城人眼中的纨绔、害虫,他们或许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但他们有着整个金城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一腔年轻的热血!

金城的灾难他们感同身受,也许是幡然悔悟,也许是不忍同乡人就这么流离失所,凄惨死去,也许只是想证明自己。一帮年轻人聚在一起,也不知谁提了个建议,所有人立刻纷纷响应!

他们决定用自己有限的力量,为自己的家乡做些什么。于是,他们站了出来,即使是家人反对,困难重重,他们依然义无反顾地做着这件吃力而不讨好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么做是对的,是有意义的。

他们是金城的年轻一辈,他们,就代表着金城!

这些曾经的纨绔、富二代们在拯救金城,而一向看不起他们,自诩为正义的沈阅呢?他在做什么?

他在顾着自己修炼,他在和一些毫无意义的人打生打死。甚至若不是为了消减劫力,他都不会来到这个难民营!

沈阅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发烫,他有种丢下钱扭头就走的冲动。以往他看不起的这些人,他

现在竟有种自己不配和他们为伍的感觉,这让他更自惭形秽。

沈阅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他抑制住自己起伏激荡的内心,他感到有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开始在他血液中流动,加深!

“我也是金城人!沈阅喃喃,眼神变得格外坚定起来。“这里,是我的家园!”

“那些奸商!妈的,他们怎么敢?”朱子贵暴跳如雷,“五倍的价钱卖给我们粮食,居然还给我们摆脸色,要是放以前本少爷早就收拾他了!”

“你也说是以前了,以前你是大少爷,现在屁都不是!”宁佳佳心不在焉地补上一刀,惹得朱子贵顿时气结。

“唉,照这么下去,咱们的营地可维持不了几天了。怎么办?”宁佳佳愁眉苦脸道。

“我再去我家偷点钱!”李锐突然一咬牙道。

“找几个人跟我走!”贵宾楼少东家站起来道,“趁着半夜,我去我们家粮仓偷几车出来。”

“那你爹还不得把你活活打死?”钟强吃了一惊道,旋即眉毛一垂,唉声叹气道:“我是不行了,现在我爹防我跟防贼一样。进出都要搜我身。”

“都不要吵了!”朱子贵不耐烦叫道,“跟其他几个少爷们都说说,能偷的尽量偷点。不能偷也得想办法!咱们这些人好不容易干一件正事儿,可不能让人给看扁了!本少爷丢不起那人!”

“哎哎哎,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宁佳佳急了,“我是说,咱们剩下的钱最多维持三天了,你们偷能偷多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嘛!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再拉个有钱的土豪入伙,而不是靠你们去偷仨瓜俩枣的!”

“拉谁啊?”李锐左右看了看,“金城里原先的少爷们,活着的都在这儿呢。”

“要不都试试说服一下家里大人?”韩琦试探道。

“别开玩笑了!”朱子贵不屑道,“他们要是肯,拔根腿毛都够我们维持几天了,可是他们肯吗?”

“那怎么办?还有谁肯入伙?”钟强摊摊手自嘲道,“除了咱们这些个冤大头,谁那么还肯入伙?而且还得是土豪?”

“对呀,除了咱们,整个金城还哪儿有这样的人?”李锐苦着脸道。

“我!”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谁!”几人赫然而惊。

沈阅从暗处缓缓走出,在几人诧异而警惕的目光下,缓缓拉下面罩。

“各位,久违了。”沈阅笑笑,道。“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冤大头,而且我钱多人傻。怎么样,算我一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