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了自己,还有,萧肃。

孤儿院的矮墙下,小小的殒星垂头看着墙角,同样是孤儿,没有任何人愿意跟她说话。因为她随时都会大小便,浑身总是臭臭的,而且她的眼神总是那样通透明亮,面对着她时大家都觉得自己没有秘密。所以尽管她很努力讨好大家,大家都还讨厌她,她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

那天她在墙角看到一双两只都是左脚的鞋子,因为好奇,她看到了那个灿烂若阳光一般的笑容,听到了那个温和若晨曦的声音。

“你是里深,对吗?我是左左。”里深是殒星在网络上的名字,她入侵其他电脑的时候都会用这个名字。左左,殒星记得那是她唯一一次入倾别人电脑时被发现。两人在网络上骂架,直到他说他会找到她时,十五岁的殒星害怕了,再也不敢夜里悄悄地跑去院长室上网。没想到他还是找来的。

“跟我走吧。”

一句话,殒星就鬼使神差地跟着他离开了孤儿院,从此她知道这个男孩叫萧肃,知道他的野心。十五岁,那个十八岁的男孩推着她的轮椅,奇迹般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从此天塌地陷,她只为他而活。

迷雾中的轮椅上的女孩渐渐长大,男孩越来越忙,衣着越来越光鲜,女孩不停的做实验,不停地替他训练杀手,她和杀手,和下属成为朋友,与他们谈笑风声,互相打趣,却以冷漠的面容向他奉上他想要的研究成果和训练成果,等待他的夸赞,他的笑容。渐渐,他不再来实验室,他要的一切都会有人转交。

殒星那样清楚的看到雾中的女孩每次看到男孩时刻意压制的笑容,然后在男孩走后回想着他的笑容傻傻地笑,被那些下属们笑花痴。她不以为意,她就愿意花痴,因为对方是萧肃。

再后来,轮椅上的女孩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笔直的黑白礼服,笑容依旧和煦。他用她奉上的实验品穿透了她的静脉,转身离开。那一刻,殒星似乎与迷雾中的女孩合二为一,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血管根根破裂,皮肤层层裂开,血肉模糊,见森森白骨,撕心裂肺的疼痛没有让她死去,而让她看到皮肉掉落,内脏腐烂只留下一架白骨的自己。

这样的骨骸在她见多了,而这样的自己却让她步步后退,痛苦的抱头嘶吼了出来:“啊”

猛地惊坐起,额头上冷汗涔涔,眼角还挂着泪珠,眼里的惊恐还没有散去,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急切地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白皙,十指修长完好。还不及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一个怀抱给拢了过去。

“落儿,落儿,你可算醒了,落儿……”殒星任由女人抱着,眉头微蹙,只是嗷嗷的哭声听着让人心碎。

她殒星是孤儿,无父无母无朋友,这人是谁。不习惯被人抱着,殒星想推开她,身体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嘶”的一声叫出声来。

“落儿,落儿,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弄疼你了,对不对?来来,快躺下。”女人连忙放开殒星并替她垫起靠枕让她好舒服地靠着,自己则坐床沿,看着她,也让殒星看见了这个自称是妈的女人。四十来岁,皮肤略显发黄,但眉目清秀,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可是现在,衣服一身的褶皱,熊猫眼还顶着一头类似鸟巢的头发,样子说不尽的狼狈,憔悴。

殒星也似乎觉得一直盯着人家看不太好,便抬头看了看四周,白柜白墙白床单,再看看那一串串擦在自己身上手上的针管,不用说这就是医院。

看来是有人救了自己,可是自己给萧肃的托鲁斯是半月前的,还是半成品,自己都没有解毒剂,会是谁呢?

怎么回事,头,好疼。

“落儿,是不是头疼,你等一下,妈妈已经叫了医生,医生很快就会来的。”女人看到殒星抬手抚额,连忙细语安慰。声音说不尽的关切、温柔,像轻风扶面,殒心的心猛的一缩。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其实……”除去国安局头号通缉犯这个罪犯的名头和在萧肃面前故意扮演冰山面瘫外,殒星其实是个热心肠的好……残疾人,不然怎么能跟下属混成一片。此时看着女人认错人就想解释解释,不想病房的门竟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医生,身后跟着一名小护士,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七七八八的器具。看见殒星坐在**,医生先是一愣再是不可思议然后是惊喜。

“你,你真的醒了?”年轻的医生几步走到殒星面前,完全没有男女之防2c对着殒星上下其手一遍,“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大脑失去功能的人竟然能在二十四小时内醒来,你,你就是个奇迹,你,你是应该变成植物人的,你知道吗?”

年轻的医生激动的语无伦次。殒星不由得翻白眼,什么叫做我应该知道我要变成植物人,你们全家才要变成植物人。

经过一轮手摸后医生还不死心,轮番地将小护士托盘上的器具都在殒星的身上试了个遍。最后他眨吧着四眼,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后,再次发出一声惊叹:“仇小姐,您是个奇迹。”

“陆医生,我女儿,我女儿,她真的没事了吗?”从医生进来后就一个站在身边紧张地张望着却不敢出声的中年女人终于敢开口,带着浓重的颤声,神情满是关怀。殒星皱眉,这个女人这么在意自己,万一发现自己认错人了,那样解释起来更是麻烦。

“这位……”殒星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医生打断了,“嗯,仇小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的大腿有些韧带拉伤,这段时间要注意不要做剧烈运动。”

“好的好的……”中年女人连连点头,巴不得把头都哈到了地上,卑微地向医生询问着什么。只不过,在殒星听见了“大腿韧带拉伤”这句后,后来中年女人和医生说的

什么,她就再没有听进去什么,甚至,医生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大腿韧带拉伤?”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小伤,而对于一个下半身瘫痪的人来说是却是一生的不可能。

难道是托鲁斯的关系?殒星颤抖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下半身,轻轻地碰了一下,有点麻麻的感觉,再使劲往大腿上一掐。

“嘶!”殒星不由叫出声来,神情也在瞬间呆滞。竟然……真的有疼痛感。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这是她三十年来的梦,是她在一次又一次失败后再都不敢做的梦,可是现在却真实的感受到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