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中仿佛回到孩提时代，每当做错事无法解决时就往家跑。他打开那扇门，踏入黑暗的屋内，没开灯。周围的黑暗和凌晨的清冷包裹着他，孤独的滋味能将人逼疯。那些虽然罪不至死的犯人，知道自己要坐几十年牢后选择自杀，就是因为害怕孤独。杨浩中轻轻推开娄婷玉房门，她安静地躺着。

“妈，你知道儿子多么孤独吗？你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吗？我好怕。我怕自己又会走错路。妈，你能抱抱儿子吗？妈……”

他趴在娄婷玉的床边，不禁泪流满面。这是他在医院醒来后第一次流泪。

月光下，娄婷玉微微皱起双眉，仿佛听到他的话。他伸手轻轻地抚摸她，额头惊人的烫手。

“妈！你怎么了？”杨浩中想摇醒她，她只是迷迷糊糊的发出嗯嗯啊啊的回应。

“妈，起来，快！我带你去看医生！”杨浩中掀开被子，穿着单薄的母亲身上被汗水湿透。她昏迷不醒，杨浩中感到一丝恐惧袭来。

“妈！不要，你别吓我！”杨浩中因害怕而哭喊着。他把母亲放回**，冲到隔壁房间拿来干的被子把她裹上，抱起她往外就冲。

苍茫的夜色下，初春的天气寒风刺骨。杨浩中没法在这种狭窄老式小区找到出租车。马路上也没行人，何况出租车。她的脸靠在他的下颚，她渐增的体温已经不允许花费太多的时间去找车子。

“妈！你忍一下！我送你去医院，妈，你千万要挺住！”杨浩中紧紧地抱着母亲，泪水迷蒙他的眼睛，他抄最近的小路往医院奔去。跌跌撞撞，摇摇摆摆之中，他看不到脚下的石阶，被狠狠地绊了一跤。他没松手，膝盖着地，刺骨的疼痛使他近乎麻木，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医院。

他顽强地站起，继续朝前跑。一时耽搁就会让他永远失去心中的挚爱。

医院久违的灯光终于映入他的眼帘。

“妈！我们到了。求求你，你不要抛下你的儿子。”杨浩中哭着对母亲说。

“嗯。”娄婷玉发出微弱的呢喃。

杨浩中跑进医院。门口的护士被他狼狈不堪的形象吓着了，赶忙跑过来。

“救救我妈！求求你！”杨浩中激动得要下跪。

“你先别急。你快把你妈妈把抱到诊室来，医生在那。”护士冷静地说道。

“好！”他吸了吸鼻涕，抱着娄婷玉跟她去了。

杨浩中在诊室外焦急地踱步。母亲是他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

“医生，我妈的情况怎样？”一听到门响动，杨浩中冲到门口。

“你母亲患的是急性肺炎。她年纪大了，有些麻烦。你先去交保证金和住院费。其它的你放心交给我吧！”医生安慰道。

“好，好。”杨浩中跑到交费窗口，才想起刚才出门救人心切，忘记带钱。如此窘迫不堪使他不得不求助于卫玲。

杨浩中找服务台的护士要求打个电话。不到三分种，身穿护士服的卫玲从后面住院部赶来，看到杨浩中她的脸色就变了。

“出什么事了？”她嘴唇发白。

“我妈……”杨浩中此时特别脆弱，眼泪又忍不住涌出来。

“你妈怎么了？”她焦急地抓着他的手臂。

“她患上急性肺炎，刚送到急诊室。我要缴费匆忙没带钱，才想到你上班，你帮帮忙先借我点，等我妈住院安定后再还你。”杨浩中艰难地回答。

“嗯，我陪你去签字就可以了。”她拉着杨浩中到交费窗口，手续办得很顺利。

“你放心，会没事的。你先跟我去上药，你这个样子不行的。”刚才的跌倒，杨浩中的膝盖裤子破了两个洞，膝盖上血肉模糊，足见刚才跌一跤有多重。他脚上的鞋仅剩下一只，另外一只啥时候弄掉了。杨浩中擦了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道：“好的，不过我要马上见到我妈妈。”

“你放心好了，我刚才打过招呼，他们会好好照顾。你妈妈现在监护室，我等会带你去。”她拿袖口擦杨浩中的脏脸，步履匆匆到换药室上药。

“啊。”杨浩中吃不消地叫出声。

“怎么伤那么重，幸好是皮外伤。如果严重，膝盖骨碎了，你就一辈子坐轮椅吧。”卫玲心有余悸。

“只要妈妈好好的，腿断了，我也认了。”杨浩中冲动地喊道。

卫玲忧伤地望着他，眼中含着泪水，责怪道：

“你就没想过别人的感受吗？你妈妈好了，你腿断了，谁养活她！你不明白吗？”杨浩中沉默。卫玲说得对，她总是在冲动时提醒他冷静地面对。

她低头继续给杨浩中清理伤口，她的肩膀不自然的**。杨浩中搭上她肩膀，坚定地说：“为了妈妈，我会保重自己的。”

她泪流满面，哭泣道：“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都要保重自己好吗？为了……为你的妈妈。”杨浩中不是傻子，他明白卫玲话中有话。这两年来，她无私地陪伴在杨浩中身边，细心照顾他和他妈妈。她从来不敢奢求杨浩中爱她，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等待终于有那么一天，杨浩中向她敞开怀抱，爱上这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只是他曾经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像个筛子已经没法盛得住如此完美的女人的爱。

杨浩中穿着卫玲给他换来的拖鞋蹒跚地来到母亲的病房。他趴在监护室外，双手垂着窗台。她安静地躺在那，多么熟悉的一幕！她曾经也这样躺着。杨浩中自责于自己的疏于照顾，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他，卫玲心疼地对他摇头。他难堪地笑了。

“会好起来的。年纪大的人，多少有些小毛病。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今晚观察一下，明天情况好转就可以住普通病房了。”

“哦。”杨浩中紧盯着病房里的母亲，连她的每次呼吸都不肯遗忘。

“去躺会好吗？我帮你找个地方。你应该刚下班吧。”卫玲关心地问。

杨浩中摇摇头，走到监护室对面的凳子上无力地坐下，道：“不用了。我在这等我妈醒来。”杨浩中坚持不肯，她只能放弃自己的想法，因为还在上班，她回去看护病人。杨浩中眼睁睁看着一窗之隔的母亲，趴着窗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杨，醒醒。”来看班的卫玲摇了摇杨浩中，他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啊，妈怎么样了？”对面监护病房内已没了娄婷玉的身影，他着急地跳起，一把拉住卫玲，“我妈怎么不见了？出什么事了？”

杨浩中慌了神，责怪自己的贪睡，怎么没看好妈妈。千万不要出事，他默默祈祷。

“没事，小杨。阿姨已经度过危险期，进入普通病房。幸亏你送得及时，她的体温已经明显下降。”卫玲安慰道。

杨浩中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咳嗽几声。

“你不要生病哦。那么冷，昨晚穿着件衬衣就跑来了。”卫玲满脸的担忧，她捡起被杨浩中弄丢地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杨浩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她就像那件外套，他需要时，给他温暖；而当他有其它的事时，就会被轻易地扔到一边。

“我带你去见阿姨吧。”她一如既往地对杨浩中柔声道。

“哦，哦。”杨浩中失魂落魄地说道。他生命中的女人除了娄婷玉之外最关心他，最疼他的，目前只有卫玲。杨浩中没法爱她，也不敢爱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该如何不伤害她善良的心。卫玲的身影即将消失在他的视线，容不得他多想，急步赶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