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进教坊司的院子,萧天一身皂衣公服,看的遇上的众窑姐儿、茶壶都是有些愣神。

打从他离开教坊司后,中间虽也偶尔过来看了几次梁红玉,却都是一身常服装扮。况且他上任时间本就不长,所以除了衙门里的人知道外,外面也便只有和他接连发生误会的四季春郝氏父女,还有梁红玉主仆知道了。

这会儿眼见着众人面露惊疑之色,萧天索性也不理会,阴着脸只管大步而入。

若想让人敬,单凭和气是不行的,有时候,偶尔展露下狰狞,也是必要的。

到了梁红玉绣楼下,吩咐跟来的毛四在下面等着,自己便直上二楼。

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嘤嘤哭泣之声隐隐传来。萧天双眉一轩,眼中蓦地闪过一道锐芒,但随即一闪而逝。轻轻咳嗽一声,这才推门而入。

房中,小丫头阿沅满面泪痕,坐在桌边啜泣不已,原本一双灵动美丽的大眼睛,此刻红肿的如两个桃子也似。

旁边梁红玉打横坐着相陪,修长的蛾眉紧蹙,也是一脸的愁眉不展。

见到萧天进来,两人都是一鄂,但随即便见阿沅小嘴儿一瘪,飞快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头扑进萧天怀中,哇的又哭了出来。

小丫头平日里见着萧天,不是横眉就是立目,骄傲的紧。但真到了遇上事儿的这一刻,却终于显露出本心。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这个雄壮如狮的男人,早已被她当做了最大的依靠。

“我不要嫁,不要离开小姐,不要…..不要离开你们,呜呜……….”瘦削的香肩耸动着,娇小的身躯不断的颤抖着,埋头在萧天的怀中,小丫头呜咽着哀求道。

萧天轻轻搂住她,感受着她稚弱的身子,如躲在父母羽翼下瑟瑟发抖的雏鸟,心中不由升起阵阵的疼惜。

“莫哭,只要我在,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紧紧抿了抿嘴唇,目光在起身相迎的梁红玉面上一转,他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后背,语声平静却坚定的说道。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坚定,小丫头抬起那张如梨花带雨的俏脸,仰望着他,抽抽噎噎的道:“可是他们…..他们………”

“没有可是!”萧天毫不犹豫的打断她,抬手为她擦去一边脸庞上的泪水,拥着她在椅子上坐了。

感受着他宽大的手掌,在自己面颊上的轻抚,阿沅心中渐渐的平复下来。那手掌温热的感觉,让她说不出的安宁,似乎只要有他在,这世上便再也没什么能威胁到自己。

就那么静静的伏下身子,乖巧的往他怀中又挤了挤,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然后,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从知道了那个消息起,她便在不停的哭,早已心力交瘁。这会儿猛的心神松懈下来,便再也支撑不住了。她,毕竟才十五岁,放在后世,那就只是个孩子。

看着她睡梦中仍不时的抽噎一下,秀气可爱的面庞上满是疲惫惊恐之色,萧天心痛之余,一股怒火也是溢满胸怀。

“究竟怎么回事?”轻柔的为怀中的小佳人理了理秀发,这才深吸口气,转头向一旁的梁红玉问道。

梁红玉爱怜的看着阿沅沉沉睡去的面容,轻叹一声,摇摇头,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原来,这事儿还是萧天的老对头吴家搞出来的。

梁红玉得了庞县令亲自出面赎了身,这让一直觊觎她的那些人,又是失望又是无奈。但是无奈之中,也有了诸多猜疑和不解。

毕竟,梁红玉来这京口时日不短了,若说庞县令有取色之心,在她刚来那会儿,就完全可以从中斡旋,将其收入自己房中。甚至说,梁红玉最多只要落籍的时候,身份在教坊司转一圈走走过场就行,连人都不必真的进入。

但是庞县令并没这么做,虽说平日里多有照拂,但也仅限于不让人任意的欺侮了她而已。久而久之,众人也隐隐听说了,这是因为庞家和梁家曾有些交情的缘故。

但显然两家的交情,还不足以让庞大人去更多的做些什么。不然这都一年多了,何以迟迟不见庞大人有更明确的动作?

正是这种表象,才让众人在初时的惊疑过后,虽知道教坊司的玉娘子不可轻易招惹,却仍然纠缠不放的原因。因为庞县令释放的信号很明确,他自己并无纳色之意,只要大伙儿规规矩矩的,谁有本事能让这朵花儿自个儿动心,那便一切都好说。

可是今个儿,平地里一声雷的,这庞大人怎么就忽然出了手呢?而且还是毫不遮掩的,直接亲自出面将这事儿给办了。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于是,纷纷云云的,渐渐的便有知情者将内幕爆了出来。庞大人之所以如此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萧天。

当日拥柳山庄发生的事儿,也渐渐的传了出来。虽然多是语焉不详,但众口如一的一点就是,这个叫萧天的,曾救了庞大人和几位大人物的命。而且,因而得了那些大人物的赏识。庞大人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迎合那些大人物,在得知了这个萧天和玉娘子情投意合后,这才出手承办了此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只是,由此,却也将当日吴宝山吴公子,和这个萧天之间的龌龊爆了出来。连带着,也让众人得知了,这个萧天原来就是当日被玉娘子救回来的那个阿虎。

整个事情清楚了,无非是很狗血的俗套而已。美人儿救了英雄,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两人间生了情意,美人儿就此沦陷了,而后这样那样的事儿凑在一起,便生出了眼下这般变化。

于是,所有人都在妒忌那个萧天的好运的同时,也明白了木已成舟,玉娘子这朵京口最娇艳的花儿,已经跟大伙儿无缘了。由此,对玉娘子兴趣大减后的结果就是,大伙儿将兴趣转移到了与此大有关联的一件事上。那就是,一个富家公子与那个幸运的穷小子之间的对垒。

要知道,听说这本是明显悬殊的对垒,最终却是以富家公子狼狈惨败而告终。这事儿可就透着有些传奇了。

大宋此时虽然内忧外患,但也只是牵扯其中的人能感受到,至于其他的地方,却是并无切肤之痛,最多不过就是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有宋一朝,几代帝王虽各有这样或那样的弊端,但总体来说,大都还是注重民生的。这便使得民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经济发达,风鼎盛,民众便有了更多的剩余精力。这剩余精力过剩,便不可避免的对娱乐八卦兴趣浓郁起来。

由此,对于那些个颇富传奇的事儿,各种版本渐渐的充斥坊间里外的,也自是题中之义了。

版本传的越来越玄乎,越来越传奇,民众们乐呵了,艺人们开心了,但是故事里牵扯的主角们,却是郁闷了。尤其还是作为被摧残的一方,原本就满心愤懑,这下更是快要气的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