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囡,这个萧天,你怎么看?”

便在萧天坐在徐长卿院中,翻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徐长卿出山的同时,城中县衙的后房里,县令庞博,也在和女儿庞柔儿谈论着他。

一身淡粉的长裙,薄施粉黛,庞柔儿微微皱着蛾眉,臻首微侧,头上一支金步摇上的翠绿明珠,在光影里华光流转,与一对黑宝石般的明眸相互辉映,整个人便如粉妆玉琢的瓷器也似。

“此人……..好厉害的心计。”两眼微微有些失神,听了老爹的问话,半响后,庞柔儿才轻轻一叹,喃喃的说道。

想着那个男人,似乎不经意间扫来的一眼,庞柔儿至今还心有余悸。那一刻,她差点就要尖叫出来。

不是那一眼多么凌厉,相反的,她当时只觉的那眼中全是一种漠然,仿若不似一个活人该有的。

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有了那种眼神?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好似看透了生死,历尽了沧桑…….

那眼神,透着发自骨髓里的一种冷意,但偏偏面上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而那笑容,却又让人看着就有种亲切的感觉。这么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竟能那么毫无抵触的相溶在一起,便给了人一种难言的冲击力。

说实话,对于这个人,庞柔儿实在是半点绮念都兴不起。若说第一次隔窗偷听到他说话,那会儿还有些幻想,但在今天这一眼中,便尽数转成一种说不出的敬畏了。

“此人,日后绝非池中之物。”耳边传来老爹的感叹,庞柔儿一惊,抬眼看去,却见庞县令双手背在身后,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出神。

“……爹这半辈子,也算阅人无数了,自信一般人都能看个大概。但唯有此人,却始终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他自言不通诗词歌赋,不懂四书五经,但每每出言,却精辟至极;明明有着通天的捷径,只要一点头,便可直上云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却偏偏就那么坚决的拒绝了,转身却甘愿做一小吏;年岁不过刚及弱冠,但却沉稳的如同一个老人;面对着对头,明明恨不能致其死地,却偏偏能笑脸相迎,隐忍不发……..”

庞县令低声喃喃的说着,庞柔儿秀美的脸上,也在不时的变化。对于萧天,她实在了解的太少。初时,只是听闻他力毙凶顽,救了包括自家老爹在内的好多人。

那会儿,心中除了感激外,多半还是有些仰慕的。这也是她后面胆大的和表妹两个去偷听的缘故。

便如今天这事儿一样,当她得知爹爹是为了这个人发愁时,她第一时间便起了参与的念头。也才有了主动给爹爹出谋划策,而后又躲在屏风后一直偷窥的举动。

及到被萧天那一眼吓到了后,畏惧之下,便不自觉的想要逃避。对于这个男人,她似乎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险。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了解的还是不够多。听爹爹自言自语说了这么多,似乎那个男人身上还有好多迷,以至于让爹爹都承认看不透、看不懂。

于是,她畏惧之余,那份好奇不觉中,又逐渐加大了砝码。

“…….我今日说了让他去见马县尉,你知道他什么表情吗?”站在窗前的庞县令忽然回身向女儿问道。

庞柔儿一愣,怔怔的摇摇头。

庞县令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淡淡的道:“他似乎半点也没意外,就那么淡淡的应了,然后,如同什么也发生一样安稳的走了。嘿,便只这份沉稳,就让人有些可畏可怖了。”

庞柔儿深以为然,跟在点点头。

庞县令长长出了口气,扭头将目光注视到自己女儿身上,看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万般溺爱之色。

“乖囡,你可知爹爹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半响,他回过头去,轻轻的问道。

庞柔儿脸上浮起几丝迷茫,轻轻摇摇头,随即又察觉到老爹看不到,稍一迟疑,才低声道:“女儿不知。爹爹可是怕他…..他和马县尉那边终是化解不开,而后嫉恨咱们吗?”

庞县令轻轻摇摇头,平日里笑眯眯的表情,此刻早已不见半分踪影。

“马振?嘿,不过就是一个粗人罢了,化解开也罢,化解不开也罢,又有什么关系?为父今日听了你的计策,其实其中大有弊端,无论成与不成,都只会让人觉得爹爹我境界太窄,嘿嘿。”他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着莫名的光芒跃动。

庞柔儿啊了一声,俏脸泛红,不安的轻呼道:“爹爹,那….那你还……..”

庞县令回身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拍拍她头上的双丫髻,摇头笑道:“傻丫头,我还什么?我还听你的计策施行对吗?嘿嘿,你不懂,我便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爹我只是个没眼量的小芝麻官啊。”

庞柔儿微微蹙眉,眼里不解的神色愈发浓了起来。

庞县令心中叹息,轻轻摇摇头。自己这个女儿聪明归聪明,但终归只是个女子,又怎么指望她能明白那么复杂的政治?

“爹爹因着你娘和你姨母的关系,这些年始终巍然不动,便几次朝中清洗,都不曾波及到咱家。嘿,但你若是以为,这便真是安全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上上下下的,暗里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就等着你爹爹行差踏错一步呢………..”

庞柔儿脸孔微微有些发白,搞不懂爹爹今日,怎么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庞县令心中黯然,爱怜的看了女儿一眼,又缓缓回身走到椅子上坐了,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睛,定定的看了女儿一眼,忽然道:“乖囡,为父欲要给你许配个人家,你可愿意?”

“啊?!”

完全没有准备之下,庞柔儿被这句话惊的瞪大了眼睛,但瞬即却又满颊通红,低下头去,心中一时间大乱起来。

自古婚姻之事,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爹爹没来由的,怎么就突然跟自个儿说起这个了呢?却不知爹爹看中的哪家人家,那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女一时间又是迷茫又是慌乱,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才好。

“呵呵,你去吧,此事自有爹爹为你做主,我儿无须多想。”见女儿六神无主的样子,庞县令眼中闪过一抹不忍,摆摆手轻轻说道。

庞柔儿茫然的点点头,对着父亲福了一福,这才如同做梦一般向后面走去。

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半响,庞县令才轻叹一声,喃喃低语道:“乖囡,爹爹只望你日后能有个依靠,万一爹娘不在了,也有人能有能力护着你……..能让李相公看重,能让五皇子折节而交,自己还有如此深沉的心智,他,应该不会让爹爹失望的。这次的军营之行,也算是一个考验吧…………”

站在窗前,庞县令低声自语着,想着前时老友跟他说的那些话,眼中神色变幻,最终渐渐变得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