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颇为惊诧地打量着这具干尸,和其他类型的尸骸相比,干尸有一样好处,面部由于肌肉僵硬化,将临死之前的表情像是照相一般真实完整地保存下来。我看到这具干尸嘴巴极大地张开了,舌头从焦黄的牙齿中间拖出。而两只眼珠更是恐怖,竟然凸出了眼眶超过三分之二。看他临死之前的表情这般惊愕,仿佛是突然遭受恐怖的袭击而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迷惑不解,耳边却听到一阵铛铛的敲锣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一样。我站了起来,四下里打量,瞧见无双正警惕地盯着从镇子里延伸过来的公路。在公路昏暗的路灯下,渐渐闪出几个惨白的人影,他们一跳一跳,好像是在黑暗的背景下有一个巨人,把他们的头颈吊了起来,吊在巨人肩膀的扁担上。随着巨人走动,扁担上下起伏,于是一跳一跳了。这就是我们第一天来到有间集镇的时候,看到的镇子旅游项目之一——僵尸跳!

但是今天我感觉有点不对头,看他们的模样,根本不是活人假扮,而是像真的化作僵尸一样。特别是在前面领头敲锣的赶尸人,原本他是活人,理应肢体柔软。但是今天我却看到他身体僵直,关节上犹如绑上了一块木板,极为困难地挪动身体,就是敲锣也是像闹钟的报时小人一样动作僵直。

伴随着铛铛作响锣声的靠近,那些扮演僵尸的人们也逐渐向我们接近,我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走上前,打算询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地上居然会躺着一具干尸。不过我也小心翼翼地握紧了登山杖,窥准对方稍有异动,就立即挥动铁杖,把那精钢的尖头砸进他的脑袋里!

敲锣的赶尸人像是一台生锈的老爷车一样,咯吱咯吱发出可怕的响声接近,随着距离的减少,我瞧到他的表情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一样,死板僵硬,眼珠凸凸,一动不动,不会眨动眼皮,所以正眼也没有瞟我们一下。但是当干尸人途经我的身边时候,脖子突然像是逆行扭动的螺丝一样,强行转过来,在涂满黑色油彩的脸上,一条条蚯蚓一样的青筋鼓荡起来。陡然之间,赶尸人的眼眶里流下两条血泪,嘴巴蠕动起来:“救救我……”

“嘣!”赶尸人的脖子顿时像是扭地太紧的螺丝一样,戛然断掉,脑袋骨碌碌滚到地上,脖腔如喷泉一样喷出黑色腥臭的血液,身子摇晃几下,顿时倒在地上。

这一幕叫我猝然不及,我原本以为赶尸人只是经过,甚至考虑到他会突然发动袭击,哪知道居然是自己断掉了脖子,喷溅出大量黑血。我一时躲避不及,历时被喷了一个狗血淋头,狼狈不堪。

赶尸人倒下之后,那些僵尸就像是失去了操作的木偶一样,胡乱蠕动起来,不刻纷纷倒下,死掉了一般。

刚才赶尸人带着僵尸走过来,无双便小心地躲在我背后,这时她无声无息地走出来,蹲在地上,捡起了那个赶尸人的脑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一般女孩子,见过这般情景就老早吓昏过去了,但我知道无双胆子特别大,或许说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吧!很小的时候,她就和棺材、死尸睡在了一起。

无双伸出手腕,用衣袖干净了赶尸人脸上的油彩和血泪,又把他的眼睛按了下去。站了起来,却依旧把脑袋捧在怀里。无双盯着我,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我知道她要写字,告诉我什么,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右手心交给她。

“似乎是有种强大的力量操控着他,他极力抗拒,终于身亡了。”

我狐疑地拿起登山杖,随便挑起一个僵尸面部的白布,看上去僵尸之前真的是活人扮演的,但是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一下子从赶尸人到“假僵尸”,统统化作了真家伙!

我凝视着公路,一直延伸到镇子的深处,原本繁华的小镇,今夜就如死去了一样,鸦雀无声,感觉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这般感觉诡异之极,只觉得从镇子深处,只透出一股太平间的寒气。我瑟瑟打了一个寒颤,突然浑身一震!

不好!林白水还在镇子的旅馆里!

我脸色顿时大变,抡起登山杖就飞身冲入镇子。我沿着马路疾速狂奔,心焦若煎,万一林白水出了什么事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奔跑速度十分之快,而且镇子本来就不到,我很快就赶到了有间旅店,抬头一看,旅店大门正开,***全无,借助路边***,我发现里面一塌糊涂,到处是玻璃碎片和踩破了脚的血印,仿佛里面遭受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大战。

我心里越发抽紧,跨过玻璃碎片,快步冲上楼,跑到我和林白水的房间里,顿时心底一沉!

房间里一塌糊涂,满地碎片残骸,连厚重的承重墙,也被从中间穿了一个大洞。但现场却没有留下一点尸体血肉,我忘了洞开的窗户,窗帘在山风中呼呼作响,不断翻滚,几欲发狂。

白水!

呼呼!背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我回头一看,是无双喘着粗气追上了我。看到了她,我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对!无双扮作夜叉,她的那个姑姑尹老板铁定也不是好东西。说不定就是她把白水在店子绑架的!

我脸色一沉,一步步逼近无双。无双双目愕然地盯着我,不由自主地后退,想必当时我的表情一定非常可怕。我陡然出手,闪电般地拎住无双的衣领,高高地把她举起来,暴跳如雷,叫道:“你说,我老婆被你那姑姑弄到哪里去了!”

无双艰于呼吸,痛苦地拉住我的手,极力想拉开,但是我是出了名的大力士,哪是一个小女孩的力气能够拉开呢?她的喉咙里渐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双手越来越无力,只能轻轻地敲打我的手掌。但这是,突然吱啊一声,无双的衣领突然破裂,她顿时掉在地上,这才免除了窒息的下场。

我低下头,无双正在艰苦地咳嗽,她的衣领因为被我大力一扯,从领口开始一直裂开到了肚脐,年轻女孩子洁白而幼小的胸脯也露了出来。无双发现我正盯着她的胸口看,又气又羞,急忙扯起衣物遮住,我把目光移到上头,突然一震!

因为无双打扮穿着,向来严严实实,颈部位置从来没有露出过,所以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在无双的锁骨部位,竟然有一道明显的刀切痕迹。这个位置,便是声带所在。我顿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怪无双不会说话,也不会发音,竟然有人活生生地切断了她的声带!实在太残忍了。

我自己又是一震,等等。刚才我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动怒,居然对一个小女孩下毒手。我知道自己性格也是相当残忍,对待敌人从不手软,但女人总归还是放过一马的,即使在南方丛林碰到的女特工,也是击伤之后,任其离去。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对无双这可爱的小女孩下毒手呢?

联想起第一天就在这个房间看到的女鬼幻觉,又在河流上遇到的鬼船幻觉,似乎我犹如吸了巨量的毒品一样,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臆想之中,不禁使得我大汗涔涔。无双惊恐不安地盯着我,依旧心有余悸,方才我的举动实在吓坏了她,当我正要伸手上去安慰的时候,无双身子一颤,不禁哆嗦了几下,她还在怕我。之前对叔叔的信任,荡然无存。

我叹了一口气,扭转了头,凝视着随风不住舞动的窗帘,从外探出去,有间集镇阴冷无边,完全没有了之前繁华热闹的景象。一轮半缺的明月高高悬在在天顶,冷冷地睨视人间,只有它才知道为什么有间集镇突然变成了一个死城的真相。

而林白水,究竟去哪里了呢?

从房间里打斗的痕迹剧烈程度来看,根本不像是一个有身孕的女子反抗造成的,倒像是两头野兽在此搏击。以林白水的性格来说,她是一个比较胆小的人,胆小的人,多半谨慎小心,说不定稍有异动,她就逃之夭夭,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我这样宽慰自己,偶尔瞥见我们的一只行李箱被翻开,里面都是衣物。我心念一动,拎起一件林白水的衬衣,丢给了无双,毕竟他的外套已经被我弄破了。无双迟疑了一下,终究把这件衣服披上。由于林白水的个子很高,一件衬衣对无双来说,几乎是一条连衣裙了。模样倒很滑稽。我自己的衣服也因为一番折腾,残破不堪,就在里面挑了一件稍微完好的外套,背对着无双换好。

“我们走吧!”我对无双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好,不过目前最好离开这里。无双点点头,只是眼神中没有像之前的信任了。

等等!我突然听到一阵吱吱的人走在木板上的响声,只是这种声音比较古怪,非常僵硬,越来越近。我不禁心神一凛,紧紧握住登山杖,严密地盯着门口漆黑的走廊。无双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脸上露出急促不安的表情,站了起来,躲在我背后。

突然——

“叮当”一下剧烈的玻璃碎片响声,在我背后响起。我顿时呆住,该死,这是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我已经来不及转身了,陡然朝天举起登山杖,向后猛力击下。

嘣!我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一个肉体一样的东西,确认给予了他一定的伤害,我才飞快地转过身。我在眼前,是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人形怪物。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浑身**裸,不长一根杂毛,犹如一只脱毛猴子一样,吼吼地向我嚎叫。

我勃然大怒,抡起登山杖就对着他的脑袋又是一击。这次不像刚才了,因为是从背后倒打一耙,力道有所不足,力量结结实实,只听嗵哒一声,怪物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被我砸烂了,溅出了漆黑的血液。

在我打击这只怪物的时候,背后也传来叽叽咕咕奇怪的响声。该死,居然来两面夹击。我飞快地转身,无双正握着一条床腿的残骸,拼命打击一只同样的脱毛怪物。可是小女孩力道不够,哪是怪物的对手,顿时叫怪物一掌劈开了床腿,横拖竖曳地拉走。无双不能喊叫,只是拼命挣扎。

妈的,居然敢乘老子之危。我撩起登山杖,犹如标枪一样,用力掷出去。铛,就把怪物从胸口穿出,钉在地板上。我大跨几步,跑过去,一把拉回无双,放在背后。怪物一时还死不了,四肢拼命**,啪啪打在地上,仿佛是一只趴在解剖台上的青蛙。

我上前踩住这个怪物,然后拉住登山杖,用力一拉,拔了出去,对准它的脑袋就是一阵乱砸,砸个稀巴烂,汁水四溅。在暗光之下,还不甚明显,若是明亮的地方看来,一定是相当恶心的场面。

无双瑟瑟发抖,她是一个胆大的女孩,但是也被吓得不轻,当我拉她小手的时候,无双猛然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唯恐立即失去我。这种感觉真好,终于又回到了那种和睦的状态下。

我担心又会来更多的怪物,赶紧走下楼梯,跑了出去,但是方出有间旅店,我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门口正有敌人等着我们。

这个家伙**着上身,表皮伤痕累累,下面只穿着一条军绿色的裤子,手中却提着一把巨大的斧子。这般景象不稀奇,老子脱了上衣,也是这种样子。但是他的头顶就不一样了,不是人类的脑袋,而是一个牛的头骨。确切地说,他脑袋上套着一个牛头骨,仅在眼窝空洞处露出两只血红的眼珠,从我们大声咆哮,高高扬起斧子示威。

我精神一凛,肌肉绷紧,准备好了战斗前的预热。然后我缓缓推开无双,防止她被误伤。但是无双却突然抓起我的一只手掌,在手心里写道两个字:蚩尤!

蚩尤!

我一震,眼前的人,打扮成古代战神的模样,究竟是为什么?

我转念一想,管你打扮成蚩尤还是刑天,老子都不怕。我是黄帝苗裔,倒是要和你斗一斗,看看到底是谁最厉害。而这时无双却上前来,拉扯着我的胳膊,我不敢放松警惕,只是用眼角余光悄悄瞥了一下,无双满面焦急担忧,示意我们赶紧逃开吧!我轻轻一笑,推开了无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

“呼!”牛头人抡起巨斧,对着我就猛力劈了下来。我实在看不出,这个牛头人身材高高瘦瘦,哪想到力气这般怪异,舞动巨斧如舞动一根稻草。这一斧砍下来气势相当惊人,有若泰山压顶,斧子的尖刃划开空气,发出嗤嗤可怕的尖啸,直朝我的头顶砍下来。若不及时逃开,定会被砍成两爿!

我不退反进,疾速地向牛头人攻击过去。须知,我的登山杖虽然是精钢所制,但毕竟是一根空心钢管,平常捅人还可以,但是拿来抵挡巨斧万万不可。而我也绝对不能后退,无双就在背后,一退无路。只有请进,趁斧子劈下来之际巨大的空档,我才有生机。

“砰!”巨斧轰然砸在地面上,火星飞起,这一击甚是惊人,竟然一下子就把水泥地面砸出一条深深的裂缝,裂缝上的水泥翘起,乱石飞溅。与此同时,我也已经寻机飞到了牛头人的小腹底下,手中的登山杖尖头正对着他的肚子,不过一秒,即可将其穿个透心凉!

哪知这牛头人反应也极快,发现巨斧不甚灵活,收回来不及,突然松开巨斧的斧柄,整个人像是折断了一样,双脚牢牢钉在地上,而膝盖以上,却是仰天翻倒,好一个向后铁板桥。若是我,也极难做得出。

等等……我突然心念一动,这种大开大合的打法,似乎挺眼熟啊!

但眼下来不及多想,我虽然失去了一次攻击的机会,可主动权还在我手中。我急忙刹住前冲的势头,不然就会被绊倒。然后我提起登山杖,对着他的胸口拍下去,这一下若是打中,起码断上五六根肋骨。

登山杖仿佛一条甩棍,极快地砸下去,突然我虎口一震,登山杖竟然被什么阻挡了。我定睛一看,这牛头人双手合十,托住了登山杖。

这一招叫做空手夹刃,通常是用在刀子砍下来的时候。但是棍子和刀子又不一样了,棍子难度大上刀子十倍不止。因为刀子是一片薄刃,双手可以轻易夹住。而棍子是条粗粗的东西,握在手上倒是可以,夹住却是困难极大。牛头人竟然有这般本事,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见。

一时我们处于对峙状态,我拿着登山杖,极力拉过来,而牛头人却极力拖过去。倏然我放开登山杖,那牛头人正处于绷紧力气的状态,一旦我放开登山杖,两人拉扯的大力全部涌向牛头人,他一时猝然不及,铁板桥姿势顿时垮掉。

好机会!

我打了一个滚,翻身到巨斧边,双手抡起巨斧,猛力朝牛头人砸过去。

牛头人抡起登山杖朝我刺来,一刹那,我们手中的武器完全换过了。

但这次谁也没有退避,双方都是正面交锋,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没有后退的余地。

嗙!一声巨响,我把巨斧砸在牛头人的脑袋上,而牛头人的登山杖亦是同样刺了过来。我侧身避开,施展在巨斧上的力道顿时少了许多,以至于没有把牛头人一斧两段。

我只能看到牛头人的牛头下,鲜血哗哗的流下,这么一击,纵然没有砸碎他的脑袋,起码也是砸破了头皮。同时,我听到咔咔的响声,看到牛头骨上,慢慢裂开一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好像板块运动的地壳,缓缓裂成两块,咔嚓,整个牛头都落在地面上,那牛头人满面血污地抬起头,口鼻中喷着热气。我陡然一震,失声叫道:“何永进!”

牛头人竟然是何永进。

难怪他这种大开大合的打法,叫我感到非常眼熟,一个部队出来的,手法当然相似。

可是何永进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一副野人的打扮,头上还故意套着一个牛头骨。而且他不是在僰人的秘银村失踪了吗?怎么又一下子跑到有间集镇上来。种种问题猛然涌入我的脑子,让我瞬间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只有何永进低声的吼叫,让我逐渐清醒。

他应该被人控制了,否则我认识的何永进,不会是这样一个人的。

我的心底慢慢变得悲哀起来,这样的何永进,我只能用一种手段处理了,那就是杀了他!这是我们当年在战场上的铁律,叛徒、被挟持的人,一律先下手为强干掉,防止造成更大的损失。

对不起了,我默念着。

突然抡起巨斧,径自向何永进砍去。

何永进血红的眼眸陡然一等,大吼一声,像是发狂一样,抄起登山杖就是一挡,只听叮叮当当的一声,钢管的登山杖当然就被斩断,斧子刀锋依旧砍向何永进。眼看就要将何永进斩杀,我正难过地要闭上眼睛,突然浑身一震,暗叫不好!

何永进竟然又用双手托住了斧子,斧子又不必棍子,重量是棍子的几百倍,同样冲击力更是巨大,他竟然能一下子托住,简直不是人。

何永进狂吼一声,双手轰然一推,顿时推开了整把巨斧,也把我推了一个趔趄,踉跄后退数步,惊惧不已,如此怪物,要如何对付。

更加糟糕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黑暗中渐渐多出了方才那种爬行的人体怪物,犹如蜥蜴一样爬上来,围靠在何永进身边,很显然,他们是一伙人,冷冷睨视着我和无双,慢慢包围过来。

糟糕,我头皮发麻,正在寻思逃跑的伎俩。这时,一个小小的冒烟的铁球悄悄地落在了人形怪物中间,瞬间爆发出巨大的亮光和响声。

震撼弹!

这是一般非伤害性战斗所用的武器!我疾速闭眼捂耳,五秒之后匆匆张开,敌人在地上到处乱打滚,显然被袭击了个措手不及。我正在纳闷,耳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大叫:“朱先生,快跑,我来救你了!”

我一呆,竟然是宁镇长!

宁镇长来救我、我顿时惊讶地呆住,瞪大眼珠死死盯着他看,根本无法相信。宁镇长这人我是知道的,以他秉承的风格,那是“撤退转进疾如风,包抄迂回徐如林,暗算友军侵掠如火,百姓有难不动如山”,不来偷袭我就好了,居然还来救人,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眼前情况危机,我也顾不得是真是假。那些怪物们休养了片刻,恢复能力惊人,立时蠢蠢欲动,大声向我们咆哮。

“快走,弟兄我掩护你!”宁镇长随手又丢出一颗震撼弹。

真乃公务员另类啊!我暗叹不已,回头一看,发现无双因为从未遭遇过震撼弹,一时间措手不及,让闪光和巨响吓得失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失去了知觉。我趁着这款震撼弹爆炸的瞬间,飞快地跑过去,提起无双小小的身子,夹在腰间,跟随宁镇长就逃之夭夭。

这宁镇长身材高大肥胖,但是看不出逃命速度飞快,简直在飞,我这个力大如牛的壮汉都有些跟不上,但见眼前的景物如一幅幅动画疾速闪过,也不知道走向哪里。逃命时候不宜说话,不然岔了气息,可是容易掉队的。

大概跑了半个多小时,我估摸一口气跑了五六公里左右,宁镇长终于慢慢地降下速度,气喘吁吁,靠在树干上不住打喷嚏。这个家伙,耐力不及我,我即使背着一个人,也不过喘着气而已。

“终于逃命逃出来了。”

宁镇长抬起头,对我说道。

我迫近一步,冷冷地问道:“有件事情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件事……”宁镇长摇摇头,满脸苦涩,说道:“我们一边走,我一边告诉你吧!”

宁镇长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两人一起在漆黑的森林中前行。

我正在怀疑,宁镇长说道:“昨天的时候,我已经下了班,正准备上床休息。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传来,随后地底下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升上来,压在我身上,叫我极其不舒服。我勉强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外面,看到有的人好像死人一样睡在街头,有的居然化身妖怪。我怕极了,钻进森林里跑啊跑,突然被一个人救起,这个人,你绝对想不到的!”

我沉思一下,说道:“这个人,便是尹玉旻老板吧!”

宁镇长一呆,戛然止步,回过头来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又没有告诉过你。”

我笑了一下,拍拍夹在腰间的无双屁股,说道:“我既然救出了无双,当然也晓得尹老板的情形了。”

“我的事情,你真的知道吗?”这时林间传来一个优雅美妙的女生,叫人心旷神怡。

宁镇长大喜笑道:“尹老板过来了!其实,我之所以不像别人一般或是睡着,或是化作妖怪,也是托了尹老板的福气。她送我的一套睡衣,能够暂时抵挡那股奇异的力量!”

我抬起头,黑漆漆的森林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个女声的余音在环绕,我高声叫道:“尹老板,请现身吧,我有事情要问你。”

说完我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看到前方,在黑暗的林子里,慢慢显出一个鲜红的人影,愈来愈近,正是尹玉旻。她穿着一件鲜红色的袍子,长长的头发仅仅是扎成一条马尾辫,拖在后面,面目依旧艳媚,玉唇轻启:“你是要问,你的妻子林白水状况如何?”

我心念一动,便说道:“正是。不过我敢确定,我的妻子应当安然无恙!”

“哦?”尹玉旻颇为诧异,妖媚的小嘴微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靥,疑问道:“为何你会如此自信地认为呢?”

我哈哈大笑:“因为我相信尹老板不是这种见死不救的女人。”我用力一挥手,大声喝问道:“少废话,我问你,有间集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尹玉旻顿时神色黯然,沉重地叹气道:“该来的总归要来,挡也挡不住!”

“怎么了?”我焦急地问,突然手腕里一动,低头看去,原来夹在腰间的无双苏醒过来,身子轻轻颤动,这时抬起头,瞥见了尹玉旻,顿时大喜,急忙从我手腕里挣脱下来,犹如一只归巢的小鸟,一下子扑到尹玉旻怀中。

“我家的小丫头终于回来了。”尹玉旻难道露出温柔的神情,那慈祥的表情,似乎是母亲在安慰女儿。

尹玉旻抬头瞅了我们一眼,说道:“不要呆在那里了,随我来,我细细告诉你们。”

她搂住无双,两个窈窕的背影走在前面。尹玉旻风姿卓约,无双曲线苗条,各有各的好看。那尹玉旻一身鲜红的袍子,上面似乎撒有荧光粉,一闪一闪甚是明显,再配上她的国色天香,犹如《聊斋志异》中的美女狐狸精。我心里暗暗嘀咕,随着她们走到一件简陋的木板房前。尹玉旻推门进入,向我招招手。

我甫一踏入木板房,四下环视一边,瞅见墙角的木**,林白水身上盖着一条毛毯,胸口微微起伏,酣睡不醒,顿时心头狂喜。正要跨过去,尹玉旻一把拉住我,埋怨道:“你这男人,怎么一点都不会体恤妇人。白水有了身孕,这几天又不见你在,整日价的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睡熟了,干嘛去打搅?”

我摸摸脑袋,低声说道:“是,是!”

我们三人围坐在了木板房中间的火坑边,无双找来了杯子,为我们每个人都洒了一杯水。尹玉旻捧在热水,叹了一口气,又重复起刚才那句话:“该来的总归要来,挡也挡不住!”

我忍不住说道:“你到底要讲什么呢?”

尹玉旻猛然抬起头,正盯着我,眼珠精光四射,倒是吓了我一跳,她哼地一声,说道:“还不是你们惹的祸,终于把邪神唤醒了!”

我一震,失声道:“什么?邪神,你是说,蚩尤吗?”

尹玉旻沉静地点点头,说道:“不错,你们汉人叫他蚩尤。而我们僰人,则叫他来自黑暗世界的邪神!”

尹玉旻这一句话,终于承认了她是僰人后裔的身份。

但我不禁开始疑惑起来,说道:“根据古老的历史传说,蚩尤是三苗集团的部落首领称号。他和炎帝、黄帝争夺中原霸权中失败,逃到如今的湖南、云贵一代。按照传统的观点认为,蚩尤是你们僰人的先祖之一,怎么他会是邪神呢?”

尹玉旻一个哆嗦,不寒而栗,喃喃自语说道:“邪神,就是邪神!在你们汉人的神话中,蚩尤不也是一个身高八丈、牛头四臂,吞食铁沙的怪物吗?”

我笑道:“历史太过于遥远,难免有所夸大。有句话说的好,时间如流水,事件成历史、历史化传说,传说便神话。越距离我们遥远年代的东西,真相就越发模糊。尉迟敬德本是一介武将,数百年后,不也成为门神了吗?”

尹玉旻摇摇头,说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实在是难以相信,但是在我们僰人的传衍中,蚩尤确实是邪神。我把我们僰人的传衍,讲给你们听听吧。”

我点点头,仔细聆听尹玉旻的讲述。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年代久远到人们还没有发明文字,一切事情都靠口口相传或者画图记录下来的时候。那时候,在这一带生活这一个部落,天气暖和,物产丰富,他们一直过着快活的日子。可是有一天,发生了可怕的事情。突然之间,晴朗的天空中乌云密布,霎时一道耀眼的光芒从乌云中透出来,雷声大作,天降巨石,重重地砸在地上。大地都震撼起来,有的人被巨石砸下来的碎片砸死,有的人被巨石带来的大火烧死,万幸还有很多人活了下来。他们一边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一边到巨石边沿去收拾死去的亲人遗骸,然而这个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我是来自地底的真神!你们必须服从于我!”一个巨大的响声从巨石砸开的大洞里响起,随之一个牛头人身的巨大怪物缓缓升了起来。原来,巨石砸下来的时候,因为力道太大,终于打穿了人间和地狱的通道,把地狱的邪神召唤过来。

人们惊讶地看到,明明已经被砸死的,被烧死的亲人,却好像没事一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只是身上还带着死的时候的伤痕。

“他们是我的直属部队,是永远不会死的勇士!你们也必须为我战斗,勇敢的人,将会得到不死的奖励!牛头的邪神大声向人们咆哮。人们根本没办法反抗,终于屈服在了邪神的**威下,为了真神的霸业而编制成军队。 邪神带领着不死的军队和人类的军队,向北方的部落们进攻。一开始,不死的军队打得北方部落联盟节节败退,可是他们毕竟人多,又能够使用金属,武器比石头先进多了。而且他们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不死军队的弱点,极其怕火,一旦点燃就会烧成灰烬。所以他们使用发出臭味的石头里冒出来的油,和邪神的军队交手。邪神的军队终于遭到惨败,连邪神本人也被砍了脑袋,但他还没有死。

“带我回去,我要好好养伤,我会报复的!“邪神这样下令,然后复活了死掉的人们,回到了老家,也就是巨石降落的地方。

带出去的时候有十万大军,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半的人了。家里的亲人悲伤的痛苦,活着的人哀悼死去的人,然而人们更加忿恨邪神。

“我们生活的好好的,自从邪神来了之后,我们就不得安宁。不行,我们必须消灭邪神!”人们这样想,但是邪神太强大了,根本无法对付。但是有一天一个聪明人想到,既然邪神是地下世界出来的,那么只有地下可以封印住他。

于是人们密密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封印石柱,然后悄悄地把邪神骗进去,突然抬起石柱,重重地把他压下。邪神被封印住了,世界终于安宁了。

可是人们发现,即使邪神被封住,他的巨大魔力,依旧可以使得埋在地下的死人复活,为此人们之后就只能埋在悬崖上,才不会活转。人们担心后人无知,会揭开邪神的封印,于是就让那个想出办法的聪明人带着一帮人守护起来,这个人,就是僰人的先祖。

而守卫邪神封印的这群人,日后则被称作僰人。僰,在古老语言里的含义就是森林中的守护者。虽然邪神被封印在深邃的地下,可是他的能耐实在太大了,仍然时不时地透出邪恶的力量,唤醒出过去死在土里的尸体,化作僵尸,祸害人间。僰人与其展开了千年的斗争,在经年对抗僵尸的日子里,逐渐学会了控制僵尸的方法。

然而消灭这些僵尸却很困难,即使把他们烧成灰,依旧带着邪神的力量。唯一消灭他们的办法,就是把僵尸远远地放逐,离开邪神被封印的地方越远,僵尸的力量越弱,就会慢慢失去力量而消亡。部分僰人负责把僵尸远远地带走。这就是赶尸的来历,这些人就被称作赶尸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实是残酷的,僰人终于因为自身掌握的巨大财富,遭到了外面人们的觊觎。明朝的时候,朝廷派遣大军过来围剿僰人,企图一举夺得秘银矿藏。僰人遭到毁灭性打击,残存的人逃入深山老林,再也不出来,人们找不到他们,就以为僰人灭绝了。

僰人虽然从世界上“消失”了,逃到了山林里,赶尸一度消失在世人的眼里。可是在僰人进入山林一百多年后,他们发生了分裂,一部分人跑到外面去,建立了村落,但再也不是为了消灭邪神的力量而赶尸,而是为了获得巨大的利益而赶尸。当是时,中国的正统王朝已经覆灭,进入了野蛮人统治的满清王朝。为了赶尸方便,赶尸人常常让僵尸身穿官服,这就是为什么从前并无赶尸的传说,一到清朝以后,却非常流行,并且这种僵尸的形象,称为了日后人们记忆中的印象。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几十年前,由于山林中的秘银村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毁灭,世上唯一掌握赶尸秘诀就是黄泉村,可是他们也突然覆灭,赶尸的传人终于只剩下尹玉旻和无双了。

听完尹玉旻的讲述,我点点头,想不到赶尸还有这种来头,以前猜测的却都错了。但是转念一想,以尹玉旻精密的性格,怎么可能只说一通废话呢?于是说道:“既然你连赶尸来历这种隐秘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一定有你的意义,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尹玉旻狡黠地一笑,说道:“不错,正是。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们去完成!”

“什么事情?”我开口问道,突然听到房子外唛唛的几声怪叫,尹玉旻顿时脸色大变,叫道:“不好,他们追过来了!”

尹玉旻指着**的林白水低声喝道:“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管好。无双,赶紧开路,我们去黄泉村。你们先走,我挡一下!”

我犹豫了一下,心想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手段,说道:“还是我来吧!”

“闭嘴!快走!”尹玉旻大喝道。想不到这个女子性情如此刚烈。

我岂能让女子小看,当即飞身上前,一把抄起林白水,她个子虽然高,但是身子偏瘦,倒不是很重。我把林白水抗在肩上,她只是迷迷糊糊地呻吟一声,又不在动弹,似乎陷入了昏迷中。

我一脚踢开房门,向外看去,林子里密密麻麻地聚集了非人似人的怪物,咆哮着向我们爬过来。我赶忙走出小屋子,无双走在前面,向我招招手,示意这个方向走,于是我扛着林白水,和宁镇长两人一起飞快地往前跑。

只是我心里还在暗暗担心,不知道尹玉旻这个弱女子,是如何来抵抗这些非人怪物呢?我忍不住往后回头看了一眼,不禁愣住。

尹玉旻穿着一身鲜红的袍子,周身犹如火蛇一样,缠绕着一层幽幽的粉红色光芒,突然尹玉旻双手高高抬起,摆出一个孔雀开屏的姿势,刹那间,她身上的红光四散开去,落在森林的泥土里。然后,叫我心惊的一幕出现了。

地上慢慢伸起一个个白色的巨大蘑菇,随着蘑菇的越升越高,这才看清楚,这根本不是蘑菇,而是白生生的死人骷髅。尹玉旻召唤出了无数死人的遗骸,它们一一从地上爬起来,手中捏着几百年前的兵器,骷髅的眼窝中冒着红光,行动迟缓却有力地扑向了非人怪物们。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骷髅怪和非人怪物的大混战,犹如看着一部美国的魔幻大片。直到有人拉拉我的衣袖,低头一看,是无双在等待我,这才长叹一声,再次瞅了尹玉旻一眼,她脸上露出微微笑靥,在红色的背景下,犹如恶魔的狞笑。

我们三人跑啊跑,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我是个壮汉,自然体力无忧,可是无双显然吃不消了,慢慢地缓下脚步。我时常回头眺望,既然没有敌人追上来,这样也无所谓。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搭了一下,我心神一凛,眼角余光瞄过去,却是尹玉旻笑嘻嘻的面颊。

“你逃出来了?”我说。

尹玉旻这时才显出一个疲惫的表情,美丽的容颜也因为劳累而失去颜色。她的手臂搭在我肩上,却并不是为了打招呼,而是纯粹把我的肩膀当作了拐杖,踉踉跄跄行走着,一边走一边埋怨:“那帮兔崽子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以前我和何永进,还有宁镇长,一起去黄泉村时,遭遇的骷髅怪,是不是你弄出来的、你一直在跟踪着我们?”我突然冷冷地问道。

尹玉旻脸上肌肉顿时僵住,愕然看着我,过了半晌才叹道:“不错,就是我。保护邪神的封印,是我身为僰人后裔的职责。你们要去发掘它,自然是我的敌人。所以我千方百计地去阻碍你们。在山崖下,企图用导游的尸体毁坏三角太阳轮,也是我叫无双干的!”

“那么在有间集镇,胡乱杀人的,也是你们?”我急促地逼问道。

尹玉旻摇摇头,说道:“这就不是我们了,还有另外一个血衣夜叉!”

“什么?”我不禁愕然。

尹玉旻说道:“杀死导游的是那个血衣夜叉,在有间集镇杀人的也是他,最后在罗明翰手底救人的也是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人究竟是谁。当初我叫无双扮作血衣夜叉,只是为了方便侦查罗明翰掳人的事情,但是后来就又出现了一个血衣夜叉。”

他是谁?我无法猜度了。

尹玉旻冷冷地说道:“可惜,你们却一直不听话,终于闯出了祸事。”

我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说道:“我们闯出的祸,我们自然回去消除。我问你,你方才一直想告诉我们什么?”

尹玉旻说道:“我方才想告诉你们的,就是如何去封印邪神!”

“你既然知道方法?为什么不去封印邪神呢?”

尹玉旻却摇摇头,说道:“我怎么知道如何封印邪神呢?但是有一个人知道,你们就必须去寻找他!”

“谁?”我急切地问。

“魃!也就是第一个想出办法封印邪神的人。他已经死了几千年,所以你们必须找到他的棺木!”

尹玉旻说道,然后眼睛直直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