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如墨,连星光也欠奉,只有满天的浓云,低低的仿佛一整片棺材盖子,严丝合缝地将整个人间扣住了。只有偶尔在天上吹过浓烈的风,才能驱开乌云,透出一丝丝光亮,朦胧可见一个广阔无边的圆——那是月晕。俗话说,月晕而风,rì晕而雨,明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天气预报说是风雨交加。    北方的冬天很少能见到雨,所以向年对冬雨一向即新奇又有点厌烦。他只祈祷今夜不要有雨,那将为他们的行动增加极大的变数。    小巷里没有人,只有野猫偶尔从这里经过,惹的唐墨怀里的黑猫不时发出咈咈的声音,那声音很不友好,带着一股子jǐng告的意味。    李小鱼拿着望远镜,不时向着曾梦的房间看去,有些多此一举,因为他们此刻离那古旧的二层小楼已经很近了。    孙道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后面,林玄兵和苏小海分列李小鱼两侧,唐墨抱着黑猫,被几个男人保护在中间。向年则和孙道人并列,稍稍比他前一点,和唐墨保持一臂的距离,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她。唐墨不时回头看看他,见他在自己身后,心中便安稳一些。    曾梦在二十年间,可以说“活着”,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死着”。这个词很怪异,但最适合她。她的身体里住着不同的鬼魂——按照孙道人所说,鬼魂以“虚无”的状态存在,虽然长生不老,但没有人类的各种感觉。所以,她们会挑选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驱走她们的灵魂,占据她们的**,来体味人间的百态。    在二十年间,曾梦大多时候是昼伏夜出,很多时候她都生活在这座小楼里。只是,活着的只是躯壳,许多个女鬼,都曾在她这具**里进出,依靠这具**来体味各种“生人”的感觉。直到一年前,这具**已经苍老不堪,再也不复青chūn的魅力,才渐渐被抛弃。    而唐墨,就是她们选定的替代者。    可唐墨的反抗也是最强烈的,经过许多次的“**”,都被唐墨死里逃生。她们不得不暂时把眼光转向了另一个人——贾真真。    按照曾梦生前的习惯,她一定还会回到这座小楼的。只有当彻底夺去了贾真真的**,她们这一些鬼魂才会换一个地方。    想要救回贾真真,以及找到戴宁的线索,他们必须来监视这曾梦的故居。    在周围簇新、豪华、高高耸立的楼群之间,这座低矮的小楼看上去是无比的丑陋,那昏黄的一豆灯光,在左邻右舍的灯红酒绿中,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那是曾梦的父亲在连夜工作,他在将那些捡来的垃圾分门别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周围的灯光逐渐的熄灭,但那曾梦父亲房里的那一盏昏昏的灯仍在要死不活地坚持着。    已经过了午夜,风渐渐大了起来,唐墨感觉有些冷了,她抱着肩膀,跳了跳脚。忽然,身后一件暖暖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她回头看看,是向年将自己的夹克脱给了她。    唐墨心中一暖,翘起嘴唇轻笑,孙道人皱了皱眉,见她眼角带着浓浓的chūn意,像个狐狸似的,这种女子很招鬼的,怪不得鬼魂们选中了她。偏偏她还去玩碟仙,简直是火上浇油,还怕自己目标不够大?碟仙是什么?是穿梭yīn阳界的界桥,是yīn间看向阳间的“眼”。当唐墨将自己的手按在碟子上的那一刻,就相当于将自己投在了荧幕上,像电视广告一样醒目,只不过观众不是人。    “他出来了……”李小鱼忽然说道,举起夜视望远镜,在镜头里看见曾梦的父亲竟抱着一个饭盒,然后打开了那扇朱漆木门,小心翼翼地将饭盒塞了进去。    他自始自终未曾抬头,脸上带着一种心若死灰的木然,也不往门里看,放下饭盒回头就走。    他竟然知道?    李小鱼心中惊诧不已。    或许,他知道房里有个不是他女儿的女儿,也或许,只是一种感觉?李小鱼完全猜不透,他回头看了看孙道人。孙道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不可能毫无感觉,也许曾梦早就和他摊牌了,甚至,曾梦的母亲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谁知道呢,接着看吧!”    李小鱼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朱漆木门的门口,透过走廊模糊的灯光,他看到一只青白sè的小手,飞快地伸了出来,然后饭盒便不见了。    “她在里面。”李小鱼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也很受鼓励。只是在这样模糊的光线中,他认不出那是否是贾真真的手。    灯光终于灭了,曾梦的父亲看来是睡下了,二层小楼立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几乎是在同时,曾梦房间忽然亮起了一丝飘摇不定的光,土黄sè的,像坟包一样的颜sè,摆个不停。同时,一个被拉长的人影出现在玻璃窗上,头很大,像一个大头娃娃。    “是蜡烛。”孙道人在后面说道。    “是真真。”唐墨同时也惊呼出声,那“大头”其实是贾真真的大波浪发型。    “我和老先生先进去,老林,你和小海保护唐墨,这个你拿着,另外,大家都擦上牛眼泪。”李小鱼将那把仿真手枪交给林玄兵,里面是他去城乡结合部收集到的狗血,虽然不是黑狗,但也有十几岁了,算是老狗,孙道人称可用。    之后,他又掏出一个小瓶,开始给每人分一个棉签,分到向年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棉签给他了,毕竟现在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的,两个人的恩怨也就暂时放到了一边。李小鱼珍而重之地将小瓶打开,那里面是存活不多的牛眼泪。几个人用棉签探到里面,蘸湿,涂抹在自己的眼睛上。至于李小鱼,他却没有擦,而是戴上了那个人皮面具。这东西经过孙道人的一翻处理,已经完全恢复了它本来的神秘功能——能够将自己生人的气息掩去,同时能看到yīn间的鬼魂。而所谓的yīn间,其实是灵魂虫子眼中的世界,那并不是真实的空间,而是一种“记忆”空间。灵魂虫子没有视线,只能通过一种“类似”触角的感官系统,像雷达一样传递着彼此的信息。许多个灵魂虫子同时发shè这种信息,便形成了一种想象中的空间。    这是孙道人猜测的,他说的很玄,大家都没听懂。孙道人也无法更真实的解释,只用一句“异度空间”给概括了。至于那人皮面具,据说里面封印了大量的灵魂虫子,可以长时间地将自己的视角转移到“佩带者”的身上。比牛眼泪更好用。    见大家都已抹上了牛眼泪,李小鱼将瓶子盖好放到包里。又交待了几句,然后背着包、握着新画的一叠符咒,向着曾梦家的老楼走去。孙道人僵硬地跟在他后面,膝盖像不会转动似的,走的十分缓慢。    李小鱼看着一老一少两个背影,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那老楼的一层楼道中,她忍不住身体打了个冷战。    ……    李小鱼蹑手蹑脚地踏上楼梯,每一步都十分小心,轻挪轻放,以防那破旧的楼梯会发出吱嘎的响声。从一楼爬上二楼,两人足足用了二十分钟。    在曾梦父亲的房间门口,李小鱼用一根竹管往里吹着“**药”,这也是孙道人的杰作,能让人暂时昏睡过去。    有了上次经验,他这次不打算破门而入。    等了一会儿,感觉曾梦的父亲应该已经被迷倒了,他轻轻一推门,那门竟没锁。当然,锁不锁也没什么区别,他即没钱又不怕死,估计生活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不得不进行到底的茫然。也许,从当年曾梦失踪的那一刻起,或者妻子闭眼的那一刻,他便已是行尸走肉了。    穿过曾梦父亲的房间,李小鱼在成山的垃圾中看了一眼蜷伏在那里的男人,心中叹了口气,爬过阳台,向曾梦的房间里看去。    他惊奇地发现,曾梦房间的窗子,别的地方都灰尘蒙垢,只有这里像是被人特意擦亮了一小块,明亮异常。李小鱼心中升起一股寒气,他忽然意识到曾梦的父亲或许经常在这里偷窥。只是,不知道他每次看到的都是什么。    房间里烛光并不明亮,但能看到贾真真正在狼吞虎咽。一边吃着,还一边说着什么,在她周围,影影绰绰地围着十几个半透明的虚影。李小鱼吞了口唾沫,将面具用力往脸上按下,那虚影立即变得清晰起来。    全部是女鬼,每一个都年轻貌美,曾梦和差点要了自己命的那个娇小女鬼也在其中。    他向前绕过阳台,冒险站在窗下的空调台上,示意孙道人不要跟过来。之后,他伸着脖子,几乎贴到了曾梦房间的窗上。    贾真真抱怨的声音清晰传来:“真是麻烦,不吃饭就饿得慌,做人真无聊,我说,你们谁来接手,我看这小女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嘿嘿嘿……”她发出刺耳的尖笑,和往rì的风格迥然不同,李小鱼听得头皮发麻。    “求求你放过我吧!”另一个声音随后响起,李小鱼心中一颤,虽然是同样的音准,但说话的口气完全不同。这一个一听就是贾真真。胆小、软弱、带着哭腔,十分可怜。李小鱼眯缝着眼睛看过去,贾真真停止了难看的进食动作,抬起头来,满面凄楚,雪白的小脸上沾着黏黏的饭粒、菜汤,像个小乞丐。但随后,这副脸孔忽的一变,变得十分凶恶、野蛮,还有些恶作剧的快意,大声喊道:“快吃,不吃这身体还能用吗?还有,你赶紧给我滚出来,还赖在里面干什么,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她又低下头大快朵颐。    “这是我的身体,我不出去!”贾真真的脸又变得楚楚可怜,从饭盒里拱起来。    “嘿,我看你能坚持多久!”贾真真的表情瞬间狰狞,十分吓人,又趴在了饭盒里。    “呜呜……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只是对鬼感兴趣,可我自己不想做鬼。”贾真真又是一副被欺负的柔弱样子,抬起脸,狼藉一片。    “哼,你现在出来,还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否则,等我们占了唐墨的身体,你想做鬼都没得做,我直接从这楼上掉下去,将你摔个稀巴烂!”贾真真脸孔铁青,怪模怪样,明明说的是自己,偏偏做出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这种感觉真是太诡异了。    李小鱼知道,现在有个女鬼正在和贾真真争夺她身体的控制权,就像当初张海原一样。    周围的女鬼看着贾真真,拊掌大笑起来。    李小鱼看着贾真真这样无助,被一大群女鬼当成玩物似的欺负,心中怒气上涌,他难以克制,不想再等,将符咒一张张贴在窗框上,又把背包取下,从里面掏出一根麻绳。这根麻绳有三米多长,食指粗细,是用香油或烛灰浸过卷成的,当然,这也是孙道人的注意,据说这东西驱鬼特别好用。    李小鱼将窗子掀开一条缝,将绳子塞进去,然后用打火机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