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深沉,月光洒满了窗台,宿舍前的青石板路上仿佛凝着一条小河,亮晶晶。    唐墨围着一条大大的浴巾,静静坐在**,呆呆地看着窗外。贾真真已经睡了,此时已快到午夜十二点。对面的蒋离忽然睁开眼睛,羡慕地看着唐墨,小声说:“墨墨,你的身材真好,胸那么丰满腰却细细的,皮肤又白,你将来的老公真是好福气。”    这种话唐墨听过许多人说过许多次,心里的感觉并不是很强烈,只是微微松缓一些,看着她轻轻一笑。女生宿舍住四人,蒋离属于颇丑的那种,矮矮胖胖的,是美女最好的参照物。她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和唐墨一起走,害怕更加的被突显。    “墨墨,有件事我说了你别害怕……”蒋离忽然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唐墨不以为意,这胖丫头经常是这样的。    “墨墨,有时候我感觉咱们这屋子里好像多了一个人。”蒋离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向唐墨的下铺看去。    女生宿舍都是这种结构,上铺是床,下铺是桌,比男生宿舍条件好多了。    唐墨盯着她看了看,见她表情严肃,和往rì那种开玩笑的样子不同,忍不住心里打了个突儿:“多了一个人?”    离指着唐墨下铺的椅子说:“有时候我半夜醒来,总感觉有个人坐在你椅子上,在那里仰头看着你。”    唐墨猛地打了个寒噤,向床下看了一眼,声音有些发颤地说:“别吓我啊,我会叫的。”    蒋离不敢说下去了,她知道唐墨老是一惊一乍地,这大半夜的吼起来,估计左邻右舍全得被她吵醒。    隔了一会儿,唐墨低低的声音传过来:“胖离,你是骗我的是吗?”    蒋离没有说话,轻轻吁了口气,良久,她幽幽地说:“陵江的夏天太太热了,我可能产生幻觉了吧,墨墨,你说胖人咋这么可怜呢,这天热得我睡不着啊……其实……。”她没有再说下去,唐墨也没敢问,有点恨这胖子,她本来就是惊弓之鸟,估计今晚又要做噩梦了。    之所以要去打网球,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剧烈运动之后,她会睡得很香,不会再做那个梦,即使做了,也很短。    可今夜,她迟迟不敢睡,她预感到那个梦会有别样的内容。因为昨夜的梦里,已经有人出现了,虽然很远,但她相信今夜她便会走到面前来。唐墨吓得不敢睡觉,她一拖再拖,疲倦一波一波地袭来,她终于还是换上了睡衣,很不情愿地进入了梦乡。    很快,那熟悉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唐墨沿着湖边慢慢地向前走,有些磨蹭。棕榈树硕大的叶子在海风中哗啦啦的响,湖水也发出微微的激荡声,蝉鸣,虫语,这夜晚看起来并不寂寞。唐墨的心中却一直很孤凄,越是接近那棵凤凰树,这种感觉越强烈。    她终于还是来到了老凤凰树下面。    老凤凰树已经过了花期,树上一片花朵也没有了,开始结出一种小小的荚,像刀一样。    唐墨靠在那粗壮的、沧桑扭曲的老树干上,感觉一阵阵的无助——她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在这漆黑的夜里,她就这样孑孓的站着,仿佛一个正在等待宣判的囚徒。没有人经过,当然也没有人看到她,就连周围的蝉声虫叫月光星星……都仿佛是为了剧情的需要而做的道具布景。    而她是电影里一个小小的角sè,也许在每一天忽然会成为主角。黑暗里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她,期待着她的表演——或许,这样无助地枯站,愈来愈浓的恐惧,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兴许有人喜欢看这样的表演也说不定。    是人?还是鬼?    唐墨觉得很冷,她抱着肩膀缩在树下,眼光越过清凌凌的湖水看向对面,于是她看到了她。    那个昨夜远远出现在她*儿。她从树后走了出来,又走了开去,远远近近,朦朦胧胧。    她穿着一身白衣,踏着湖水而来,越走越近,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颇美的女孩儿,不像唐墨那么青chūn活泼,却另有一种古典婉约的感觉,身材细高,微痩,长得很干净、很素雅。只是嘴角上微微的点了一颗黑痣,一下子便破坏了她整体的美感,让她瘦削的脸庞少了一丝清纯,多了一线冷漠,唐墨不仅有些遗憾。    伴随她而来的,是唐墨心中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多rì来一直等在一个地方,直到这女孩儿此刻出现,它一下便清晰起来,就仿如本能。    唐墨连连后退了几步,难掩心中惊惧,声音发颤地问道:“你……你是谁?”近处看去,这女孩儿脸sè苍白,略带着一丝诡异的桃红,那不是脸蛋上的青chūn健康的腮红,而是在圆圈周围、仿佛瘀血一样的红。这种红sè让唐墨心中更怕,她莫名地想起尸体。    对面的女孩儿停下来,靠在老凤凰树的树干上,侧过脸来轻轻一笑,唐墨心中的冰冷立即温暖起来——她毕竟是一个秀美的女子呢!    “唐墨,别害怕,你不认得我吗?”女孩儿幽幽地说,有些埋怨的味道。    唐墨戒备地看着她,并不说话,她耸耸肩,嘴角现出一丝俏皮:“我经常看到你的,你都没有注意过我吗?”    “我们一起上过大课?”唐墨问。    那女孩儿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唐墨诧异道:“可我毕竟不认识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我也不知道啊。”女孩儿有些委屈地眨眨眼,“管他呢,你知道吗,我发现这里很好玩……来……”她忽的向前跑去,洋溢出银铃般的笑声,白sè的连衣裙随风起舞,她乌黑的长发也如同某种蛇类一样,弯曲着招摇。她一直跑到水面上,站在轻波起伏的芙蓉湖上,远远向着唐墨招手:“唐墨,来啊,快来啊!”    唐墨猛摇头,高喊:“我不会游泳,你……你怎么站在水面上了?不沉的吗?”    “白痴,我们是在做梦啊!”女孩儿飞快向她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来,没事的,很好玩。”    唐墨连声惊叫,想要甩开她的手,但她的手力量很大,冰凉刺骨,不知道“镣铐”是不是这种感觉。    啵的一声,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唐墨的双脚已是踏到了湖面上,踩碎了湖面上几个小小的水泡。    “好玩吧?”女孩儿像一只蝴蝶,飞过来飞过去,落在湖面上,躺在水波上,睡着湖水一起一伏。    唐墨紧张地站在水面上,一动也不敢动,透过水面,能看进去两尺左右,再往下水就混浊了。在清晰的两尺水光中,她发现一群红sè的锦鲤,欢快的游过,一只巴西龟紧紧追在后面,脖子伸得老长……    “为什么我们不会掉下去?”唐墨惊讶地看着那女孩儿又飞在半空中了。    “我们是在做梦啊。梦里的东西,可以随你折腾,看,也可以飞的。”她挥舞着双臂,像一个没有翅膀的天使,在半空里欺侮,漆黑的眼珠狡猾地看着唐墨,充满着强烈的鼓动sè彩。    唐墨又羡慕又惊讶,又有点害怕。    她往前走了一步,立即漾起一个圆圆的水波,从脚下扩散出去,转眼已到了对岸。她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脚竟是透明的,越往上才越清晰,再看一看对面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女孩儿,她的下半shen竟几乎看不见。唐墨发出“啊”的一声尖叫,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眼前立即一片漆黑,朦胧中有个声音在大声的喊:“唐墨,醒醒——!”    唐墨呼呼喘着气,猛地看到下方伸出一颗硕大的女人头来,蓬头散发,满面油光地看着她,一只猪蹄般的胖手正推着她的脸。    “啊!”唐墨惊叫着往后腿,嘭的一声撞在两墙上,这才发现自己已身在硬板**,她一时有些糊涂,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女生宿舍,床下的人是胖离。    那梦太真实了。    到底哪个是梦?    唐墨猛地摇了摇脑袋,见贾真真也睡眼朦胧地跑了过来,关心地问:“墨墨,做噩梦了吗?”    唐墨这才舒了口气,点点头,却说不话来。    贾真真在床下仰头看着唐墨,见她满脸大汗,眼神发直,目光似乎看向虚无,仿佛还没回过身来。良久,她才把目光转向自己脸上,忽的问道:“真真,你做梦的时候,见过脚吗?”    “咦?”贾真真奇道:“什么脚?卤猪脚?”    “不是,人的脚,你梦到过自己的脚吗?你梦见的人都长着脚吗?”唐墨语气很急。    “有吧,人怎么会没脚?”贾真真下意识地说道,又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个还真没注意。”    “我知道!”蒋离雀跃地举起手“哈哈,这个你可考不倒我,做梦的时候人是没脚的。”    “真的?”唐墨脸上惊惧之sè渐褪,“你确定?”    蒋离点头说:“我在网上看过这方面的讨论,据说人在做梦的时候都会把脚忽略,不是没有,只是梦的片断往往是残缺的。做梦的时候人的注意力有限,大多集中在脸上,以辨认身份,自然也就忽略脚了。”    “原来是这样。”唐墨抱着维尼熊,将下巴抵在熊脑袋上,定定的回忆了一会儿,自己虽然很少做梦,但梦中似乎真的从来没见过脚。可被动的忽略是一码事,真要看到一个人没了下半截身子,即使是梦里也难免恐惧,唐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那梦太清晰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呢。”贾真真也有些恍然地笑了“好有趣。竟然不会感到奇怪吗?”    “梦本来就是奇怪的。”蒋离噗的一声坐在了凳子上,肥硕的臀部与凳子摩擦出搞笑的声音,她用胖手捏了捏脸蛋,开口说:“据专家研究,人在梦中的智商一般都比实际年龄要低上很多。有时候你梦里想到的创意、发财的方法、试题的解答……在梦醒之后会发现十分幼稚,甚至是错误的。在梦中,人更注重局部,对整体往往是一带而过。而且,人在梦醒之后很难记住梦中的情境,所以那些古怪的东西在一觉睡醒之后就会忘记。”    唐墨摇了摇头:“不会的,有些梦是忘不掉的。”她有些疲倦地躺了下来,关于凤凰树的梦境,她能回忆起哪怕是一片树叶的位置,又怎么会忘记呢?如果能忘记倒好了。    贾真真爬上唐墨的床,躺在她身边,轻声问:“还是那个梦?”    唐墨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却不敢说出来,她抱住贾真真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像是撒娇地说:“真真,陪我睡。”    真真拉着她手,轻轻拍拍她的肩:“睡吧,不会再做梦了。”唐墨没说话,但心里还是怕怕的,有些难以入眠。    蒋离在下面扇着扇子,羡慕地看着**的两个人,嘟囔道:“两人挤一张床,也不嫌热?”她语气酸酸的,想起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和人挤一张床了,否则非把人压成肉饼不可,叹了口气,蒋离有些不甘地说:“唐墨,你要睡不着就陪我聊天吧!”她长的胖,一般都要后半夜凉快一些的时候才能睡着,此时正是难熬的时候。    但唐墨听到她在下面,反倒心里安定了一些,不一会儿就传出了熟睡的呼吸声。    蒋离叹了口气,也爬上自己的床,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又有了那种感觉,那种“多了一个”的感觉,就在唐墨的床下,一个人仰着头向上看着,动也不动。蒋离打了个冷战,胖胖的身子翻了个个儿,朝向墙壁,汗流得更多了。    这一晚唐墨没有再做梦,一大早起来,她便想将昨晚的梦说给贾真真听。但话到了嘴边,却又难以出口。这种感觉十分古怪,仿佛她只要一说出来那梦就会成为现实。唐墨yù言又止,如是几次,竟难以启齿。便又安慰自己,那梦也算不得什么,人做梦本来就是看不到脚的,大家都一样,这能说明什么呢?    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只是由于昨晚没睡好,今天她有些萎靡,在课堂上昏昏沉沉的,看着前面的老师都朦朦胧胧的,总想将那讲台透视,看看他长没长脚。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苏小海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张海报来,铺在了课桌上,向李小鱼几个人招招手,让大家聚在一起。    “这是什么?”贾真真好奇地问。    “《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自毁情结》”她问完之后又自己念了出来:“小海,你要去听这个讲座吗?”    苏小海不点头也不摇头,下巴往下指了指:“在往下仔细看看。”    几个人又看了看,不外乎是讲座内容、时间地点、主讲人……等等,主讲人?    “主讲人,郑儒雅……”贾真真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张海原嗯了一声:“我也觉得在哪里听过。”    “啊!”几个人看着张海原一起叫了起来。    “怎,怎么了?”张海原吓了一跳。    “就是你写在墙上的那个名字!”李小鱼搂过张海原的脖子,用力紧了紧:“小子,你倒是忘了,当时可把我们都吓得半死。”    张海原被鬼上身的时候,在717宿舍的墙壁上写血字,其中就有这个名字。    “不会是重名吧?”唐墨也想了起来,一下来了jīng神。    “是个教授,自少也得四五十岁吧,不过这个名字还比较老式,现在叫得不多。”戴宁说。    “去看看不就得了。”苏小海嚷嚷着。    “可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是不是又能怎样呢?”贾真真显然不想把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女鬼事件再继续下去,低声提醒:“上次差点被记过呢。”    “我们只是去看看,这讲座有点意思,就当增加点文学修养嘛!”李小鱼笑呵呵地说:“说实话,我对这个‘自毁情结’有点好奇。”    除了鬼故事,大家都没见李小鱼读过文学书籍,鬼才相信他热爱文学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先前的事件对大伙的刺激已越来越淡,这些人心中的那股灵异情结又开始蠢蠢yù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