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经中有则故事,说一个江洋大盗,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在地狱业火中苦苦挣扎,一天佛祖看到了,突然现他生前也做过一件善事:在差点踩到一只小蜘蛛时,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抬起了脚。于是,佛祖令这只小蜘蛛垂下蛛丝到地狱,拉那大盗出来……青离看着信,图个轻松似地*在了床栏上,殊不知,她是为了克制身体不听使唤的颤抖。

鲜红的押字,好像一滩血迹,在她眼前茵开,浸染……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紫迷,她仿佛可以切身感到姐姐在写这封信时的所有心意。

现在,这封信送达她手上的时候,那边的人大概已经停止了呼吸。无力……

以为是纵横天下的刺客,自负冰心雪魄的聪明,到头来,连自己最亲爱的人也保护不了。

然而,又有一种什么东西从这悲哀的情绪下燃烧起来,不可抑制。

偏激的执著、黑暗的报复心、无所顾忌的自由,不惜一切的狠戾……

之前,她多少还心存良善,想到沈家人的感受,犹豫到底要不要对天翔赶尽杀绝。

现在,却只有一种疯狂,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即使伤害了无辜的人也好,她要复仇!好像金石的大轮碾过路上,压碎一切来不及逃避的蝼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是久违地感觉,很快烧尽她的四肢百骸。送走的,是温馨甜蜜,拿回地。是铁甲钢枪。

她将嘴唇努力拉起一个弧度,有了这抹冰冷的笑意。便似乎能隔绝世间所有地伤害。

于是她从信中抬起眼睛,呈现极其矛盾而难以形容的一个姿态:目光如刃,笑靥如花。不动声色地说,“只要姐姐还活着便好,我帮你拟一个完美谋杀的计划。你得放了紫迷,一言为定。”

“这你放心,反正她对我也没用了,我对她也腻味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你的,不然以后怎么请得动你。一路看中文”天翔笑答道。

他并不知道紫迷的自尽,不过此时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不重要了……

“那好,你告诉我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好好想谋划一个给你”。看天翔还有些犹疑地目光,青离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怕什么吧。姐姐在你手里,我哪敢搞什么鬼。”

被这轻微一激。天翔倒有些自信起来了,哼了一声,心想,你好的时候尚且被我设计成这样,现在武功没了,跑都跑不出去,还能跟我玩什么花招。

不过他说出的当然不是这些,而是他所希望杀的人,以及尽量详尽的情况。二月的早上,虽然这些日子不曾下雪,还是一味地酷寒。

沈天翔带着一名随从,在京郊的一家农庄门口喝住马匹,停下敲门,人马呼出的气息,瞬时化作阵阵白雾。

不久,贴着两个倒红“福”字的木门打开一条小缝,一个痴胖地男子探出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道了声“谁呀?”

“京城里的名捕,沈府大公子,你这小民,还不快出来迎接!”随从狐假虎威地喝道。

“沈府……大公子?”痴胖汉子一时显出错愕的神情。

“行了行了,你别吓着人家”,天翔笑着跳下马来,拿出一包锦缎,递给那人,道,“可能有事要麻烦贵夫人,这是一点叨扰之礼,不成敬意。”

“啊,也是来问她当年那主子地事的吧……请进请进”,胖汉得了礼,便一下眉开眼笑,带二人进屋。

天翔当然知道为何他会有惊愕地表情,以及那个“也”字地来历---他就是因为云舒和梦瑶查到这里,他才来的。

轻梦死地头几个月,他做了好些噩梦,也想过自的事。但随着时间的过去,没人来找他的麻烦,他猜想轻梦出于羞愧,大约并没把他的身份告诉任何人,渐渐放下心来。尔后,他名誉地位不断提高,真心也不断沦丧,更加不可能为这么一件小事牺牲自己的前途了。

本来,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居然出来一个多事的秦梦瑶,纠缠着云舒把这陈年旧案翻出来。

天翔后来见过梦瑶两面,已经看出这丫头是个厉害角色,如果没有她的强力推动与具体线索,想必云舒也是查不下去的。

但是,秦家怎么说也是个尚书府,一来耳目众多,不好下手;二来秦家夫妇只余这一女,若有什么闪失,必定狠调查。所以天翔打消了对秦二小姐动手的主意,而是想到,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侍女扫红,这丫头冒冒失失认错了人,自己肯定也是怕担责任不敢讲出来的,所以这些年都相安无事。

可是,这些日子,他知道云舒和梦瑶常常往这里跑,看来,他们虽然未必知道全部的真相,但至少找到了突破口。

天翔估计,扫红还是没说----要是知道了答案,那两位就不用再来了不是?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是尽早掐断这唯一的线索。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件事现在东窗事,对簿公堂,只要扫红消失,这世上就再没有对当时事件的直接证人证言。

而且,扫红不过是个配人的丫头,与丈夫独居在这农庄,无论是下手的方便,还是事后的处理,都要容易得多。不过,即使如此,毕竟人命关天,他不敢大意,专门让青离来起草了一份计划,以便自己可以彻底不受怀疑。

这份计划据说是根据青离自己以前在冬天用过的一个实案改编的,他看了几遍,觉得也还满意,所以打算来执行了。

“那个……贱荆在楼上睡着……天色还早……”,胖汉引他们进屋,吞吞吐吐地说出这句,面有难色。

天翔暗笑,从他多方面得到的消息,扫红做姑娘时就有些冒失泼悍,而这汉子结婚前就胆小懦弱,结果婚后继续消长,这男人怕老婆的名声已经广为流传,如果现在他上去吵醒老婆,扫红倒是不敢跟官差凶横,可会把一腔起床气都撒在他身上,是以云舒在一次看到他鼻青脸肿后,抱着与人为善的心,都下午才去找他们了。

但天翔,是故意来这么早的……

“不妨事,不妨事,这也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天翔笑道,“让她睡饱了再下来吧,不然稀里糊涂的,说错了也不知道,也耽误我们的事。”

胖汉子听说不用去叫,心里只暗道侥幸,哪管对方的话是不是听得懂,哼哈敷衍着,给二人砌茶送水去。三人在客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中间沈天翔起身去过一次茅厕。

到中午时,天翔显得有些焦躁起来,问,“贵夫人还未起么?”

“我这就看看去。”

胖汉子话音未落,二楼传来一声巨响……

昏暗的密室内,青离披着白鹿皮云氅,手执纸笔,坐在桌前,红烛的火苗摇曳,映着她的笑容,显出莫名的诡异。

她确实拟定了一项完美谋杀,现在这计划已经开始了第一步,虽然接下去的完成需要一点运气,但似乎这点上老天爷对她一向不吝啬。

作为天下第一刺客的最后一单生意,也许也是最漂亮的一单生意……这次的目标会拿一支火铳抵住他自己的胸膛……

也许有人会说,怎么可能?你现在武功尽失,无人相助,连行动的自由也没有,对方又是那么狡诈的家伙,难道你会巫蛊之术,让人丧失心智,被你操纵?

青离笑着摇头,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灵验的巫蛊,她要做的,是让那个男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把自己炸成碎片。

你不相信?那走着瞧吧……

(一二一章蛛丝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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