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你当他的玫瑰?”电话那端,传来的噪音似笑非笑,蕴着几分古怪。

“我知道。”简艺安翻白眼,完全能领会好友意在言外的暗示。“我也觉得很怪,哪有人这样说啊?都不晓得他到底打什么鬼主意!”

“他真的说要跟你玩真的?”话语方落,莫传雅不禁轻声笑了,瞧她像在说绕口令似的。

“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简艺安的回答也妙。“他这人说话真真假假的,说不定又在捉弄我。”

“你真的觉得他在捉弄你吗?”

“这个嘛……”简艺安微妙地停顿。“你知道他最近是怎么对我的吗?”

“怎样?”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一只小狗或小猫之类的宠物。”

“宠物?”莫传雅不解。“怎么回事?”

该怎么说呢?简艺安轻声叹息,叹息里融的并非哀怨,而是难以言喻的甜蜜与心慌。最近她那个丈夫对她,就像对待一只刚刚得到的宠物,很开心,每天兴致勃勃地在她身上实验各种疼爱得方式,抱抱她、逗逗她、梳弄她的发,甚至厚颜无耻地提议帮她洗澡。

她当然严词拒绝了,他却还不知收敛,准备了一桌各式微波炉菜色,一口一口喂她吃。

还有,他坚持结束分房生活,每天晚上搂着她睡觉……

“你怎么不说话?”莫传雅困惑地扬嗓。

简艺安一凛,脑海邪恶又煽情的画面顿时黯灭,她窘迫地咳两声。“没有,我在想……”她蓦地顿住,发现自己很难在电话里跟好友分享闺房私密。“我是想,你说我该怎么办好?”

“什么怎么办?”

“我该拿牧宇怎么办?”

“这还需要问我吗?”莫传雅若有深意地揶揄。“你不是早就决定了?”

“也……是啦。”简艺安有些不好意思,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早就明白,不管丈夫对自己是真情或假意,她都无法抗拒,就算前方是一面危险的悬崖,她也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坠落,一结束通话后,她仍独自伫立在阳台,遥望远方迷离的霞霭暮色。位于阳明山区的柯家大宅,坐拥绝佳景致,可惜牧宇就是不肯搬回家住,偶尔回来,也不肯多逗留片刻。

她很清楚原因所在,也很遗憾,为何这对父子就是不能和平相处呢?

“艺安,你来了!”苍黯的嗓音蓦地在她身后落下。

她轻快地旋身,迎向步履蹒跚的老人,搀扶他。“爸,你睡得好吗?”

“还可以吧。”柯承恩落坐沙发,伸手柔了柔疲惫的眉心。“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几天老觉得头痛。”

“是吗?”简艺安不禁担忧。“要不要我带您到医院看看?”

“一点小毛病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的。”柯承恩不耐地挥挥手。“你坐,陪爸聊聊。”

“是。”简艺安坐下,为两人各斟一杯花草茶。“对了,爸,我有事情想问你。”

柯承恩接过茶杯。“什么事?”

“我想问问牧宇小时候的事。”

“牧宇小时候?”柯承恩讶异。“你怎么忽然想问这些?”

“没什么,就想多了解他一些而已。”可惜他总是不肯多说。简艺安悠悠啜茶。“爸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要从何说起?”柯承恩不知所措。“总之他跟一般男孩子没什么不同,很淘气,小学时也不太爱念书,功课不好。”

“是吗?他老是自觉很聪明,我还以为他从小就是优等生呢。”简艺安抿着唇笑。“他从小就喜欢运动吗?以前有参加过校队吗?”

“这个嘛……”柯承恩有些尴尬。“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我那时候工作太忙了,他的事我都交给管家跟保姆来处理。”

保姆跟管家?这么说,他不仅从小受母亲忽视,也不曾从父亲这儿得到多少温情。简艺安黯然寻思。

“你要是想知道他小时候的事,可以问以前在这儿工作地管家,他已经退休了,不过我记得还有他的电话。”语落,柯承恩唤来现任管家,命他找出前管家的联络方式,又让他拿来一本相簿。

“这是牧宇的照片吗?”简艺安惊喜地接过相簿。

“嗯,他好像不太爱照相,只有一本。”

她迫不及待地翻阅相簿。第一页,是几张婴儿照,他半趴在**,睁着清灵大眼,握着粉嫩的小拳头,朝镜头嘻嘻笑着。

“好可爱喔!”她赞叹,心口感动地揪紧。

那个男人原来也有如此天真无邪的时候啊!她继续看照片,起初一直噙着谐谵的笑,渐渐地,笑意淡去,水眸漫开迷雾。

因为她发现,丈夫小时候的照片都是独照,从来不曾跟父母或其它家人合照过。他总是一个人,不论忧郁或开朗,都是自己承担。

“他小时候不是有保姆吗?”她涩涩地问。难道就连贴身照料他生活的保姆,也从不跟他合照吗?

“保姆啊?”柯承恩蹙眉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小时候换过好几任保姆,每一个几乎都做不到几个月就被他气走了。”

“为什么?”她讶然。

“还不就是因为他太调皮?”柯承恩没好气。“那时候我跟他妈简直都快被他气死了,后来还是我威胁送他去国外念寄宿学校,他才收敛一些。”

也就是说,他并不希望被送离父母身边。简艺安怅然凝望面前表情颇不以为然的老人。他难道不懂吗?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是害怕离开父母的,就算父母其实不怎么关心自己。孩子总是渴望亲情的……不,就算长大了也一样。

她想起丈夫跟自己的父亲喝酒下棋时,那爽朗自在的笑容,心弦蓦地一紧,微微地疼痛。

而当她翻到相簿最后,发现几张历任保姆的照片,整整齐齐地贴成两排,心弦瞬间绷断,泪潮在眼海蔓延。

他其实没那么讨厌那些保姆,其实仍感念着她们,不然也不会细心地在属于自己的回忆里,留住她们每一个人的倩影。

他说不定,偷偷喜欢着她们……

“爸,您有没有想过?”她沙哑地扬嗓。

“想什么?”

“其实牧宇那时候……很需要您的关心。”

柯承恩闻言,怔了怔,顿时感到些许狼狈。“你这是在说我没尽到一个做爸爸的责任吗?”

“我是说,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有时候调皮捣蛋只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

“他如果想引起我们的注意,怎么不好好表现?”柯承恩冷嗤。“认真读书拿个第一名,当选模范生之类的,都会让我们以他为荣啊!”一定要那么优秀出色才值得父母疼爱吗?只是个普通的孩子难道就不行?

简艺安为丈夫不平,几乎想呐喊出声,但她强忍住,委婉地劝说。“可是爸,亲情应该是没有条件的,就像我也曾经叛逆过,可我爸妈———”

“你爸妈怎样?”严厉的眸刃射向她。

她鼓起勇气承接。“我爸妈还是爱我,从来不会因为我在外头胡闹,喝酒飙车,就放弃我!”

“什么?!”柯承恩骇然打断他。“你以前会喝酒飙车?”

简艺安苦笑地颔首,很明白这样的告白会令自己在公公心中的评价大大扣分,可她还是要说。“有时候孩子只是需要父母一个温暖的拥抱,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被爱的,我想牧宇也是一样!”

如果他知道她做了什么,一定会嫌她太多管闲事。简艺安站在医院病房某扇门前,悠然长叹。

那日私下与公公恳切长谈后,她主动联系柯家的前任管家,向他探听丈夫童年的点点滴滴,两人说起那一任任,来了又走的保姆,老管家不禁感叹。“少爷也真奇怪,明明那些保姆都挺不错的,有的还格外关心他,他却一个个惹毛人家,反倒是最后一个,我看她最不用心,又冷淡又随便,偏偏做最久,一待就是两年多吧!”

“为什么?”她困惑。“难道牧宇那时候都不反抗吗?”

“也不是不反抗,就是不会故意恶作剧吧,其实他本来也不是多坏的孩子,本质上还是善良的……对了,我记得少爷后来还仿佛说过,他觉得做的最好的保姆就是她,很怪吧?”

的确很怪。

老管家这番话彻底勾起她的好奇心。“可以帮我联络到那位保姆吗?”

“她啊?对了,我前阵子到医院做检查正巧碰到她,她好像得了什么癌症,情况不是很好。”

于是在老管家的帮忙下,她找来这家医院,在门外许久,迟疑着该不该进房打扰。

“请问有什么事吗?小姐。”一个护士经过,见她徘徊不定,友善地问。

“我是……想来探病。”她微窘地托高抱在怀中的鲜花与水果篮。“请问住在这间病房的病人……”

“你是说董小姐吗?”

“是。”

“她现在去做化疗了,可能要一阵子才回来,不过我看她回来后,恐怕也没什么精神跟你讲话。”

“她情况很糟吗?”简艺安问。

“嗯。”护士点头,遗憾地蹙眉。“其实她已经病入膏肓了,现在也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这么严重?”简艺安惘然。

“不过小姐,你应该不是她的家人吧?”护士忽然问。

“啊?”她愣了愣。“我是她的……朋友。”

“真的吗?那太好了。”护士欣喜。“自从住院后,董小姐一直是一个人,听说她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来看她,虽然她没办法跟你聊太多,不过如果你能在一边安静地陪她,我想她也会高兴的。”

“是,我会的。”简艺安感谢护士的提点,她微笑目送护士离去,静静地走进病房。这是间双人房,另一张床躺的似乎也是重症病患,脸上罩着呼吸器。她轻手轻脚地插好鲜花,将花瓶摆放在床头,然后洗净苹果,切成丁。正当她忙碌时,一道虚弱的嗓音慢慢地扬起。

“请问,你是……哪位?”

发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发髻苍苍,脸色灰白,磷绚的瘦骨像是撑不住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简艺安心酸地看着,勉强扬起嫣然微笑。“你好,我是柯牧宇的妻子!”

“艺安,我的乖老婆,你在哪儿呢?”这天,柯牧宇回到家,手拿一串风铃,一边摇动清脆声响,一边戏谵地扬声呼唤。明明娇妻就站在开放式厨房里,他偏偏视而不见,在屋内来回梭巡,甚至戏谵地蹲下身,查看沙发底下。

“你什么意思?”简艺安走进客厅,目睹他搞笑的举动,气恼地撇唇。“你真的把我当宠物啊?”以为她是小猫或小狗,能躲进那么狭隘的空间吗?

“我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玫瑰。”他笑着一把搂住她纤腰,认清她身上穿着围裙,剑眉一蹙。“我不是说过你不喜欢下厨,就不要勉强吗?”“我以前是不喜欢,但现在喜欢啊。”她坦然回应。“而且今天刚好比较早下班,只是意大利面跟汤而已,很简单的。”

“意大利面吗?GOOD!我喜欢”他率直地表达欣喜,鼻端顺便凑近她莹腻的玉颈,深深嗅她身上的女人香。

“走开啦!”她娇羞地顶开他。“你这样子才像一只到处闻味道的小狗呢!”

“听说狗闻味道,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嘻笑地发表高论。

也就是说,她是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吗?

她横睨他,驳斥他不够专业的知识。“我怎么听说狗狗是用撒尿的方式来做记号,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你身上也做记号?”柯牧宇机灵地将劣势转为优势。

“没问题,老婆,我这就努力来做。”说着,他不客气地在她身上连落几个啄吻,从颊畔吻到颈侧,再继续往下侵略……

“你够了喔!”她羞赧地跳开,颊染桃晕,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害羞了啊?真可爱。”他可恶地逗她。

她用力白他一眼,转开话题。“这串风铃哪来的?”

“这个啊?”他又摇了摇。“是赏给我的玫瑰的礼物。”

“礼物?”她好奇地接过,那是一串水晶风铃,吊着一只小猫眯,正调皮地用小爪子拨弄一颗颗垂坠的玻璃球。玻璃球里,嵌着一朵朵彩色玫瑰,精致的做工与巧思令她大为赞叹。“你从哪儿找来的?好漂亮!”

“从国外的拍卖网找的,花了我好几个小时呢。”他状若哀怨地讨功劳。

堂堂‘恩宇集团’的副总裁,为了替她买礼物,花几个小时在网络上闲逛?她不敢相信,却也暗自窃喜。

“没想到你那么闲。”她啧啧摇头。“比起来我这个小特助真的好可怜,事多钱少离家也不近。”

“所以说,我早就叫你辞掉那鸟工作。”他没好气地敲她额头。“谁叫你去帮那个夏语默做牛做马啊?”

“那可不行。”她毫不考虑。“最近我们公司要改选董事会,又要推出新产品,忙得很,我不能在这时候辞职,太没义气了。”

“跟那家伙你讲什么义气?”柯牧宇瞪她,丝毫不掩话里的醋味。“你应该讲的是跟你老公的情分才对,你瞧我最近都瘦了,难道不该好好照顾我吗?”

“你瘦了?哪里瘦了?”她瞄他,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里。”他夸张地抚住自己的左胸口。“我的心瘦了。”

她差点呛住,好半晌,樱唇绽分,开出一串笑,正如她握在手中的风铃,清脆悦耳。

心瘦了?她佩服这个男人的机智,原来他也懂得撒娇,原来当他像个孩子,执意讨她的爱怜时,是那么令人无法抗拒。

心瘦了……唉,她才心瘦了呢,因为好像有某个部分,已经落在他身上了,若他不能对她喂养爱情,恐怕还要继续瘦下去……

“你在想什么?”他亲昵地掐她脸颊,要求她的注意力。“跟老公讲话,竟然发呆?”

“我在想……”她迷蒙地望他。“你还记不记得董小姐?你最后一任保姆。”

他一怔。“怎么忽然提起她?”

“她现在住院做化疗,病得很严重。”她怅然低语。“护士小姐跟我说她可能活不久了。”

他震住,一时无法言语,好片刻,才涩涩地开口。“那又怎样?”

“什么怎样?”她讶然。“你不去探望她吗?”

“我连自己的妈妈都好几年没见了,干么去看一个保姆?”他神情淡漠。“没这个必要。”

“可是。”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湛眸锋利地紧盯她。

她心一跳。“是爸爸给我你们家老管家的电话,我跟他问来的,我也去医院看过董小姐了。”

“你真的很多事。”他不悦地拧眉。

她就知道他会责备她。简艺安自嘲地苦笑。“牧宇!”

“别说了。”他不许她提起他不欲深入探讨的话题,刻意以烂笑破开脸上的陰霾。“你不是说做了意大利面吗?我饿了。”

她无声地叹息。“好吧,你再等等,马上就开饭了。”

“你拎着这两个饭盒,是要去哪里?”

午餐时间,简艺安提着饭盒匆匆离开公司,正逢夏语默拜访客户回来,两人在一楼大厅巧遇。

“我跟某人约好了一起野餐。”她甜甜一笑。

“野餐?”夏语默脑海灵光乍现,想起[恩宇集团]的办公大楼也在这附近。“唉,我真是羡慕那个某人啊,不但有美味的便当可吃,还有漂亮老婆陪。”他玩笑地感叹。

“学长。"简艺安状若严肃地睨他。

“怎么”“你变得油嘴滑舌了。”夏语默一愣,喉间滚出低沈的笑声。“没办法,我只要想到那天柯牧来办公室是怎么呛我的,就忍不住觉得好玩。”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说安安,你觉不觉得你老公有点幼稚?”

岂只有点?是很幼稚!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来批评。

“学长,你这样说,我可是会生气喔。”她咪起眼,半真半假地警告。

“好,我不说了。”夏语默很识相,毕竟现在是公司需要人的时候,不能轻易得罪重要员工。“你快去野餐吧!”

“是,学长,我会尽快回来。”

简艺安别过老板,踏着轻快的步履,穿过两个街口,便来到[恩宇集团]的办公大楼,警卫知道她身分,笑咪咪地送她上楼。她兴致勃勃地来丈夫办公室,意外地发现他不在。奇怪,他们不是约好了吗?她迟疑地转身,宋绮红正巧迎面进来,两个女人相见,分外眼红,尤其是宋绮红,眼眸激烈地昌出怒火。

简艺安保持风度,礼貌地问:“请问牧宇不在公司吗?”

“他刚刚接到病危通知,去医院了。”

“病危通知?"她骇然大惊。”“是谁?”难道是公公吗?他什么时候送医了?

“谁知道”宋绮红语气不耐,“总之不是董事长”

不是公公,那会是谁?

简艺安狐疑,想不到丈夫有任何住院的朋友,正思索着,宋绮红尖锐的嗓音倏地穿透她耳膜。

“你最近一定很得意吧?”

她愕然扬眸,迎向宋绮红苍白的丽颜。

“你不要以为逼牧宇让我辞职,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当你的柯太太了”宋绮红咬牙切齿地迸落言语。“我告诉你,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说,牧宇要你辞职?”简艺安怀疑地确认。

“你不必装傻了!”宋绮红以为她在作戏,不屑地冷哼。“不就是你强迫他这么做的吗?他说不想让你吃醋,所以希望我能离开。”是那样吗?

简艺安芳心飞扬,忽地忆起在台中娘家时,丈夫曾对她说过,若是她不开心,他随时可以为她炒了自己的秘书……

原来,那并非逗弄她的玩笑话。

她甜蜜地弯唇,有了丈夫的情义之盾加持,她更能无后顾之忧地与对手作战。

“其实牧宇也是为你着想,宋秘书”她清淡地扬嗓“以你的资历与才干,屈就一个副总裁秘书是委屈了点。”

“我不怕找不到工作”宋绮红气恼地拉高嗓门。她只是不服气,为何她在前男友身边当了将近两年的秘书,仍无法令他回心转意?她原以为他离婚后,两人便会有破镜重圆的机会,不料他竟然决定让契约婚姻假戏成真。“你不要以为你赢了,简艺安,牧宇只是一时好玩而已,他个性就是这样,愈是挑战性高的游戏,他愈爱!”她恨恨地摇话,停顿两秒,明眸闪过一丝恶意。“你知道当初在学校时,他为什么要追我吗?”

“你请说。”简艺安似笑非笑地鼓励。

“因为我给他难看,他刚进学校时,成绩很不好,只是凭着家族捐款才勉强拿到入学资格,我最瞧不起这种公子哥,他在舞会请我跳舞;我拒绝了他,你知道他怎么做吗?”宋绮红盈盈褊睫,唇角浅勾,噙着明白的挑衅。“从此以后他就奋发图强,用功读书,到学期末就拿下第一名。”“于是你就答应他的追求了?”简艺安聪慧地接口。

“没错!”宋绮红傲然点头。“我喜欢聪明上进的人,牧宇也一样。”她双手环抱胸前,不怀好意地嘲弄。“他只是跟你玩游戏而已,因为你出乎他意料之外,勾起他的好胜心,你可千万不要以为他是起的爱上你。”

简艺安静静凝望她。“这些话,我也同样奉还给你。”

“什么?”她愣住。

“照你这么说,牧宇也从来没真正爱过你,他只是把你当成高难度的追求对象而已,他也在跟你玩游戏。”

“你!”宋绮红没料到自己一番挑衅会换来对方反将一军,一时不知所措。

“你已经出局了,宋小姐。”简艺安犀利地指出,清澄的眼潭,潋艳着异样的波光。“现在是我跟牧宇的游戏,是我跟他的对决,至于我们谁输谁赢,就不劳你费心了。”语落,她优雅地离开,不再与丈夫的前女友进行无谓的交锋。因为她必须要战胜的人,不是她——

当柯牧宇抵达医院时,那个令他焦急赶来的病人已经暂时脱离险境,他一颗高高悬吊的心总算安落。在护士的引领下,他悄然走进加护病房,望着躺在**的病人。

她面色惨白,多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岁月与病魔同时在她身上留下残酷的痕迹。

她就是董小姐,他的最后一任保母。

柯牧宇拉来椅子,在病床边坐下,自从妻子告知他董小姐病重后,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已悄悄打听她住在哪家医院,也跟也的主治医生取得联系。

、原来他不想来见她的,只想暗中关照,看能不能在她人生末途帮一些忙,让她走得更安心,不料今日便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他不及细想,匆匆奔来。其实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只是短暂的缘分,他从未想过再与她见面,更想不到见了面该说什么。或许,他该感谢她,感谢她曾在他最孤寂的童年,陪伴他度过,或许他可以告诉她,虽然自己总是对她冷淡,但其实很喜欢她。

是的,所有曾照顾过他的保母中,他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一位……

病榻上的女人逸出虚弱的声吟,轻轻一动。

他一凛,俯身仔细看她,她似是醒了,颤着眼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昏花的眼。

一股淡淡的酸涩,蓦地在他胸臆漫涌。

“你是……谁?”董小姐强睁着眼,想认出他是谁。

他心一紧。“我是柯牧宇,你曾经是……我的保母。”

“是……你啊。”她用力牵动嘴角,似是想微笑,却徒劳无功。“你太太……来看过我。”

“是,我知道。”他嗓音暗哑。“她打扰你了吗?”

她以抿唇代替摇头。“我很……高兴。”顿了顿。“你……长大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好慈祥,满蕴怀念之情。他震憾,一时无语。

“你……快乐吗?”她目光涣散,看得出来很倦很倦了,却仍掩不住喜悦,想探问他近况,想知道自己曾经照料过的孩子是否过得好。柯牧宇暗暗握掌心,压抑满腔激动。“我很好,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道谢的。”

她疑问地挑了挑眉角,仿佛问他为何道谢。

他微剑眸,告诉自己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诉诸于口了,他必须勇敢表达对她的戚激。

“我很感谢你,那时候没有像其他保母那样过分热情地照顾我,我其实不喜欢她们那么无微不至,因为那只会让我更埋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连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保母都能对我好,我的亲生母亲却不能?我不想比较自己的母亲跟保母,因为她……毕竟是我母亲……”他蓦地顿住,嗓音噎在喉头。

因为她是母亲,纵然她一直待他冷漠,从来不曾真正在乎过他,但他还是爱她的,或者该说,他想爱她,若是他能爱自己的母亲,就表示他不是个太坏的孩子,他是值得被疼爱的,值得父母的关心。

他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像其它孩子一样,被父母宠爱……

柯牧宇咬紧牙,努力在模梗酸楚的胸口,找到呼吸的空隙。“其它保母都想取代我妈来照顾我,我知道她们都可怜我,但我无法接受,只有你对我很严厉,好像根本不关心我。”

“不是……那样的。”董小姐颤着唇,想解释。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黯然低语。“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才会那样对我,你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不必在心里苦苦挣扎,怕自己背叛亲生母亲。”

“你……真的懂。”她嗓音低微,几不可闻,但他仍清楚地听出她的欣慰。

她颤颤地动了动手,他知道她想握住他,主动伸手过去。

两人手交握,静静对视,只是一个眼神,一朵微笑,便诉尽了多少感慨,多少悲欢。

病房门口,蓦地传来一声细碎的哽咽。

柯牧宇惊颤地回头,迎向一张素雅的容颜,那是他的妻子,她眷恋地凝锑他,眼里噙着泪,唇畔却浅浅地漾着笑。

那笑,说不出的透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