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华轻轻挥了挥手,押着冯婆婆的捕快便松了手,退到了大堂外。

冯婆婆得到自由,一下子便冲了过来,“扑通”一声便跪在了他的面前,顿时痛哭流涕:

“胡大人,各位大人,老婆子自嫁到冯家以来,一直尊纪守法受人尊敬,没想到活了一大把年纪,就要去见我那地下的夫君了,却被官府里的官差大人五花大绑给押了,这让看到这一幕的那些街坊邻居们会如何戳我的脊梁骨哟,我这张老脸还如何去见他们?!

“啊哟,我不要活了,也不想活了!活着真没意思!夫君死得早,抛下我孤儿寡母,儿子不争气,媳妇又是个水性扬花的,没一桩顺心的事,您干脆给我一刀得了,一死百了,早死早超生,下辈子投胎个好人……”

见这位老阿婆以老卖老、东拉西扯、以死要胁,大堂里的同僚们纷纷皱着眉头,似乎不胜其扰。

胡明华虽然脸色平静,看不出嫌弃之意,但让冯婆婆跪在地上拉着上级袖子诉苦,也实在是不像话。

他几次开口想要扶着冯婆婆站起来,都被她打断了,硬是跪在青砖上不肯起,似乎不要个合理的解释和满意的答案,她便长跪不起了一般。

歌飞飞看不过去,果断地截断她的话,很干脆地说道:

“冯婆婆,派人去将你押来衙门的人是我,与胡大人无关,他之前并不知晓。”

冯婆婆瞟她一眼,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很不高兴地质问:

“你有什么资格让官差去抓我?我犯了什么法?胡大人是个平易近人爱戴百姓的好官,你居然敢背着他私自抓我这个老婆子,你到底是何居心?”

她这在这里大吵大闹,大堂里热闹极了,本来被催眠进入梦乡的冯玉很快便被嘈杂声所惊醒。

他的眼珠子四下里转了转,待看到自己的娘时,怯怯地走过来,抓着她的衣袖小声叫道:

“娘,您在家里吵不够,还要吵到外面来么?”

冯婆婆在气头上,一时没发现儿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清醒的,她一把嫌弃地推开他: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啊?你个吃里扒外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瘦弱的冯玉被冯婆婆推了个趔趄,踉跄着往后倒。

歌飞飞赶紧扶住了,回头瞪了一眼态度不善的冯婆婆,严肃地说道:

“冯婆婆,虽说你年纪大,是我的长辈,按理我应该尊敬你,但你若是蛮横不讲理,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本来我还想着替你保留你的面子,不让你难堪,现在看来,你大约是认为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既然如此,我只好抹开情面,依法办事了!

“我郑重地告诉你,派人去寻你并将你押到京兆府衙门来的人,是我!现在,我要以遗弃罪、浔衅滋事罪将你收监,等你考虑清楚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再视你的悔过态度决定是否放了你。来人!”

歌飞飞叫“来人”的时候,并不确定那些衙役捕快们是不是会听自己的命令,她这样说只不过是用来吓唬冯婆婆罢了。

不过,守在大堂外的衙役们倒是毫不犹豫地应声跑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胡大人,很快便不动声色地上前要去捉冯婆婆的胳膊。

冯婆婆没想到歌飞飞来真的,立时有些傻眼。

死老头子诶!这个新来的女官可不好对付哟!

胡大人李大人他们之前看到她来,不是好言安慰,就是送银

子贴补,对她客客气气,生怕她赖在大堂不走,这回这个小女娃心肠可是硬得很!

看来以前的招不管用了。

冯婆婆也是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一见歌飞飞不吃自己的这一套,她的脸色立即变了。

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她抽了自己一耳刮,忙不迭地道歉:

“大人,是老婆子一时嘴快,说错话了,请大人原谅老婆子哟!大人您大人大量,您误会我了,我哪里是要遗弃玉儿他们,我将来还要靠他们养老呢,对不住,对不住,是误会是误会。”

歌飞飞板着脸,严肃地问道:

“那之前,你为什么突然扔下他们俩跑了?不是我们的人去抓你,你还不来!”

冯婆婆眼珠子一阵乱转,很快就陪着小心解释:

“大人,您是真的误会我了,我哪里是要跑啊,我是突然想起家里厨房上还炖着鸡汤呢,是专门给玉儿补身体的,怕炖糊锅了,所以才赶紧跑回去看看的。”

在场的李文修和老范听得“噗哧”一笑,觉得这个老太婆实在是太能瞎掰了,当时她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歌飞飞和胡明华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假装想了想,然后在冯婆婆焦急的注视下,她这才缓和了脸色,声音清冷地说道:

“既然你说是一场误会,那今天这事便算了,不过,以后可不许再到衙门里来无理取闹,也不许再随便遗弃冯玉父子俩,否则,你知道我是不讲情面的!”

“是是,谢谢大人,我再也不来击鼓鸣冤了。”冯婆婆狡猾地只做了一半的承诺。

歌飞飞也不揭穿她的心眼,吩咐道:

“你将冯玉父子俩带回去吧,好好地对他们俩,不管怎么说,他们俩一个是你的儿子,一个是你的孙子,将来还只有他们能给你养老送终。”

冯婆婆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另外,从明天起,只要我当班,你每天巳时正将冯玉送到京兆府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他解除心魔,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

冯婆婆一听有人愿意帮自己的养子免费治疗,哪有不愿意的,她喜出望外地答应:

“好好好,真是太谢谢大人了,只要大人能医好玉儿的疯病,我保证以后绝不来麻烦官府!”

“好了,我也不要你现在许诺,你带着他们回家吧,记住,从明天起,巳时正准时将人送来,我叫歌飞飞,是主簿计事,你一问,大家应该知道我在哪里。”

再次叮嘱一遍后,歌飞飞目送冯婆婆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领着冯玉和孙儿回了家。

胡明华直到这时,才满意地开口夸奖这位新手下:

“飞飞,如果说昨天你让我满意于你的机灵与聪慧的话,那么今天,你则是让我欣赏到了你沉稳从容、软硬兼施极具魄力的另一面,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啊!你比大多数的男人都要强得多,我很看好你,好好干!你的前途无可限量,争取成为上早朝的巾帼第一人。”

李文修也忍不住附和胡大人的称赞:

“大人说得对,歌大人真是让我等汗颜,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年龄,如果不是我也在现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歌大人做为一个初入官场的小姑娘,居然聪慧至极,解决事情的手段也是老辣之极,不得不佩服啊!”

歌飞飞从小是被夸大的

,所以并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回道:

“谢谢胡大人和李大人夸奖,我会继续努力做到最好的。”

此时天色已晚,歌飞飞挥手道别各位同僚,迈着轻快的步伐回自己的新家。

从这天起,亲眼目睹了她处理冯婆婆家务事的同僚们都对她刮目相看,随着他们将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府里的大大小小官吏们都重新认识到了这位新来的主簿大人的出众能力。

大家再也不敢小瞧她了,尤其是她还得到胡大人和李大人的高度称赞,再加上她本身又生得漂亮,整天笑眯眯的,亲和得很,很快便和府里的官员们熟络起来。

从第二天起,冯婆婆准时将冯玉送到京兆府,让歌飞飞给儿子医病。

大家虽然不再轻视歌飞飞了,但对她能否医好一个疯子,却是抱着谨慎的怀疑的。

毕竟她不是大夫。

而且就他们所知,一个人若是疯了的话,基本上就算是废了,几乎没有被医好的先例。

歌飞飞也不解释,每每遇到或关心询问或温言相劝的同僚们,她都是眯起眼睛俏皮地笑笑,找个话题转移他们的视线。

她的大学老师和她的爷爷曾经说过,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都是大脑功能病变的结果,很大一部分精神错乱患者,其实是因为恐惧所导致的负面情绪加大加深,当这种负面情绪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出现妄想和幻听,甚至出现幻视。

像这类精神错乱患者,是可以通过催眠术根除潜藏在他内心的恐惧,达到慢慢消减他的负面情绪,从而变负面为正面,彻底治愈疯症的目的。

歌飞飞在现代的时候,并没有给精神病患者进行过治疗,她只有理论知识,而没有实际经验。

如今正好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她便想试一试。

她试验的结果只有两种——要么冯玉永远是个疯子,永无治好的可能,这对冯家来说没什么损失;要么冯玉被她治好,这是最理想的。

两种结果各占一半的概率。

不管怎样,还是有一半的希望能治好的,不是吗?所以她想试一试,反正最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为此,她特意仔细观察了冯玉,他的疯并不是由脑器官器质性病变引起的,而是后天受了刺激。

综合各方面得到的资料,结合冯玉被催眠时的讲述来看,真正导致他大受刺激不愿面对现实的根源,还在于两点。

一是冯婆婆不小心说漏嘴,他不是她亲生的而是一个杂种的事实,这让他六神无主,羞愧于自己的真实身份。

二是爱妻英子红杏出墙,背叛了爱情,携巨款抛夫弃子,跟着野男人私奔。

冯玉平时就比较懦弱听话,长期夹在妻子和娘之间忍气吞声,心理本就压抑,这两件事便成了压垮他这个正常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找到了致病的根源就好办了,歌飞飞有的放矢,有针对性地每天对他催眠一个时辰,给他下达催眠指令,消除隐藏在他内心里的自卑与屈辱,抹掉那些曾经深深影响过他心理健康的妄想与幻听、幻视。

一遍遍地在他的梦里告诉他,要坚强,他的境遇并不是最坏的,比他差过得不如意的人多得多,妻子背叛算什么,既然她不爱他,他重新再找一个更好的就是了;是养子要什么紧,亲娘是小妾也没关系,他们是他们,他是他,只要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就无愧于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