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见过你的父皇和母后。”老妇人开口缓缓说道。

南夜千浔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的脸色顿时有些激动起来,不再是那般从容淡定了。

不顾脚下堆满了破烂,他上前一步,不敢置信地小声问道:

“什么?前辈所言可是真的?您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千浔的父皇和母后的?还请前辈如实告知。”

老妇人这时却顾左右而言他了,指了指自己身边另一张同样缺胳膊少腿的椅子,她热情地相邀:

“你贵为王爷,老身这儿也没什么大阵仗可以执行你的,看了看,只有这张椅子尚能让你就座,不如请浔王爷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如何?”

这算什么邀请方式?

她坐的那地儿能坐人吗?莫说是一个尊贵的王爷,哪怕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愿意穿过重重的垃圾破烂,坐在那张摇摇欲倒的破椅子上的啊。

最起码,以南夜千浔现在站的地方而言,这里离门口不远,可以说是在通道范围内,脚边的垃圾少多了,还不至于影响到他的行走方便。

若让他忍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臭味去坐到垃圾堆里去,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如果百丈他们这些侍卫在这里,一定会出声喝斥老太婆的。

说是请他坐,这哪里是请,分明是怠慢和看不起嘛,甚至还可以算做得刁难!

这也太不把南夜国的二把手放在眼里了!

还别说,老太婆如今打的正是这个目的,她倒要看看,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南夜浔王,那个骄傲得追求完美到了极致的男人,是不是真的为了寻找他的父皇和母后,而甘愿低声下气地按自己的吩咐行事。

如果他能忍气吞声,至少说明,他是真的在对他的父皇和母后,为了得到哪怕一丝无用的线索,也愿意放下身段,屈尊降贵,好言相求的。

说白了,她确实是在有意刁难!

南夜千浔焉能没有看透老妇人的这点心思,他虽然追求完美,但在某些时候,他又是可以将所谓的完美完全抛诸脑后之人。

他留给世人的,永远只是表相,永远只是他想要展示给世人看的样子,而真正的他,却有着太多不为外人知的性格。

比如随遇而安,比如不拘小节,比如现在。

“千浔尊敬不如从命。”

南夜千浔忽地绽出一朵迷人的笑容,他的双手轻轻一挥,便将挡在面前的破烂扫向了两边,将两侧堆得更高了。

于是,沿着这条临时被清理出来的一尺来宽的路,他从容地走到老妇人身前,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毫不在意地坐在了那张摇摇晃晃怎么看都不可能坐人的椅子上。

此时,那张椅子仍旧躺在一堆垃圾之上,他并没有将椅子从垃圾上搬下来,就那么坐了下去,仿佛一点不介意他的脚下是破烂玩意,也仿佛不担心那张椅子失去平衡而将他摔到垃圾里。

老妇人坐在南夜千浔的对面,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优雅地扫出一条道,优雅地走过来,然后优雅地坐上她指定的那张烂椅子。

她浑浊的双眼里,隐隐有光闪过,直到南夜千浔稳稳地会在椅子上,并未有任何不适和要摔下来的迹象,她才笑眯眯地道:

“不愧是柳千陌那丫头生的儿子,这份气度,这份淡定,这份优雅与随遇而安,还真像极了你娘。”

老妇人的语气显得很自大,居然称南夜国的前皇后现在的皇太后为“柳千陌那丫头”,实在是显得有些无礼。

不过,南夜千浔的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他只是淡淡地回道:

“千浔谢过无忧前辈的夸奖,以后定当再接再励,定不让无忧前辈失望。”

他本来不打算点穿这位老妇人的身份的,可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自己,甚至还故意以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谈论他和他的母后,他不得不稍稍地、不动声色地提醒一下对方了。

果然,老婆婆面上略现惊讶,问:

“你知道我是谁了?什么时候知道的?从哪里看出来的?”

南夜千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这三个问题,而是垂下双眸,徐徐道:

“无忧婆婆在江湖上名气之大,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千浔若是猜不出您的身份,便是有眼无珠了。”

这话答也是白答,反正他是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手下有个秘密情报组织,对于她的一切,比如爱好,比如习惯,比如说话的语气,比如脾气,比如一些小动作,他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南夜千浔很确信地记得,在母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在她和父皇还未撇下皇权扔下他和哥哥悄悄上路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之前,母后和父皇是从未与无忧婆婆打过交道的。

毕竟一方是高高在上日理万机的一国皇帝和皇后,另一方是神出鬼没只闻大名很少有人见其人的无忧婆婆。

两方在此之前未有过交集,实在很正常。

据说这个无忧婆婆随心随性得很,表面上和蔼可亲,实际上喜怒无常,一不小心犯了她的冲,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至于为何被称为无忧婆婆,那是因为,她在杀人之前,最爱用的一句口头禅是:

“不要怕,我下手很轻的,你不会感觉到疼痛,只会觉得被蚂蚁咬了一下,然后你就可以升入天堂,过上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

这句话说得多了,她便自号“无忧”了——年轻时,叫“无忧圣女”,到老了,便改口自号“无忧婆婆”了。

这个名号的传出,据说是有一次她杀人的时候,恰巧被另一个高手撞见,那个高手也是个亦正亦邪之人,脾气不能以常人之态度之。

所以遇见有人杀人,那个高手倒是一声不吭,静静地坐在树巅,就那么淡然地看着树底下的那一场不对等的“谋杀”。

将全程看在眼里,又听见了那个美艳的姑娘自称“无忧圣女”,耳闻了那段有名的杀人前言,这个高手一下子便爱上了无忧,于是两人上演了一场你追我逐痴缠了几十年的爱恨情仇。

也借着这位高手在酒醉之下的抱怨和牢骚,无忧圣女和无忧婆婆的大名便这样在江湖上流传了开来。

江湖传闻,那个高手爱了无忧婆婆几十年,中间曾经在心灰意冷爱而不得的情况下,一赌气跟一个爱慕他已久的姑娘结了婚,只是新婚不久,高手便后悔了,想要和离。

人家姑娘不乐意了,你这是拿婚姻当儿戏拿她当猴耍不成?暴脾气的姑娘一怒之下,动了心机,某一晚灌醉高手,套问出无忧圣女的住处,然后拎着一把长剑,孤身前去挑衅。

无忧婆婆这一次出奇的脾气好,非但没有杀了姑娘,反而在姑娘面前发下重誓,此生绝不会和她的男人有苟且之事,并且绝不会当小三破

坏他们的婚姻幸福。

姑娘满意地走了,甚至还拿到了无忧圣女亲自手书的一封绝交信,她的高手老公看过无忧圣女的绝笔信后,彻底醒悟过来,原来在这场爱情中,一直是他主动,是他深陷,是他自作多情,人家无忧圣女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

感到深深绝望的他扔下一封休书,然后毅然决然地削了发出了家,而他那被休的妻子很不甘心,再次登门请无忧圣女帮她一把,和她前去寺庙里劝说她的夫君还俗,只要他肯还俗,只要他还要这个家,她不介意一夫二妻。

无忧圣女自然是不会同意二女共侍一夫的,但十几年来被高手一直痴缠着,多多少少对他还是有点感情的,最起码这人是个不错的朋友,不管她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二话不说,立即毫无怨言地帮她完成。

所以,无忧圣女便答应了那姑娘,和她一同前去劝说高手,希望他还俗,回归尘世与家庭。

敦料,高手也是个倔强之人,也或许是因为他真的被情之一字伤得不轻,哪怕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站在面前好言相劝,他也没有答应。

据当时在场目睹了这一场三角恋的吃瓜群众后来说,当时,高手只是盯着无忧圣女的脸,翻来复去就问一句话:“我还俗,你会嫁给我吗?”

无忧圣女表示很为难,委婉地劝说他要珍惜那个爱他的姑娘,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心灵鸡汤似的劝慰的话。

结果,高手如同老僧入定了一般,就那么闭着眼坐在蒲团上,再也不发一言,自始至终,他都未看他的妻子一眼,只是说了一句:“你走吧,不要将爱放在我身上,不值得。”

那个姑娘伤心极了,她什么话也没说,据说当时两眼都是直的,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男人,脸色惨白,然后,趁着众人不注意,她一头撞死在了寺庙的石柱上。

这一撞之狠,血流遍地,当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没了呼息。

姑娘的死,换来的是众人对那个高手和无忧圣女的指责,埋怨他们做了不道德之事,逼死了一个委屈求全甚至愿意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的爱情至上的好姑娘。

无忧圣女是不在乎这些议论的,在她看来,她行事从不向人解释,也懒得解释,更是不屑于解释,她傲然地回转身,不过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她还是抱起了那个姑娘,准备好好地将她安葬。

当时围观的吃瓜群众不知道她的这番心思,还以为她想对那个姑娘的尸体不利,加上她以前名声不好动不动就杀人,于是大家一起围攻上来,嘴里叫着“杀了这个妖女”,誓要替死去的那个冤魂报仇。

无忧圣女功夫再高,也打不赢一群愤怒的少林高手啊,眼看着她渐渐落入下风,很快将被人杀死之际,那个闭目养神的高手却突然跳了出来,一下子拦在了她的前面。

正好几把刀剑一齐向无忧圣女刺来,于是乎,这些刀和剑便全都招呼在了那个高手身上。

据说,高手临死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便含笑闭目,“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谁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继续打下去,反正后来江湖上流传了各种版本,而无忧圣女消声匿迹了好多年,自此再也没人见过她了,再过了若干年,偶尔听人说江湖上有个“无忧婆婆”,大家便猜测她是老年版的“无忧圣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