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千浔这看似随意的品评折扇的几句话,却让那个公子大惊失色,他原本如玉一般的脸刹那间血色褪尽,变得如同山顶上皑皑的白雪。

好半晌,他才颤抖着嗓子,小小声地说道:

“这位好……好汉,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想问的你……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容我想想,容我想一想,我有点紧张,刚才没听清您的问题。”

“无妨,既然你由于紧张没听清,我便再问一遍就是了。你可曾认识南夜国的皇帝或者皇后?不管是哪一任都行。”

南夜千浔翘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很轻松随意地又将问题复述了一遍。

这次,这个公子不再顾左右而言他了,他很快地回答道:

“我,我不知道我认不认识南夜国的皇帝和皇后,我也不确定,反正现任的我是没见过,不过,在不久前,我倒是见过一位美得不像话的女人,她说她是南夜国的皇后,我不太相信,这个算认识吗?”

这个公子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很会说话,他不将话说死,既不说他认识,也不说他不认识,只陈述事实,最后将问题抛给南夜千浔,让他自己做判断。

南夜千浔压下心里的激动,一边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边继续说道:

“这个问题得问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又不知道你遇见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如何回答你?不如你形容一番,将相遇的经过也一并描述一下,我来帮你判断判断,毕竟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南夜国的帝后我还是曾远远瞧过一眼的。”

公子“哦”了一声,一双美目将南夜千浔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假装回忆起来。

南夜千浔也不催他,只拿一双黑眸斜睨着他,看他到底想玩什么名堂。

或许是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虚起来,公子眼看着捱不过去了,这附近又一直没有人走动,仿佛如一个被禁闭之处,指望他人来搭救的念头便只好暂时收了起来。

微微舔了舔嘴唇,他终于开始讲故事了。

“这事大概要从一个多月前讲起,那天,我支开我的小侍,一个人偷偷溜出了府,在街上闲逛起来。后来觉得街上无聊,便想着去另一个镇上瞧瞧,于是,我买了一匹马,一个人骑马去了燕归镇,燕归镇你知道的哇?就是天旭国的边境重镇。”

南夜千浔拿眼一瞪,恶狠狠道:

“别废话!再说这些没油盐啰哩八嗦的话,我便点了你的死穴!”

“别别,大叔,不不,大哥,您别吓唬我,我年纪小,受不得吓的,我这就给您继续往下讲。”

公子想要缩头,却缩不了,边打着哭腔告饶,看南夜千浔脸色缓和了下去,他便捡起之前的话题,继续回忆。

“大哥您是知道的,边关的三座重镇,其实并不是在一片平原之上,三镇之间隔着高山,这片连绵的高山便是天然的阻隔屏障,将三个镇隔离开来,虽然这在军事防护上有利,可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却是不便利的,至少本公子……呃,至少我就很讨厌走这些山路。从

一镇去另一个镇得翻山越岭,也是蛮苦逼的一件事。

“诶,大哥您别瞪我,我这不是啰嗦,这是我那段经历的必要的前述条件,您听我慢慢说嘛。正是因为我不喜欢走山道绕远路,所以,我灵机一动,决定走小道。这条小道我之前从未走过,但是听府上的老人提过,说是在三镇之间的群山里,是有一条羊肠捷径的。只是这条捷径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有极少数的猎人知道,而且由于极易迷路,就连猎人也不太敢走,如非必要,他们宁愿多绕点路,也不愿抄小路。”

南夜千浔这是头一回听说,在三镇之间居然还有羊肠小道的捷径,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么说来,你那次为了少走路,就胆大到走那条死亡之路了?”

死亡之路只不过是他随口这么一说,主要是根据这个公子说的易迷路易出事而得出的判断。

没想到,这个公子居然连声赞同道:

“对对,没错,大哥您可真会总结,如今想来,那条捷径可不就是一条死亡之路么?要不是我运气好,或许我早就没命活到现在了。”

“此话怎讲?”南夜千浔突然有个直觉,这个公子一定是与自己的父皇或者母后在那条捷径上相遇了,而且还得到了他们的救助,所以他才如此感慨。

只见面前的公子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后怕,声音更是小了下去,说道:

“说起来,也是怪我当初太自信和自负,自认为我什么路没走过?什么野兽没遇到过?虽然我的功夫一般,但我身上带着火药和毒药啊,遇到了吃人的猛兽什么的,我不会一个火雷扔过去,炸它们一个稀巴烂啊?或者毒药一洒,方圆五丈之内,毒蛇猛兽什么的,便再也近不了我的身,全都倒地不起了。唉,现在想来,还是年轻气盛惹的祸啊!”

看着这个公子一副老成持重自责悔过的表情和语气,如果不是心系父皇和母后的安危与下落,南夜千浔没准早笑起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静静地听着对方继续回忆。

“啊,话题扯远了,我赶紧长话短说,说重点说重点。话说那天我选择了走很少人知道的那条捷径,起先一段路不太好走,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但走过那两里路,并从一道非常狭窄的一线天桥过到另一座山的半山腰后,路便比之前好多了。当然,这个好多了,也只是相对而言,在比人高的杂草中间,如果仔细辨认,是能发一条约一尺来宽的小径,真的可以用羊肠小道来形容。

“这条道路的险要之处在于,它是在悬崖峭壁之上,对,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靠悬崖的外侧,又长着一人多高的野草,正是由于有这些野草的存在,才容易让人忽略身侧就是万丈深渊,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一脚踏空,顺着光滑如绸缎的野草摔到谷底,尸骨无存。我当时就差点儿从那里摔下去,要不是遇到那对神仙一样的夫妻……”

玉人儿一般的公子说到这里,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哪怕被点了穴无法动弹,他仍然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恐惧与后怕,哪怕事隔一个多

月了,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让他不寒而栗,可想而知当时是一种多么糟糕的情况了,大概与死神是擦肩而过吧。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当日的画面——

那日,他好不容易根据府上老人讲的捷径的特征,一路走来,终于找到了悬崖峭壁上的那条羊肠小道,当时他的兴奋与欣喜之情,远远大于这条小径会给人带来的死亡恐惧。

也真的是他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在站在山的这一头,看着脚下的小径沿着峭壁向前延伸,消失在远处的云海里时,他还不屑地想:

哼,这条路也没什么可怕的嘛,只要小心一些,不求快求急,眼观六路,谨慎一些,这条道就不难通过,毕竟路面还有一尺来宽呢,靠悬崖一侧又长着一人多高的无名草,掉不下去的。说这条路可怕的,都是无知胆小之辈!

接下来,他一开始小心翼翼走得极慢,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条路真没什么难度,一股征服这条死亡之路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的自信心爆棚,看了看天色,怕耽误到达燕归镇太晚,便加快了脚步。

如此走了几百米后,他越走越轻松,越走越快,也越走越自负起来,要不是知道旁边就是悬崖,说不定他会边走边跳起来。

虽然无法跳,但他却做了另一件事,边走边唱,将他所会的歌乱七八遭全唱了一遍,主要是这深山里太无聊了,又遇不上一个人,再不制造点声响,他会憋坏自己的。

就在他得意地哼着小曲,欢快地畅行在悬崖上的这条曲折小道上的时候,意外就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古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否极泰来!

等他听到野兽的怒吼,抬头一看,峭壁上头,一头牛羚正一跃而下,朝他猛扑了过来。

牛羚庞大的身躯如泰山压顶般砸下来,而它头上的那一对羊角般的东西正对着他的心脏,眼见着下一秒,这头比老虎还要大的牛羚便将刺穿他的胸膛,然后整个牛身便将要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而他却毫无躲避的能力!

往下就是自寻死路,跌入崖底,往上有牛羚压顶,前进或后退也不行,给他留的反应时间不够!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由自主地抱着头,一屁股坐在了小径上,然后绝望地闭上眼睛,大叫一声:“不要!我不想死啊!”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怎么也不可能生还,或许自己会先被牛羚压成肉饼随后滚落悬崖尸骨无存、绝望地等待死亡那一刻来临之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牛角刺穿他的心脏,没有牛身将他碾成肉饼,他也没有被推到崖底。

他的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起来,让他感觉自己似乎腾云驾雾般升到了半空中,同时一道沉稳霸气的声音喝道:

“畜牲!竟敢偷袭伤人性命,我便容你不得!”

然后,又是一声“呯”的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动物的愤怒的狂吼,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直到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好了,你没事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