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路乐乐看了看又坐在案桌前俯首撰写手札的泱未然,琉璃灯的微弱落在他的青丝上,让他苍白的脸看起来多了一分红晕,密长的睫『毛』宛若蝶翼一样不停的闪动。

还有三日……如他所说,他们不能在十日之内根本就无法跨越沧澜江,也无法一同看到那南疆的西番莲了。

而这三日,她还能为他做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天空中那一晚残月,咬了咬唇。或许,她还真能为他做些什么吧。

悄然的后腿了几步,她已经看到远处闪动的黑影,转身要下船,手却突然被人拉住。

“乐乐,你要去哪里?”泱未然放下手里的笔,抬起湛蓝『色』的眸子凝望着她。虽然明知道他看不到,然而她仍旧感到有些心虚。

“公子天快亮了,我需要去准备一下,然后出发,早些赶到漓洲——你忘记了,那里的三生石,或许你就能看到礼儿了。”

他神『色』微微一愣,嘴角竟然扬起一抹她看不懂的笑意,似无奈,似苦涩,而手却没有放开。

他的手始终都是那样温暖柔软,而她的手,在那夜之后,就已经在没有温度了。

“公子,你手札写完了,熬了一夜也该睡睡了。”她笑着哄到,“不然,明儿你坐在船上,又得招来一群芳心失落的女子。”

“我说了,不想睡。”他打断了她的话,收起了笑容,脸反而沉了下去,眉宇间有淡淡的哀伤,“我知道我快死了,也知道我中了一月相思。”他垂下眉,语气很平淡,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札上,翻开了已经干涸的字迹上,指尖在那些清秀雅致的字体上来回的摩挲。

路乐乐的手一抖,她根本就没有告诉他一月相思的事情。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羽见一身黑衣已经走了过来。

莫不是他告诉泱未然的?应该不是!目光落在了他的手札上,看着那松烟墨留下的犹如雕刻的字迹,路乐乐恍然明了,在泱未然失去记忆之前,他也忙于写下这些手札,当时她并没有好奇里面的内容,现在听他如此说来——里面的内容定然是关于一月相思的相关事宜了。原来,知道自己会忘记,所以在之前他写下了一切?!

“乐乐。我只剩下三日了,也希望这三日能记下更多的东西。”

她摇摇头,心里一阵难过,知道他内心的想要记下他们所有的人,也知道他心里承受着某种煎熬,特别是在他咳血突然想起花葬礼已经死去,看着他样子,她恨不得做一次侩子手,解除了他的痛苦。

三日又如何,即便他不睡觉,不咳血,不晕过去,他仍旧记住他们。这样的挣扎,此时想起来更加显得无奈了和心酸了。

而此刻,他应该又记起花葬礼死去了吧。这样反反复复痛苦的记忆……

“好。”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平淡,“羽见来了。我去接他。”说着,她还是转身离开。

因为她真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月『色』中,羽见的脸有一种骇人的苍白,现在的他们就想等待着死神来临的人,无助的,有些绝望。

“情况如何了?是哪边出了问题?”当时她安排了十几对人朝不同的方向分散,一旦哪方遇到了事故,就点燃烟花报信。

“莫管家。”羽见声音很轻,故意不要太大声让泱未然听到,而语气中还带着沿途赶路的疲劳。

路乐乐身子晃了晃,手指用力的扣住船栏,“那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想,姬魅夜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我希望能熬到三日之后。”

姬魅夜曾直接说明了,泱未然死后都不会放过他。而她答应了泱未然,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会西岐,唯有他的灵魂回到了故土,他才能得到轮回。

然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羽见,若真的遇到了姬魅夜,有什么不测的地方,你带着先回南疆。”

“小小姐,你要做什么?”羽见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安。

“羽见,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我。”

“主子,主子……然公子又晕了过去。”身后突然想起了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路乐乐回身看去,忙掀开帘子,穿过船舫,看到泱未然已经躺在了地上,青丝散开,松烟墨和纸张在夜风中飞扬,而他的身前猩红一片。

“又咳血了?”路乐乐跪在地上忙将泱未然抱了起来,撩开他的发丝,才发现他唇角并无血渍,而胸口的大片血渍也不像是中毒的污血,倒像是……

将他的手腕抬起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淡淡的痕迹,像是被细丝缠绕过,于此同时,他的脚踝也有,甚至脖子上也有。

那个可怕的梦突然在脑子里浮现……

“羽见,快让船家开船。快……”

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姬魅夜已经来了。

单手摁住他的胸口,一根银丝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蓬喷涌而出,将她的手指染红。

“咳咳……礼儿。”他睁开眼睛,湛碧『色』的眼瞳悲哀在翻卷,“我负了她。”

“未然,你没有负他。”她小声的安慰道,脸上有冷风刮过,刺骨的疼。

“我负了。”他叹息道,抬起手,白皙的手腕那条粉『色』的痕迹越来越深,慢慢的凝固成殷红,宛若燃着鲜血的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