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才刚往外踏出两步,远远的就瞧见凤栖梧带着几个奴才从倚霞殿那方的路上大步流星地赶过来,犀利的目光直往这边扫来。

“皇上来了?怎么会……”宋玉惊了一下,连忙回身几步,推搡起宇魅,“你,你快藏起来,绝对不能让皇上看见你,快……”

若是让凤栖梧瞧见她和别的男人在这孤男寡女的,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尤其这个‘别的男人’还是宇魅,凤栖梧曾经chong上天边的chong妃。

“那你答应我跟我走?”宇魅却不为所动,反而如此问她。

宋玉心里着急,凤栖梧眼看着就要过来了,她可不能让这种硝烟场面发生。想着只要再能哄到他,她连点头:“你藏起来先,只要这次不被皇上发现,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她就是这样,口是心非。

如果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他的身份暴不暴露在皇上面前,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又怎么会急成这个样子。

她若是真的不在乎他,倘若被皇上撞见她跟别的男人孤男寡女地在这拉拉扯扯,被皇上质问起来,她大不了可以将黑抹成白,指着他对皇上说是他强迫她非礼她的。

可是她没有,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即使她对他还有一丁点的未知情绪。

更何况,这种未知情绪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病入膏肓,深入骨髓。

“然后你再当着我的面,跟皇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宇魅突然冷笑起来,面具下暴露在空气里的那性.感的薄唇在这一刻分明是轻蔑的,却是无比的自嘲着,“你可真会骗人,但是玉儿,你这一招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人被骗一次,那是单纯,若是还上第二次当,那就是愚蠢!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了么?”

“你……”宋玉回头一望,再过个二三十米,凤栖梧就真的要到了。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气的咬牙,因为太过生气着急,小脸紧紧绷着,皱成一团,“我这是为你好,你难道真的想让皇上看到么,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你快走!”

“变相的保护?那真是谢谢你了,可惜我,不稀罕!”宇魅也咬牙切齿。

“你……”宋玉就差跺脚,她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他怎么总是在这种时候脑子不开窍,被凤栖梧撞见,要该怎么解释,他就一点都没想过么!

什么未来统一天下的一代明君,在她看来,此时此刻的他连头猪都不如!

“猪痛了都会躲,你怎么就……”

凤栖梧愈逼愈近,宋玉往外探了几次头,眼看着……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现在就算他有飞天的本事,也已经来不及了。

居然真的在这里!

凤栖梧大步流星地向那两座假山走去,看到宋玉真的在那,欣喜的语气中又带着点责怪的意思:“玉儿,你怎么在……”

与此同时。

与宇魅僵持不下的宋玉,眼一闭,头一偏,身子一倒。

身旁的宇魅顾不上凤栖梧已经过来了,连忙伸手将宋玉接住。

在外的凤栖梧见宋玉的身体直线倒下,心一急,连加快脚步上前想要接住,却在更近一步时,发现宋玉已经被另外一个怀抱接住。

当他顺着那一袭白衣往上看去,瞧见接住宋玉的那人那森森的黑色面具时,登时一愣:“念爱卿,你怎么也在这?”

“……”宇魅紧抿着唇,本想着就此挑破。

岂料刚刚昏倒下去的宋玉“虚弱”地睁开眼来,向凤栖梧伸长手,一边“痛苦”地呼唤:“皇,皇上,臣妾好难受,皇上快来,臣妾……”

很显然,之前的难受已经被宇魅这头猪给气跑了。

没错,她现在就是装的!谁让他事到临头还不快走,紧急之下她只能出此下策。

“玉儿,别怕,朕过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听见宋玉痛苦的呼唤声,凤栖梧也顾不得去质问宇魅了,下一刻,他一把将宋玉的身子从宇魅怀里抢了过来,打横抱起。

然后疾步离开,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宇魅什么,这些疑虑,在宋玉倒下的那一刻,已然被他瞬间抛之脑后。

在凤栖梧注意不到的角度,宋玉睁开眼,狠狠地瞪了愣在原地的宇魅一眼,然后闭上眼再度装睡。

“……”

当看到宋玉那狠意中又带着点调皮的得意的目光时,宇魅紧握起拳头,咬牙切齿。

该死的,他居然又被她骗了!

方才他还以为她真的……

却居然……

那个笨女人,以为他是有多么的弱么,居然还要她去保护他,真是又可气又可笑。

下一步该怎么走?西望国已经很需要他了,离开的这三年时间,虽然有人为他打理国事,但到底他这个皇帝,一直不现身,后果会如何。

走吗?不行,他深爱的女子还在大楚宫中,要走,必须带上她一起。

可是眼看着她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那样

样安心的样子时,心头又开始愠怒起来。

她都这样了,他还要执着到什么时候!

**

“玉儿,马上就要回东宫了,朕马上就带你回去,你不会有事的,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凤栖梧抱着宋玉,一路疾步匆匆地往东宫的路上赶。不知道有多着急,多担心怀里的人儿。

什么也不管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只是看到这个对自己开始重要起来的小女子无力地倒下,那一刻,他心急如焚,虽然在瞧见首先接住她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男子。

回宫,得赶紧回东宫。她的身子那么虚弱,那个逆子居然还拉她出门玩什么捉迷藏,真是该死,回头一定要好好训斥他,让他长点记性!

宋玉就这么一路装到东宫,看着凤栖梧焦急的脸庞,到东宫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等到她被凤栖梧放到*上,这才微微睁开眼,拉了拉他,弱弱地说了个“谢谢”,便闭上眼继续装睡。

事实上,也不全是装的。原本与宇魅在那边拉扯之前身子已经有了些不舒服,这样想着,心中的罪恶感也少了几分。

“傻玉儿,说什么谢谢。”凤栖梧坐在chuang沿,又拿毛巾又沾水的,细心地照顾着。

他哪知道宋玉多半是装的,他若是知道,还真的能抛下那个问题不管么。

“皇上,臣妾没事了。”宋玉闭着眼,又睁开,睁着大眼扯了扯他的袖子弱弱地提议道,“臣妾想休息一会,您先回去好不好?”

凤栖梧愣了下,很快恢复过来,他点点头:“也好,那玉儿就先休息吧,朕突然想起来得去永福宫看看逸尘,晚上再来看你。”

永福宫是二皇子所居住的宫寝,凤栖梧要去二皇子那边,肯定没什么好事。

“皇上,等一下。”宋玉亲眼见过凤栖梧对那二皇子的严厉,深知等会二皇子会面临什么样的严厉责罚,于是连在凤栖梧起身之前,叫住凤栖梧。

凤栖梧顿住身子,回过头来,嘴边浅笑:“玉儿,还有什么事么?”

有!当然有!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宋玉故作艰难地从chuang上挣扎着起身,凤栖梧见状,连忙俯下身,将她从chuang上扶了起来,多情的桃花眼温柔地瞧着她:“玉儿有何要事尽管开口,朕能办到的一定会应允你,朕办不到的也会尽力去办的。”

“其实并没有多难,真的。”宋玉轻轻摇了摇头,双手拉住他的大手,目光祈求般望着他,“皇上,等会您过去永福宫的话,能不能对二皇子好一点?他从小就没有母妃陪伴左右,皇上您也知道,不要对他太过苛刻,臣妾想说的就是这个,您能答应臣妾么?”

凤栖梧怔了怔,那一闪而过的异色都来不及让人捕捉到,便换了一副脸色,他坐下来,摸了摸宋玉的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朕不对他严厉,就没人会对他严厉,玉儿,你要知道,他将来是要继承大任的皇子,朕相信你也看到了,如今已经十二岁了,他却还如此的贪玩,不严厉不行。”

原来他是个严父。宋玉心里有些释怀,但她只要一想到今天二皇子说那些话时,那张小脸当时有多么的孤寂和不甘,她连接话道:“皇上,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二皇子毕竟还是个孩子,但是有的时候,并不是严厉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也并非严厉,他就会乖乖听话。”攻略,美少年梦工场!

“生在帝王家,没有别的选择。玉儿,你不会懂的,也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凤栖梧低下头,俊美绝伦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好心情,“他若不成气候,朕怎能放心将国家社稷交予他……玉儿,你不用再为他说话了,朕不会因为你……”

“皇上又怎么知道玉儿不会懂?”宋玉一口打断他的话,小脸上坚定不已,“皇上对二皇子严厉,是因为为他好,为黎民百姓好。可是皇上想过没有,若是一直严厉要求,好点来说,二皇子会被皇上逼成皇上所愿的那样出息,可是这种方式也极有可能适得其反。皇上,您知道今天二皇子跟臣妾说过一句什么话么?”

“他说什么?”凤栖梧全身紧绷,明明很想知道,面上却云淡风轻。

“二皇子他说……”宋玉双目注视前方,慢慢的开始没有焦距起来,眼前,似乎又回到白日里二皇子过来找她陪他玩的情景。

“玉妃娘娘,您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我都很久没玩过了,父皇从来都不让我找小伙伴玩儿……”

……

“他真的,这么说……?”听起宋玉的回忆,凤栖梧有些不相信。

宋玉回过神来,认真地点了点头:“二皇子说,从小到大,皇上从来对他都是苛刻的严厉的,一直以来,就算他把事情做得再好,皇上也能挑到各种大刺。他还说,如果有一天,他的父皇,不再是他的父皇,而是像平常百姓家的父亲那样,哪怕是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他也会高兴得从梦中笑醒。”

“……”凤栖梧沉默了。

看样子,只要再添一把火,二皇子就会有希望了!

“皇上,臣妾觉得……”宋玉忙趁热打铁,这一次,她甚至大胆到用手抚上他的脸颊,“其实有时候,皇上意思意思下就可以了。不用整天拉着一张脸,不仅看着皇上的人会觉得害怕,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皇上自己也很累,不是么?”

……”凤栖梧低着头,眉头从紧蹙变成现在的微蹙。

还在犹豫着什么么,或者说……

“皇上。”一直沉默着可不行。为了二皇子的幸福,宋玉不惜违背自己的意愿,她忽然上前,双手搂住他的腰身,侧脸枕着他的胸前,声音柔得似能出水,“我们可以换种方法,教育孩子时,不一定要严厉。玉儿相信皇上也不愿看到二皇子和皇上自己煎熬下去,不如……”

这一抱,果然没有白抱。

“真的,可以么……”凤栖梧可算开口说话了,他颤抖着手,将怀里的人儿用力拥在怀里,“做一个好父亲,朕,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的!是皇上的话,一定可以的!”宋玉坚定地点点头,面露喜色,“皇上可以自己特定个时间,什么时候该严就严,什么时候该像个父亲一样,就像个父亲一样。国事和家事应该分开放,皇上。”

“……嗯。”凤栖梧思量了好一会,最后终于点头答应,“给朕一点时间,朕会好好考虑玉儿你说的话,或许朕这些年来是真的做错了,未曾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去面对逸尘。”

“现在改还来得及,皇上。”见他总算有所醒悟,宋玉松了口气。

要劝这个皇上还真是不易,也亏她有这个胆敢冒这个险。求他之前,她还真没想过,如果他不仅不听她话,还降罪与她,又该怎么办?

不过好在他能劝得住,否则,二皇子没救着,谁又来救她?

轻松片刻,宋玉马上又想起一件事,下一秒,她睁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皇上,您会不会因此责怪臣妾?这本是皇上的家事,臣妾却……”

“当然不会。”凤栖梧摇了摇头,又回到初始时的温柔,“朕还得感谢玉儿,若不是你,恐怕都不会有人能告诉朕怎么做,玉儿,相反,朕要感谢你。”

宋玉忙摆摆手:“谢倒不用了,皇上,时间不早了,您快去永福宫看二皇子吧!”

一个皇帝向她道谢,她怎么受得起。

本来她还想要他快点走的,没想到话题一开,就扯了这么多出来。

“嗯,好,朕这就去永福宫。”凤栖梧起身,为她盖好被子叮嘱几句,“玉儿,过会儿朕再来看你。”

呃,过会儿?宋玉呆了呆,刚刚不是说晚上再过来么,现在聊了这么几分钟,就改口说过一会,别啊皇上!

“皇上,记得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而不是皇帝身份哦。”眼看着凤栖梧快走到门口,她又忍不住嘴贱了一句。

凤栖梧微笑着点了点头:“朕谨记玉命。”

说着便负手向外而去。

宋玉刚吐了吐舌头,那边,凤栖梧却又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玉儿,作为送给你的谢礼,朕决定,后天的仙山狩猎,朕会让逸尘陪你一起。”

“真的吗?”宋玉一喜,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是真的,这还要感谢玉儿的提醒,顺便也可以锻炼锻炼他。”门口,那迷人的眼眸中,温柔时却闪过一丝微寒,凤栖梧勾了勾唇角,那笑似有若无般,“朕还有一件好消息,玉儿想听吗?”

“还有什么好消息?”宋玉好奇地睁大眼,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除了二皇子,宫里没有人能让她再用心起来。

“仙山狩猎那日,念爱卿也会一道前去,如何,玉儿开心么?”一丝深邃忽然掠过凤栖梧的眼瞳里,这让宋玉登时猛地一惊,她努力使自己心内那不安的情绪隐藏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皇上开心就好,呵呵。”

“看来玉儿倒是真的很乐意,朕放心了。”

也不知道凤栖梧最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关了门就走了。

宋玉呆呆地望着凤栖梧离去的方向,从她听到凤栖梧口中说出“念爱卿”三个字时,心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凤栖梧,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笑又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发现什么了么?

不,应该还没有。否则以凤栖梧那样粗暴的性子,怎能隐忍?特别是在这种事上。

一时半会,宋玉又开始陷入不冷静。

她想了半天,还想搞不懂凤栖梧是什么意思,什么“朕放心了”?她怎么觉得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疙瘩,就因为这话。

还是说,凤栖梧已经开始怀疑起她和宇魅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绝对真的要走了,不管怎样,他都不能继续在这逗留。

不知是春困还是如何,她躺上chuang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中,她看到自己最怕发生的事情。

他来带她走,她也愿意跟他一起离开,可是在紧要关头,周围却忽然出现许多许多的弓箭手,他们被弓箭手们团团围住,困在里面。

然后她看到凤栖梧拍着巴掌从人群进来,远远地站在前方,只是轻轻拍了拍手掌,一声令下:“放箭!”

就只见千万只箭飞快地对准他们,从四面八方袭了过来。

“玉儿,小心——”

就在万箭将要穿心而过之时,她身子一轻,只见那本该射到自己身上的箭,全都穿过了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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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在自己的面前倒下,鲜血不断从嘴里流出,就算是死之前,他依然不舍地深情地望着她。

她痛得无法呼吸,痛苦地大叫一声:

“东方……不要……”

那一刻,风云聚变,地崩山摇。

“玉儿,玉儿……”

耳边,是一声声温柔的担心的呼唤。

霎时间,她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原来一切都只是个梦。而方才一直呼唤她的人,却竟然是凤栖梧。

多久了?她睡多久了?竟然会做那种噩梦,一摸额头,竟是香汗淋漓,全身湿透。

“皇上,现在几时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前起伏不已,同时她甚至感觉到双腿传来剧烈的疼痛,就像要生生撕裂一般可怖。

“戌时三刻。”

……

“东方,是谁?什么不要死?”

凤栖梧目光沉冷,坐于chuang前,一字一句,眉头紧蹙。

完了完了!房霸

宋玉霎时就没了睡意,脑子里不断思量着该如何回答凤栖梧,火光飞逝间,她突然两手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唰唰就流了出来。

“皇上,我好怕,救我,皇上……”

眼下除了跟凤栖梧打眼泪棋,恐怕已经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可行。

而这一步,既险,也要稳。

“你哭什么?别哭……”凤栖梧本来是想厉声质问的,没想到一见宋玉的眼泪,登时就没了方才的沉闷,手也开始慌乱起来,一个劲地替她擦拭,一边紧张地安慰,“别哭,乖,玉儿别哭……”

一时间也便忘记方才的疑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宋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好的,坏的,高兴的,伤心的,都莫名牵动起他的心绪。

连他自己后来想起来也想不起究竟是何时,宋玉在他心里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皇上,臣妾真的好怕,还好您赶来了,呜呜……”宋玉的眼泪流得更欢了,“臣妾还以为,还以为那个梦是,是……”

并非都是装的,一方面眼泪是她躲过他逼问的一个方法,另一方面则是真的出自内心地想要发泄。

她很怕那个梦哪一天会变成真的,哪怕只是单纯地回想起来,也是浑身颤抖,心神寒乱。

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就算是梦中,那种痛也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于是在这一刻,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瞬间化为一片片灼热的泪水,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发泄。

再没有别的机会,适合如此地发泄。

“没事了,玉儿,那只是个梦,别哭……”看到她哭成这个样子,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老是擦不完,凤栖梧心揪得痛极了。

他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地想要守护一个女人。

甚至已经忘记了那个叫“东方”的是谁,她又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皇上,臣妾……”宋玉抽噎着,身子软软地趴在凤栖梧怀里,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凤栖梧拍了拍她的肩,不住安慰,“什么都别说,就这样,玉儿。”

“……嗯……”她点点头,突然伸手,主动拥他。

“玉儿……”

凤栖梧身形怔了怔,下一刻,拥得她更紧。那种力量,仿佛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甚是疼惜,生怕放松片刻,她又会被噩梦折磨。

什么叫爱情,他不知道,至少从前从未有过。

更何况,生在帝王家,哪有资格谈及爱情这种可笑却又稀世珍宝般的东西。

可是如今,他大概明白了一点,心疼,是爱情的最初表现。

在他心里,魅妃是端庄的,大气的,稳重的,也是他每次遇上难题都能帮他出主意,一一为他化解各种燃眉之急,是雪中炭,亦是及时雨。有魅妃在,他什么都不用担心,遇着朝政上不好解决的事,只要和魅妃一说,那便什么都不是难题。这也是这三年多他会这么chong魅妃的原因。

而如今的宋玉,却是另一种表现。

宋玉虽没有魅妃的端庄,却有着从前他从未了解过的古灵精怪;她虽没有魅妃的大气,却叫人瞧了总是忍不住想要献出所有的温柔给她。当别的女子耍尽手段玩尽心机也要攀龙附凤得到皇帝的恩chong,可是宋玉不同,她不乖,不乖得让他有那么一刻甚至想要掐死她,同时又叫人无可奈何。

什么跟魅妃情投意合相知相爱,以为他不知道么,那都是胡扯,荒唐。她明明正常得很,又怎么可能跟女子相爱。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让他碰他么。如今她已经属于他,还怕身心都给他的那天会远么。

宋玉就这么软趴趴的窝在凤栖梧怀里,慢慢由哭泣演变成抽泣,小声,再小声,最终连抽噎都停止了,靠在他的胸前,安静得可怕。

目无焦距,心思一直定格在那梦魇之中。

东方侯所说的三月内那一大劫,莫非就是梦中所梦见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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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拥着。

宋玉从未想过,她在东宫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人在暗处观察地一清二楚。

但就算她知道,也绝对不会后悔这么做。

**

第三日的仙山狩猎,出发之前。

凤栖梧一身金色直裰便服,腰间一条同色金丝边纹巾带,笔挺的身躯在这亲民却又不失皇家风范气息的装扮下,显得愈加的高贵俊挺,霸气凛然,不可侵犯。

他牵着身着华贵妃服的宋玉,挺着胸膛从众多人前走过,身后,还跟着一列列浩浩荡荡的侍卫。

直到小心翼翼地将宋玉送到宫门口的那辆豪华马车上,转过身时,一脸威严地对一同前去的宇魅叮嘱:“玉儿和颖儿就交给念爱卿你了,千万替朕保护她们二人,你若是让她们受一丁点的伤害,朕都唯你是问!”

宇魅当时什么都没说,他戴着面具,谁能知道他的心情。

就这样,凤栖梧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带着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口启程,穿过长长的楚京城,很快出了城。

仙山是大楚最具神秘也是最具灵气之山,整座仙山仙雾萦绕,山岭周围更是被一条圆形河流紧紧环绕,仅靠一条五米宽的崖路与外山拼接。从高处往下望去,整座山如梦如幻,恰有一种步入人间仙境的感觉,而确切点来说,更像是沧海的一颗璀璨银亮的稀世明珠,奇异之极。

仙山与别的山岭不同,周边雾气大约一两公里远,要去到山里狩猎,必须穿过那片谜一样的神秘雾气,方可进到里面。

然而却也不是谁都能有幸通过那片仙雾,传闻这片范围大至一二里的仙雾,有一种迷惑人的幻力,人害怕什么,它便往往就会出现那种幻象,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幸运的人能坚持到雾气吹散的那半刻钟,从而看清前行之路。不幸的人则还没等到雾气散开,便已经受幻境的折磨煎熬而死,死后尸骨无存,被雾气吞噬。

不过这仙山之雾却也不是每日都有散开的机会,有时半月都不曾散开,冒险进到里边的人则会生生死在里边。时间久了,世人也就琢磨明白了点,这仙雾平常十天散开一次,而散去的时间,仅仅只有一刻钟。

虽然去仙山很涉险,但若是有幸穿过重重雾气,能去到人间仙境般的仙山,狩猎到世间奇异珍贵的动植物,采集到外边无法采集到的奇珍药材,就算是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

楚京城到仙山,路途遥远,出了楚京城后,至少需要翻过十几座山岭,渡过三条宽长的河流,才能到达崖路之边。

经过三天三夜的长途跋涉,终于就快要到了。站在山一头远远地望去,那四处环绕着仙雾的虚境好似就在眼前,却又远得好像在天边般,无法触碰。

凤栖梧单独骑着马,带着身后长长的队伍,一直马不停蹄地向前前进。

宋玉乘坐的马车则在队伍的中间,一路上,马车颠簸不已。和她同乘于马车内的,还有颖儿和二皇子凤逸尘。

而在外头驾马车的则是宇魅,里头宋玉心事重重,虽时不时地与颖儿和二皇子打闹几句,心却从未曾忘记挂念于他。

而他一路上除了客套恭敬,那陌生的态度,俨然跟陌生人没任何区别。

就算是停下来休息时,两个人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反倒是颖儿,总是缠着他说这说那,要这要那。宋玉心里酸,却碍于已经尴尬到如此地步的关系,再酸再不甘心,也只能藏在心里,何况凤栖梧也在,她不敢在面上表现出任何的破绽。

又过了大半日,终于在第四日的下午,也便是申时,总算来到了将仙山与外界拼接联系在一块的崖路之巅。

一部分人留在巅口等候,一部分人则跟着凤栖梧一同从崖路去到仙山入口。

崖路虽宽五米,但对于女子而言,还是窄得可怕。从崖口到仙山入口,一直都是凤栖梧牵着她,将她护在身边。二皇子则继续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背着弓箭,飞快地奔在前方,为大家引路。

而宇魅呢,他又站在哪里?

宋玉的小眼神总是时不时地盯着另一旁,带着颖儿一同前行的宇魅身上。

他的手放在那里?居然搂着颖儿的腰!

而颖儿明明是凤栖梧这个做皇帝的妃子,却公然两手搂在宇魅腰上,紧紧地攀附着,一点场合都不分。

更叫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凤栖梧一点都没所谓的样子?莫非,颖儿在他心里真的只是妹妹一样的存在?

终于还是一肚子气,走过了崖路,来到了入口。

两里仙雾,飘渺茫茫,入口的风景便是怡人舒心,参天大树,奇草异花,放眼望去,绿色接天连地,美不胜收。这里的空气更是新鲜迷人,独到少有,深呼吸一口气,再沉闷的心都会感到一阵阵的心情舒畅。

但此地如此甚好的美景,显然在宋玉身上起不了效果。自然,面具下他的脸也是绷着,眉眼蹙着。出墙美人魔王妻

“哇!这里真的好美啊!”望着仙境般的景色,二皇子一脸陶醉,他回过身来,兴冲冲地对凤栖梧央求道,“父皇,我要和玉姐姐一起,好不好?”

那天,宋玉的劝说到底是起了效果的。这不,这对父子的关系明显比之前缓和了不少,二皇子甚至胆子也肥了起来,敢当着他老爹的面叫宋玉玉姐姐。

能跟二皇子一同前去,自然是好。宋玉没有意见,却不

知凤栖梧却给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逸尘,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此次狩猎,父皇要你一人,不能有人陪伴。”

然后偏过头,勾起唇笑着看宋玉,“念爱卿武功高强,朕的玉儿自然是要在念爱卿的保护之下,朕才放心啊!”

看他那危险的眼色,哪里是放心的意思!

“皇……”宋玉心头一惊,想说什么,这时颖儿却突然凑了过来,撒着娇道,“皇上,玉姐姐应该和您一起,您是一国之君,论武功,念哥哥肯定不是皇上的对手。颖儿可是很相信哦,有皇上您在,玉姐姐一定会安全到底的!”

那张与宋玉相似度极高的小脸说完又调皮地对宋玉眨了眨眼,“是吧,玉姐姐?有皇上在,玉姐姐哪能跟念哥哥。颖儿跟念哥哥一起就可以啦,对不对,念哥哥,你会保护颖儿的对么?”

完全是自说自话,宋玉只觉得一万只草泥马迅速从眼前飞过。可是她却不能反驳颖儿的话,还得附和着。

宇魅至始至终没有说话,沉默着,仿佛是默认了一切安排。

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真的要带颖儿一起……

虽一路上都是如此,但宋玉心里还是过不了这一关,看到他默认,越是闷得发慌。

却不能告诉所有人,他是她的,跟他一起上天入地的,应该是她。

更不能顺从凤栖梧方才的提议,他笑得那样诡异,居然主动提议说让宇魅带她,是在试探她么?

“玉儿,念爱卿和朕,你想跟谁?”

这时,凤栖梧突然这么问了句。

有意无意地瞟了宇魅几眼,语气却再正常不过。

“皇上,臣妾当然是跟您一同。”宋玉连脱口答道。心中越发确定凤栖梧是在试探她。

“你不后悔?”凤栖梧又问。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故意也太明显了吧。

宋玉摇了摇头:“臣妾是皇上的人,怎么能跟别的男子一起。”

“玉儿真乖!”

凤栖梧满意地扬起了唇,下一刻,他一手将宋玉再次拉到怀里,然后一拂袖,威风凛凛地向前迈步。

“出发!”

仙山一行,势必狩到奇珍之物!

众人分成几个小组,终于开始向二里仙雾进发。颖儿和宇魅走在最后面,宋玉和凤栖梧走在最前方。而二皇子作为一人组,早就跑得没了影,消失在了这片神秘的仙雾之中。

这片神秘的仙山之雾,传闻是会使人生出幻境,遇见最害怕遇见的事。但真相,却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前行二三十米,大片的雾气便逐渐降临到每个人的身边。而那一幕幕可怕的画面,却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

**

颖儿消失了!

宇魅踏进雾气之时,发现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颖儿生着一张与宋玉极其相似的脸庞,但到底不是宋玉。在他心里,颖儿也永远只是个孩子,无法以那种感觉存在于他的心里。

然当颖儿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心终究还是慌了。

他早就听闻过大楚闻名天下的仙山厉害之处,人一旦踏进去,结果只能是凶多吉少,大多会在内心深处就害怕的幻境中痛苦煎熬。却没想到,来得竟会是如此的快。

往前数百步,往后退百米,周身环境,已然不再是方才所处之地。

到处一片白茫茫,谁都不在他身旁。

忽然间心就慌了,这又是什么?他所害怕的?

是一生一世的孤独无依,还是永生永世的寂静之寞?

那宋玉呢?宋玉在哪里?

不,他才不要害怕孤独这种东西,有宋玉在,他是不会害怕这种东西的!

可是他的玉儿此时此刻又在哪里,他无论怎样走,都如同在原地踏步般可怕,前无人,后无树,莫非他是永远都出不去,要困死在这里了么……

一望无际的白,一望无际的孤独。

陪伴他的,只有这一望无际的寂静。

他瞳孔紧了紧,终于在数次努力无果之后,心一狠,将长剑从腰际的剑鞘中一把抽出,划破掌心。

鲜红的血液大滴大滴地从伤口滴落下来的那一刻,周围寂静的白忽然消失开来,只见一道紫光闪过,原本的白却很快被一片鲜红代替。

世界不再白,却陷入更诡异的红。

怎么会这样?连血都没用么?

宇魅紧绷着脸,谨慎地四下搜寻。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远远地蹲坐在百米之外。

“玉儿……!”

他登时欣喜地跑过去,想要抱住她。

然而,当他的双手伸过去时,却意外发现,双手从她的身子穿了过去,一片透明,缩回手,又真实如初。

**

三年前,二十一世纪。

北滨,一座华丽的欧式别墅,这是宋玉的新家,她的父母在她二十岁生日时,赠予她的礼

物。

是的,今天是她二十岁生日。

亲朋好友聚集在这别墅内,给她庆生,唱生日歌,送她礼物。她喝了些酒,便摇晃着身子,上了楼,来到五楼阳台处,指着星星数月亮。

一,二,三……

“奇怪,怎么这月亮越数越多啊,好奇怪……”

越来越多了,这个月亮,真是越来越多了。

她面红耳赤地趴在阳台,打着饱嗝,散发着一种刺鼻的酒气。

“月亮没有多!”这时,身后大门忽然被人打了开来。只见过来的那人端着酒杯,因为醉酒,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清楚地听见那人讽刺的话,“是你喝多了,蠢女人!”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我不许你说我蠢!”

宋玉今天身穿一套迷人的小礼服,跌跌撞撞地往那人走去。

“醉成这样,把星星当成月亮来数,还不蠢?”她听到那个讨厌的人这样说,“那就是你把月亮当成星星了,原来,你是睁眼瞎啊!”

真是太可恶了!

“你才睁眼瞎!”可恶,他怎么能这么说?今天可是她二十岁的生日,他怎么能……

她抬起头,一双醉晕了的眸子迷离一片,冲过去对着那人不顾形象地胡乱挥动爪子起来,“就算你是名人,你也不能……混蛋!”

然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那无论是身形和面部轮廓都非常模糊的人忽然一把禁锢住她的双手,然后一点一点将她往后逼退。

一步,两步,三步……

锁住阳台的小门在这一刻竟莫名开了锁。

八厘米的高跟鞋,很快便要往后踏空。

“你,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你不能,不要……”

酒意登时醒了大半,她惊恐地看着面前依然模糊的人,企图大声呼救。

却在下一秒,“啪”——

“我要你,从哪来回哪去!”

那人大手一推,下一刻,脚完全踏空,整个人生生往五层高的楼下坠去。

在下坠前的那一刹那,那人本是模糊的脸,却在这时忽变尤为清晰。

只见那人姿容绝美,一头长及腰间的墨发在将她推下去的那一刻,仙姿飒飒,萦魂舞魄,黑雾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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