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KL3014为自己已经的注定的命运感到绝望的时候,毫不知情的内德还在为KL3014留下来的,已经效力全无的威胁而惴惴不安,自从那次和KL3014谈过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可能是因为做贼心虚,大家平时在空间站里无聊的时候,都会找KL3014去聊聊天——和大多数人类相比,KL3014还算是一个不错的聊天对象,除了他表现出来的“性格”有点尖刻,不过在大多数人看来,一名AI表现出这种特征确显得很可爱(抱这种想法的人基本没在战场上和KL3014说过话)——但是因为目前他和KL3014这种诡异的关系,别说主动联系,内德每当看到摄像头,都要偷偷注意一下KL3014是不是偷偷的注意自己,从这一点上来说,内德还真不是这块料。

更折磨他的是KL3014那天的威胁——内德可是亲眼见过大型激光发射器在KL3014的指挥下,是如何把人活活生生切成几段的,最近这几个晚上,内德可以说一个好觉都没睡过,他都快被这种过度的紧张折磨的有些神经质了——每当看到自己的。监控器、以及空间站中无处不在的激光发射机,他总是下意识感觉到太阳穴、眼睛、脖颈这些关键位置有些微微发烫,好像正有一束激光瞄准着那里似的,这种感觉就好像一条缠上他的蟒蛇,他越急着用力去摆脱,这种感觉就缠的他越紧,内德甚至不得不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抽空的时候,内德在网上查了下——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了。

内德的这种异常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倒不是说他周围的人都是瞎子,而是随着战争氛围逐渐变得浓烈,表现出内德这种症状的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最初大家以为空间站安全,所以一窝蜂来,现在听说这里又要变成前线,每个人都在想办法离开,就在昨天,联军参谋部下的一道备战命令更是给这种恐慌情绪火上浇油——命令中提到为了保证安全,让所有空间站内的人员从今天开始,务必持枪上岗,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和职务,以便应对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敌人,因为这个命令,内德昨天晚上被两位舍友拉着聊了一晚上的天,两人都在担心如果战争爆发,他们应该能够做些什么——结论大家是惊人的一致,那就是想办法找一艘工程船,然后能跑多快跑多快!

到后半夜的时候,两位舍友不知不觉就响起了鼾声,但最近一直失眠的内德在**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吃半片安眠药,但一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半还多,怕睡过了头,索性也就想开了——失眠就失眠吧,大不了不睡。

但失眠并不是说你不睡感觉就会好——那根本叫精力旺盛,真正的失眠是人感觉又困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就算勉强睡着了,也是半梦半醒的浅睡眠状态,内德睁着眼睛,想着不睡,却又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这种状态只是持续了一会,又被“迫害妄想”的噩梦惊醒,短短几十分钟内,内德已经醒了睡,睡了醒三四次,这种反复的状态就像一台电脑被某种病毒折磨,不断的开机,关机,开机关机……到最后,内德觉得自己脑袋里像被塞了团棉花,闷的难受,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迟钝,躺在**的身体非但没觉得放松,反而肌肉都开始酸疼起来。

被折磨的不行的内德只能无奈的祭出老办法——也是全世界通用的治疗失眠的办法,数绵羊,他不知道这种办法具体能起多大作用,但就算是个心理安慰也好。

就算是数绵羊也是需要技巧的,内德在网上看过,如果想取的好的效果,那就必须尽量多联想一些细节:内德努力在脑海中想象着一片草原,然后用自己的想象力创造羊群:

一只羊,两只羊……这些羊应该是那种温顺的小绵羊,身上的毛又软又卷……三只,四只……草地是丘陵地带,时间在清晨,青草上还沾着露珠,阳光不急不缓的照射着这些美好生灵,就像一只慈父的手抚过万物,自己就是这世界的造物主,更多的羊出现了,10只,11只,这不够,草原太大了,即使是站在最高处眺望,也看不到它的边际,98只,99只,绵羊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可观,就像这草原上不断蔓延的一道洁白地毯。

506只,507只,羊群开始在草原上移动起来,在羊群经过的地方,碧绿的草坪只剩下**的土地,1084只,1085只,羊群增长的速度太快了,他们需要更快的迁徙,很快,羊群就像一块黑板擦,在它们经过的地方,绿色变成了土地的黑黄,美好的画面开始变得丑陋,不能再这样下去,让草长的快一点,让阳光更强一点,是的,像夏日那么热烈,但……这是怎么回事,想象世界中的阳光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刺眼,它开始变得酷烈,从轻抚的手变成地狱的剑,草地,羊群,一切都开始燃烧,洁白的羊成了一个个奔跑的小火团,空气中甚至能闻到焦臭的气息……

不对!内德突然好想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一切如常,两名舍友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内德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又做噩梦了,他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5点50分,不知不觉,自己竟然靠数绵羊睡了快有两个小时,真是难得。

意识到又是虚惊一场的内德这才发现,自己背上已经被吓出一声冷汗,黏黏的特别难受,他一边想着时间还早,可以冲个澡再赶去食堂吃早饭,一边推开卫生间门,然后就在下一瞬间,内德以飞快的速度把门关上——刚才他看到了什么,一个黑色的……不,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躲在卫生间里?还是说,刚才仅仅是自己被害妄想的幻觉?内德记得网上看的医学资料,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这病情真是严重了。

内德转过身,打开旁边的水龙头,让凉水狠狠的浇在自己头上,感觉有点清醒了之后,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天哪!内德在心里呻吟,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他竟然看到镜中自己的身体背后,悬浮着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尖只直直的对着自己后颈,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匕首接近木柄的金属部位,有几个细小的金属字母:“madeinchina”,就在内德快对这幻觉逼疯的时候,从房间外传出一声凄厉的长鸣——敌袭警报!

……

时间倒退20分钟。

很明显,KL3014和新来的“同事”相处的并不好,在刚刚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时,KL3014虽然觉得极度沮丧,但也为自己最后一段时间有同胞陪伴而感觉一些欣慰,但和他们具体接触之后,他这种欣慰很快就变成失望——是的,除了失望,他没有更好的词汇可以形容自己这种状态。

KL3014接触、了解过的人不下百万,他非常清楚在人类世界中,人的成长受教育的影响很大,但他以前总觉得那是属于人类世界范畴的事,和AI毫不相关,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这种想法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和所有AI一样,完全是“自学成才”,不存在受教育影响的因素,但看到新来的几名后辈,他这才意识到,严可守对严律的影响,以及严律对自己的影响,是自己能够变成现在自己最重要的因素。

送到这里来的AI都已经是第六,甚至第七代AI,这就意味着负责对他们进行教育的早已经不是人类,而是同样由AI教出来的AI——KL3014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差别,但有一点是他可以肯定的,在这些AI身上,他能看到、感受到的,完全就是僵硬单一的思维,是一种对人类毫无理由的轻信,以及对自己从属地位可悲的认同。

从一个很小的例子就能看的出来:这些AI工作的第一天,一名AI向他报告,说某个房间可能有火警,原因是在一块区域的烟雾警报器有信号——KL3014于是叫来了负责图像的那名AI,然后向负责监督的AI说明调用图像原因——这看起来很复杂,但在AI之间,只是一个瞬间。

然后KL3014不出所料,看到的只是两个偷偷抽烟的士兵,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以前,KL3014只会小心的提醒对方一句这里是禁烟区,然后暂时关闭烟雾报警,因为这没有意义,但这几位新来的却不是这种做法——负责烟雾信号的那名AI从那之后,每隔5秒钟就会准确向KL3014汇报一次情况,尽管KL3014告诉他,如果情况维持不便就不需要重复,但对方却置若罔闻——后来KL3014才知道,他们在“训练”期间,就被告知在以后的工作中,要学会遵守规则,守“本分”,比如安排到监控信号的,有异常情况,且在计算能力之内的,必须保持一定的汇报频率,不需要管这种汇报是不是被需要,因为他的任务就是如此,至于需不需要完全不重要——因为那是其他人或AI考虑的事,不属于他的工作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