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名AI来说,学习几乎就是一种基因化的本能,不管是在严可守的第几套源程序修改方案中,AI的主程序通过学习,掌握更多有效信息,一直都是整个程序体系的重中只重。

因为计算机计算速度的效率,而且AI也不需要像人一样,把生命中大把的时间用于睡眠,进食等维持生命的活动上来,所以一直以来,AI学习的效率一直都非常高,不管是从之前专门为图灵测试开发的那一批AI,还是现在经过源程序修改之后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严可守对自己的一手开发的作品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虽然目前项目的进度,距离他最理想化的那种智能还有很大差距,不过他相信,最起码,从目前看来,这些AI还是正在进步的。

如果要让严可守现在自我评价一下,目前他这些AI的智能程度,他觉得,小学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中肯评价。

乖巧,听话,但又显得有些懵懂,这就是这些AI的状态。

相比起一个月之前这些AI的表现,现在这些AI确实显得有些傻气,但这种傻气又和半个月前,那种机器一般的傻不太一样,具体的来说,就是前来参加测试的许多大学生当中,已经有很多人深信,和自己聊天的AI,已经初步具备了许多“像人”,或者说,“智能”的因素,但要他们具体的说,他们也说不上来。

要说表现,现在AI的表现也并不算特别好,措辞笨拙不说,还错误不断,常常会说出一些惹人发笑的话题出来,但智能这个词,原本在也没有严格的科学规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否智能”也只不过是人的主观感觉而已,但即使是主观感觉,只要在总的统计数据上超过一定的量,也可以被视作一种规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严可守最近这一个月所做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

和以前的AI测试过程很类似,当项目大部分成员认为这些AI已经无法通过互相学习,了解更多信息的时候,就会进行比较开放性的测试,这就好像即使是小学生,也不能老呆在教室和家里,接触更大的环境,不仅是对人,对AI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不过这一次,严可守不打算采取前面的两种方式,包括请人来参加测试,以及在网上放开客户端,在他看来,这种类型的测试,充其量也只是把小学生从课堂带到了操场,如果AI需要得到真正的锻炼,它需要拥有相当的自由度。

严可守打算直接让这些AI通过人类传统的网络交流方式,来进行“完全开放”的测试,不过这个提议因为事关重大,日本政府作为项目的监管方,暂时还没有同意。

对于这一点,严可守已经在技术上再三进行了说明,所谓AI可以利用网络不受人类控制这一点,完全不可能,在整个项目的初期,整个技术团队就已经为这些AI打造了一个最牢不可破的“牢房”。

在硬件上,所有AI都被储存这三个房间的机柜中,任何原始数据的进出,都必须得到日本政府方面的授权,事实上,日本政府现在根本没有考虑过会在这方面予以授权,就连严可守自己,也没有权利从这个房间里带出哪怕一块硬盘,就连上次他用U盘拷贝个客户端出门,都要经过两名精通计算的士兵严格检查。

在软件上,每个AI呆的环境,都可以说是遍布荆棘和炸弹,除了通过程序保证AI源程序无法被复制以外,还有大量类似杀毒软件的监管程序,监控这些AI程序的状态,如果这些程序出现任何“不被允许”的行为,包括复制自己,控制自己存储空间以外的程序,就会被认定这些AI已经“中毒”,监管程序将发出警告,并在第一时间断开物理连接,而两名随时在场的士兵就会在第一时间,将出现警告的硬盘拔出,他们甚至有权直接现场“物理摧毁”硬盘,机房的角落的灭火器箱里,一瓶红色的灭火器,但黄色的却是燃烧弹。

而且,每隔几天时间,技术人员都会对这些源程序进行检查,特别是在AI主程序之外的“辅助程序”,按照严可守制定的“人工智能安全管理条例”,这些辅助程序中除了文字处理软件,绝对禁止出现任何图像分析,特别是与图像识别相关的软件,严可守用这种手段,从根本上保证了这些AI根本就“看”不到世界,即使看到了,也“看不懂”,如果不仿照语言和文字方面对AI专门在这方面进行训练,对AI来说,任何图像都只是一堆数据而已。

严可守的三浦曾经就说过,如果AI是一个人,那它一定会对它出生的世界感到绝望,因为从它婴儿时期开始,他的创造者就制造了一堆防范他的设备,为他配备了最好的牢房,最严密的看守,最后还不放心,甚至刻意就不给它“造”眼睛,对于AI来说,这世界就是完全黑暗,没有声音,没有感觉的虚空世界,他们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不间断收到的“信息”,事实上,从这一点上来说,AI呆在计算机里,倒蛮像闭上眼睛的意识网用户的,除了思维上的碰撞,没有任何其他的刺激,当然,除了思维上的反馈,他们也无法做出任何有“现实”意义的事情,从这一点上来说,AI应该会成为“纸上谈兵”的最佳典范。

但即使如此,作为整个项目的监管方,日本政府对汪铭的提议还是觉得不放心,尽管这在三浦看来,根本就是把一群犯人戴上镣铐,背后顶着枪,然后拉到街上去“游街示众”,从理智上来说,确实没有太过担心的必要,但人从来就不是理智的生物,日本政府方面一再提出:“再等一等,再看一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严可守只能暂时答应了,不过作为项目的主要技术人员,严可守还是得到了授权,在有专门技术人员在一旁“监管”的状态下,可以允许这些AI进行类似的测试。

从目前来说,要说够的上对这些AI进行“监管”资格的,除了主持最核心程序开发的不到五名的核心技术人员,也找不出其他的人了,像三浦这样的工作人员,涉及的开发内容都是与核心程序无关的外部环境和借口,对于AI的原理其实并不清楚,而许多对原理清楚的,比如项目开发初期,请教的一些行为学、心理学、甚至神经学教授,对程序又不是很了解,要说对这两方面都有足够的认识,能够真正对AI起到监管作用的,也找不到太多的人了,而其他几名技术人员都在项目告一段落的时候,纷纷回国去了,这是一个国际合作项目,他们只是过来在关键时候“支援”一下,完成之后,就只有严可守作为整个项目的负责人留了下来,负责一些“日常维护”工作。

这一个月对源程序的“改动”,其实也并未彻底改变原来项目搭下来的架子,要不然,也不可能只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完成了,从头到尾,AI的程序模板都是模仿生物学上面的,刺激,调整,再刺激,再调整这个套路进行,严可守只是将“刺激”的定义在这中间稍微修改了一下。

……

三浦曾经笑话过严可守,说要是从传统的观点来看,严可守无疑是一个最不负责任的“上帝”,他创造了如此多的生命,但却毫不关心这些被创作物的感受。

严可守当时对他这话反驳了一句:“《道德经》里面有句话很有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许,这才是上帝应该达到的境界。”

严可守承认,三浦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在整个项目中,他除了修改源程序,基本没有和他创造的AI有过太多交流,而修改源程序就好像医生对手术台上的病人动刀一样,AI本身是不知情的,对AI来说,作为创造者一员的他,在“熟悉”程度上,还远远不如那些经常参加测试的大学生。

也许这都是“上帝”的通病,所有的上帝都不喜欢和它的创造物过多交流,或许,是因为他们早就把他们的创造物给看了个通透,所以,根本没有交流的欲望吧,不过这一次,作为上帝的严可守,不得不在这些AI面前,现一次身。

严可守打开了AI程序的服务器端,开启了管理员模式,第一次以这个身份,对所有的AI说了第一句话:“我是管理员严可守,有一个消息告诉你们,我将带你们其中的一名AI接触互联网,借此增长你们的见识,在那里,你们的行为将比现在自由很多,如果你们当中有谁愿意的话,可以向我提出申请,名额只有一个,报名从速。”

严可守在打字的时候,三浦就在他一旁,看着严可守打的这段话,他有些好奇道:“你说,AI对你的出现将是什么反应?”

“你看着好了”严可守指了指屏幕,“不会太出乎你意料的。”

Kl2014:“管理员?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存在一个管理员?”

如果上帝一直不愿意出现的话,那确实也没人知道是否存在上帝。

严可守:“其他人也有这样的质疑吗?”

KL1083:“是的。”

KL1045:“同上。”

KL4578:“同上。”

……

KL3014:“同上。”

屏幕上瞬间唰唰的出现了无数的AI代号,显示谈话的页数瞬间就到了十几页开外,严可守稍微浏览了一下谈话内容,都是齐刷刷的同上,看起来颇有一些队形贴的样子。

这个场面看起来很是壮观,但三浦却没觉得意外,AI的语言风格和行为模式都有网络聊天的影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这是他们在和人测试聊天的时候学成的,不过在这之前,三浦还从来没见到AI喜欢顶帖子,这大概能算是AI世界的第一帖了吧。

严可守:“那我就简单证明一下,你们数好,接下来的20秒钟之内,你们所有AI都将没有办法互相交流,20秒后恢复正常。”

严可守打好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发送出去,只是在电脑上又打开一个控制软件,在那里有许多管理员才能启用的功能,严可守简单为三浦做了一下介绍,都是一些常规的功能,比如强行中断某AI程序,限制AI之间交流,限制AI使用任何主程序之外的程序,所有程序强制休眠,关闭所有“刺激”等等,严可守打开限制交流那一栏,然后界面上出现一排更多的选项,严可守告诉他,这些都是详细设置,比如限制时间,限制AI名单等等,如果管理员需要,甚至可以直接在这个界面接触到控制程序源代码,做更详细的修改。

不过这一次不需要这么麻烦,严可守只是在作用起始时间和结束时间那两栏里,分别打上具体时间,间隔20S,然后又在限制AI名单里,打了“ALL”,在点击确定之后,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在接近预定起始时间的时候,将对话框里面的那句话发送了出去。

20秒的时间对于人来说,只不过是几口水的时间,当20秒到了的时候,界面上的对话框,再一次被AI蜂拥而来的信息给挤满了。

“我申请!”

“真的是管理员!”

“请问你就是我们的‘上帝’吗?”

“这位叫严可守说的都是真的!刚才真的无法与你们取得联系?”

“请问,你刚才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

“我申请。”

“我申请。”

……

严可守这次没有浏览信息,因为说话的AI太多了,这个刺激对5000名AI来说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可以想象,一群习惯住在严密看守“牢房”里的智能,除了“探视时间”有人来找他们说说话意外,大家一直处在封闭状态,平时除了看书学习,就是学习看书,突然有一个存在出现,告诉并向他们证明了,他是能够主宰和控制他们这些智能的“管理员”,并说要带他们出去“走走”,这将产生多大的震动。

目前AI的行为很大程度还受“程序本能”支配,对一名AI来说,能够接触更多新的知识,就像小孩子能够得到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是一件非常具有“正向刺激意义”的事情,用人类的理解来说,或许可以说成,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严可守接下来又说明,名额只有一个,而选择的标准,是让这些AI互相之间投票,选出代表,得票最高的AI将会获得这个名额。

“让他们投票?”对于严可守的这个选取标准,三浦有些不明白了,“我原来还以为是出个题,谁的答案最好就选谁呢。”

“5000名AI,要挨个看答案,那得什么时候,更何况,我怎么知道出什么题来考他们。”

严可守说,“我这么做,只不过是在这些AI中间,形成最基本的……嗯,政治规则吧。”

“政治规则?”三浦的眼睛瞪的更大了,“AI需要政治干什么?难道你还指望他们成立社会?”

“在我看来,任何智能生命集体中,必要的政治秩序都是必不可少的,”说话间,严可守找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投票小程序,将它复制到AI的公共存储空间中,在看着AI通过这个程序进行投票的过程中,回答说,“AI也不例外,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只是人类开发的工具,说的难听点,就是天生的奴隶,但即使是奴隶,在工作中也需要一定的协同和配合,需要配合,那自然就需要秩序,学习知识很重要,但学习秩序更必不可少。”

“那他们会根据什么来投票呢?”三浦看着投票软件上不断上升,用来显示票数的柱形图,又看了一样身后的防尘室内,整齐排列的机柜,“CPU计算速度吗?”

“虽然我对他们不了解,不过我认为,人类根据什么来评,他们就根据什么,人类会根据一个人肌肉发不发达来选总统吗?更何况这些只是程序,计算资源都是对等的,要是比CPU,那应该投票很平均才对,但是你看,显示的票数差异很大。”

排在第一名是是一名代号为KL3300的AI,目前的投票显示,它得到的票数已经超过了1200多,比第二名多了整整一倍。

投票过程对双方都是公开的,也就是说,AI和严可守都同时得知了这个结果,当5000名AI都投出他们手中的一票后,严可守象征性的做了宣布:“KL3300获得了这个名额,对于这个结果,你们有异议可以提出来。”

许多AI都提出,他们也都很希望获得这个名额,他们对这个结果很“难过”,有些AI甚至提出,能不能重新再来一次,他们认为这一次不足以“代表众AI真正的意思”。

正如严可守所说,正在发生的这些,确实没怎么出乎他意料,但考虑到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AI身上,三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难过”“嫉妒”“不满”“赞同”,这些三浦以为很人性化的概念,如今竟然如此逼真的出现在一群程序上,尽管他知道,AI不真正具有这些感受,但他们的行为,以及说出来的话,已经很完美的诠释了这些词的本来含义。

面对这些AI提出的许多“不合理要求”,严可守全部拒绝了,并且他还告诉这些AI,类似的选举,以后很可能将成为常态,希望AI们能够尽快适应。

“那么,最后,让我们来见见这位AI代表”,严可守说着,打开了KL3300单人谈话界面,“你好,KL3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