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年前,我们已经接到了位面旅行者的警告,他们跟我们提到了皇帝,在了解了皇帝的统治方式之后,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法师还是平民,都在着力打磨自己的思维,让它成为一柄利剑。

我们的身体准备投降,但我们的意识,却无时不刻准备着反戈一击。”

乞丐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伊凡能听的出来他语言中蕴含的力量,伊凡被他言语中所描述的决斗吸引了,他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信息,但乞丐要他耐心等待,他需要做完今天需要做的事情。

伊凡一般不轻易浪费时间,但是那一天,他跟着这个乞丐走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乞丐讨到他今天最后一顿饭,在街边混着雨水吃完,他才对伊凡说:“跟我来。”

……

乞丐带着伊凡来到一座大殿,他看到大殿里排列许多方形石桌,照明术的光亮驱散了大殿里的阴暗,许多人在这些石头桌子旁面对面坐着,脸上的神情肃穆而庄严,似乎都在思考,或者冥想,如果不是他们紧闭的双眼,和安静到极限的环境,伊凡肯定会以为他们正在下棋,或者讨论问题。

乞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在一张有一个人的石桌前坐下了,那人听到了响动,睁开眼镜,看到乞丐的模样,却是立刻站了起来,口中道:“上次你提到的那个问题,我还没有想明白,您应该再换一个对手。”

乞丐指了指一旁的伊凡:“这一位是来自其他位面的法师,他希望了解决斗,你们可以互相切磋。”

和乞丐说话的这人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记忆的缘故,他的容貌有些模糊不清,但他的眼睛却明亮如星辰,画面中,伊凡与这双眼睛对视了一眼。

这个人与乞丐一样,有着一对如匕首一般的锐利眼神。

“你好,你可以叫我柏拉图(这个人的名字伊凡已经遗忘,他觉得哲学家的名字用作指代并无不妥),让我先为你解释一下规则。”

决斗一般分两种,实战和练习,实战比较凶狠激烈,可能会对参与者产生程度严重的精神损伤,练习相对比较和缓。

伊凡的目的仅仅是了解决斗这种方式,所以对方建议伊凡选择练习,伊凡听从了建议。

对方定定的看了伊凡一点,对着他点了点头,伊凡认为这大概是正式开始的一种礼仪,也对着对方点了点头。

“点到即止。”对方说,闭上了眼睛。

“点到即止。”伊凡回应。

决斗,就是互相之间使用精神控制,只不过作为练习,一方会在另一方承认失败的情况下,主动放弃。

伊凡感觉到对方对自己使用了意识侦测,当然,他也在对对方使用,他一边本能的按照酋长曾经教给他的方法,除了思考魔法细节和揣摩对方的思维,尽可能终止了自己一切思维活动,这是防御意识侦测最简单的方法,酋长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能做到什么都不思考,那对方自然也什么都得不到。

这方法一般确实能够奏效,但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又怎么能够一直做到什么都不想呢?

思维就像大海,无风也有三尺浪,意识他永远像一个八卦的女人,不管有没有人与她说话,总是热衷于提出一个又一个傻问题,她不在乎这些问题有没有答案,提出疑问是她的本能,当然,如果有人愿意搭腔,她会说的更多。

如果你非要思考,那就思考一些你根本不关心的东西——撒谎。

莱特宁曾经告诉过伊凡,对一个陌生人而言,有一类撒谎方式百试不爽,那就是将思维沉迷于欲望,去思考女人,美食,美酒,甚至杀戮,这种方法等于是给入侵者设置了一个思维迷宫,让他永远接触不到思维真正的核心。

伊凡想起曾经在一个位面,他控制过的一个平民,对方不希望被奴役,然而皇帝的军队已经接近了他所在的城市,他在一根绳圈前踌躇,他想要自杀却没有勇气,他希望伊凡能够帮他,对方的恐惧让伊凡印象深刻,任何来自他人的体验都是法师的思维盾牌。

“你曾经想要自杀而缺乏勇气?”柏拉图感觉到了伊凡的恐惧,“为什么想要自杀?”

“我感觉我的生活充斥着绝望。”这句话是真的,半真半假的话,更容易取信于人。

“那为什么不自杀?”

“有时候,我也会感觉也许生活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糟糕。”标准的平民回答。

“所以说,你觉得自己错了?”柏拉图。

“不,我不这么认为。”伊凡。

“那我该如何理解呢?”对方是在指前后矛盾。

“人就是这样,经常会自己改变主意,今天觉得绿色好看,明天觉得红色好看,高兴的时候希望永远活着,痛苦的时候希望得到终结,不是吗?”

伊凡感觉到了对方对这个说法的迟疑,他进逼了一步,紧接着提问:“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我只是在斟酌语言,”柏拉图停了停,“我赞同你说的现象在许多人,甚至在我自己身上,确实是一种事实,过去,现在,可能在未来,也可能发生,但我还是不认同通过这种感官判断来决定自己的行为。”

伊凡也谨慎的迟疑了几秒,他不知道这个论点是对方的破绽,还是对方的陷阱,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决斗,但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酋长曾经在这方面对他进行过一些训练,在精神控制当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对方的思维弱点,而作为被控制一方,最忌讳的也是被对方找到弱点。

伊凡确认在这个问题上,他的思路毫无破绽,他大胆的展开了进攻。

“哦,”伊凡说,“那在你看来,我们的行为应该取决于什么呢?”

“理性,”对方说,“如果一味顺从感官和欲望,我们只会活的像野兽。”

“你的意思是说,当理性和感官起冲突的时候,我们应该顺从前者是吗?”

“是这样的。”

“但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做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好的结果吗?”

柏拉图开始了沉默,伊凡耐心的等待着,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他觉得自己脸上一定露出了残忍的微笑。

“如果大家都这么做,是的。”

伊凡稍微停顿了一下,在脑中酝酿了一下这最后的一击,他缓缓的开口道:“之前,我曾经见过一个农夫,他的儿子得了急病,医生说搜集救回他的草药需要花两枚金币,但他只有一枚,医生只给了他一天的时间去寻找剩下的一枚金币,不然他的儿子就性命不保,但是你知道,一枚金币相当于农夫一年不吃不喝的全部所得。”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柏拉图说,“难道医生不能接受赊欠吗?”

“这是一个好医生,但遗憾的是,他所有的钱和药材都用于救济其他的穷苦人了,农夫的运气不太好,如果他拿了这两枚金币,还需要从别的医生那里购来药材治病。”

“那这位农夫也许可以想想其他的门路。”

“他确实想了,这一天的功夫,几乎跑遍了整座城市,但没有任何人愿意借给他这一枚金币,他甚至想过把自己当做奴隶卖掉,但可惜的是,当时正处于战争,人命比草料都便宜……不过似乎冥冥中有神的指引,在黄昏太阳落山的时候,农夫看到了一家赌场。”

柏拉图的脸色变了变。

伊凡继续说道:“时间已经不剩下多少,如果你是那位农夫,是进,还是不进呢?”

“不进去,儿子必死,进去,还有一线希望。”柏拉图低下了头,他已经猜到伊凡想说什么。

“在那里,农夫见到了一个最简单的猜金币的赌局,赌局由两个人进行,每人各出一枚金币,然后将赌桌上的那枚放在一个木头盒子中摇晃,猜正反,正面是人头,反面是长剑,猜中的人赢将赢得两枚金币。”

“这个例子毫无意义,不管农夫是赢是输,都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除非他找来一位法师为他预言结果。”柏拉图抢先说。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伊凡说,“这位农夫是一个聪明的农夫,他注意到,赌桌上用于赌博的那枚金币,因为长期的磨损,两边厚度不一样,他在一旁仔细的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他记录下金币一共被摇晃过80多次,其中有60多次结果都是剑,他猜想那是因为人头那边比较突出,所以会显得略重而在下面,另外,他还注意到,有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一个多小时以来,他一直都猜人头,可以想见,在这一个小时当中,这个不幸的家伙已经输给了其他人很多钱,请问,他是否应该上前参与呢?”

“他别无选择。”柏拉图说,脸色难看。

“农夫把他仅有的一枚金币押上了赌桌,为了防止作弊,由他自己亲手摇了那枚硬币,当木头盒子停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强烈的预感这次是人头,但理智告诉他,应该猜长剑。”

“他应该猜长剑。”柏拉图面无血色,他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他知道自己的逻辑出现了错误,虽然他还不知道错在哪,但他已经知道,这次决斗,他输了。

“很不幸,结果是人头。好的方法不必然带来好的结果,现实就好像赌桌上那枚被摇晃的金币,没人知道它真正的朝向,理性在我看来,只是人可以利用的数个工具之一,想仅仅用他获得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就好像用锄头对抗太阳一样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