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东西?”当时的伊凡抬起头,下意识的看向头顶的太阳,下意识的自问道,“就连这太阳,都只是魔法制造的假象,真的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吗?”

“这不重要,”酋长提醒道,“按你刚才对你实验的描述,是否存在真正的永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的那些法师,那些能够创造位面的法师,他们的心中,是不是相信有这样的存在。而对于这一点,作为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我可以给你一个明确的肯定答复,是的,那时候的法师,不,即使到了现在,所有法师议会中的法师,都确切的相信一些什么,不管那是什么,法师们都管他们相信的这种永恒的东西,称之为真理。”

“真理。”伊凡咀嚼着这个陌生而熟悉词汇,从接触法师教育以来,这个词汇他从导师,还有其他法师嘴里,听到过很多次,但他一直没有追究这个词汇究竟代表了什么,就好像他还很小的时候,不明白什么是荣誉一般,后来的战争让他感觉,荣誉只不过是谎言和幻觉的结合体。

酋长敏锐的捕捉到了伊凡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接下去说道:“也许这两个字现在对你来说,还不是太有感触,你现在一切的行为出发点,都还只是因为兴趣,能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做到为兴趣而活着,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时间是一种比魔法更神秘的东西,等你活过两百岁,你就会知道,这样漫长的生命,如果没有一个足够坚强的基础做支撑,那将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毫不客气的说,那就跟等死没什么两样。

所以,每一个足够年长的法师,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表现,也许贪财好色,也许好逸恶劳,也许嗜杀如命,也许偏激疯狂,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不超出法师议会的许可范围,他们的许多行为都可以被默许,因为无数历史经验已经告诉我们,不管这些法师原来什么模样,在时间的打磨下,迟早会变成——会变成和我,和其他老法师一样,成为一支射向真理标靶的利箭。

这个真理,对不同的人而言,都有不同的标准,就比如那我自己来说,在我看来,活着,或者说,生命,就是最大的真理,因为活着,我们才能思考,才能创造,才能感知,活,是一切意义的源泉。也有一些法师把魔法当做真理,或者说,把魔法当做是上帝赐给我们探索真理的工具,因为只要法师活着,魔法就会无条件存在,对于法师来讲,魔法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当然,历史上也有不少法师,会把真理的意义寄托在其他一些事情上面,比如音乐,绘画,数学,诗歌,甚至规则……”

“规则?”

“比如有一些法师相信,世界的规则是一种真理,比如水从高向下流,水可以浇灭火,土地上生长植物,太阳升落——当然,最后这一点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

导师的话让伊凡陷入了沉思,一段时间后,他又问道:“你刚才说的这些,确实让我受益匪浅,但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才能把你说的这些真理……”

伊凡拿出一根草茎,横在空气中,比喻道:“音乐,绘画,数学,诗歌,或者规则,体现在这简单的数字集合当中。”

酋长定定的看着伊凡手中那条纤弱的绿色,努力理解伊凡脑中朴素的“数轴”概念,并把这跟小草想象成无穷的位面世界。

半晌,他太起了头,眼神与伊凡正对。

两个人脑中同时想到一个词——数学!

……

在数学当中,什么是永恒的?

坐在图书馆当中,伊凡翻开一本历史最早的,被命名为《数的规律》的数学书,脑中不自然就产生了这个问题。

这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傻问题,数学当中,什么几乎都是永恒的,1+1,不管什么情况,也只会等于二,数学本身就是一种绝对正确的,真理的集合。

在伊凡的位面,真理一词的最初用途,就是形容数学上的公理。

但1+1=2,这样最简单的规律,也是没有办法表示在数轴上的——数轴上只能容得下数字。

那,什么样的数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真理呢?

答案几乎就要呼之欲出,但伊凡还是谨慎的查了查当时的数学记载,在那里,伊凡找到了一个自己找了很久的数字:3.2。

这是三千多年前,一名平民木匠,用最简单的办法,粗陋算出的数字,这个数字代表了一个圆的周长与直径的比例,当时,人们已经意识到,这个比例不因为圆的大小而改变,它是一个固定值,这位木匠用一根足够细的亚麻绳,以及一根木棒,和他发明的最原始的圆规,完成了圆周率的最早测定,他宣布,一根亚麻绳绕木棒一周,形成的圆的周长,是这根木棒的三倍多,把这多出的一点取下,正好可以测量木棒五次——当时虽然还没有形成分数和小数的概念,但原始的表达语句还是留了下来。

这个数字的有效期,大概持续了整整两百多年,按照历史的记载,这两百多年间,也曾经出现过法师突然失踪的记录——如果一些法师真的用数字来标示他们创造的空间,3.2,应该是验证实验的第一步。

但3.2只是一个数字,要把这个数字变成切实的长度——还需要给这个数字后面加上单位,之前伊凡所使用的标准单位,正是最近几百年通用的一种长度,人们将这个长度称为麦,麦是大陆上流行种植的一种类似小麦的植物,一麦的高度,差不多0.8米左右,伊凡在实验中,所选取的数字是将这个长度对折4次,那也就是说,伊凡实验时数轴上的1,代表的长度是0.05m,也就是差不多5cm,而根据历史书上的记载,在那个时代,度量单位是人们的脚,他们以跨出去的一步为长度标准,伊凡尝试了一下,每一步差不多是10麦左右——即使他小心控制步伐,误差也不可避免的在一麦左右浮动,而想用这个办法,来实现精度要求更高的施法——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问题又回到了刚开始,比例可以猜测,但是单位……

图书馆中,伊凡痛苦的揪住了自己的脑袋,问题还得回归起点,而这次需要面对的困难,可能比之前更麻烦,类似圆周率这种东西,还可以说恒定不变的存在,但是长度度量衡——翻开历史书,几乎每隔几百年,就会有一次大的变动。

如果,如果他就是一位需要创建空间的法师,如果自己要为自己的空间赋予一定的意义,那,自己会用什么单位呢?

不……不对!

伊凡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实验好像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即使,即使自己找到了那个时代的单位,也足够精确,但,自己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施法时会有足够的精确度?

再回忆起之前自己做过的百万次实验,这百万次实验,谁能保证,他们就是严格按照这样的整数比例来完成的,之前伊凡已经试过,在“位面坐标”上,即使是1与1.001,这样微小的差别,那也代表着两个决然不同的世界!

还是不对——伊凡同样做过实验,他能够两次进入同一个法阵,如果按照刚才精度的原理——那应该没有两次完全相同的施法才对,那也就意味着,法师不可能两次进入同一个空间,因为没有任何手段,能够保证这两次施法的精度是一致的。

伊凡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类似悖论的矛盾。

如果施法是需要精度的,那为什么两次施法,会产生同样的结果?

反之,如果施法不需要精度,那为什么在1与1.001,甚至1.000001这样的细微差别中,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究竟是什么在控制这施法最关键的过程,为什么两个有精度差距的法阵,在法师的手下会产生同样的,一丝不差的魔法效果?

其实这个问题可以转换成一个最古老的魔法问题——在魔法从单纯的几何图像,成为魔法的一部分当中,究竟是什么,保证了他们的释放?

伊凡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预言,是预言法阵!

不管法师在图上看到的画面是什么,他们的精度怎么样,但是归根到底,法阵只是一个辅助施法的工具,用于代替构建魔法的思考过程,真正的施法,本质上还是法师的大脑在工作,是大脑通过预言法阵,在进行工作,预言法阵是帮助法师控制魔法的工具!

所以,不管图上画的是多少,只要脑中的数字是精确的,那就没有问题,真正的精度,来自于法师的思维认识,而不是现实的尺度!

人的思维当中,存在度量衡吗?一个人在专心思考一个纯几何结构的时候,他会在意,或者说,他能够在意到,这个几何结构是什么度量衡吗?

就好像让一个人想象一个正方形,他脑中只会有一个正方形的抽象概念,他会想像这个正方向棱长究竟是一厘米,还是一米吗?脑中出现的具体图像,只是一个比例而已!

而他,所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比例而已!

所有的问题,一下子豁然开朗,伊凡几乎兴奋的就要在图书馆里叫出声来,然而,他终于还是没有,图书馆里还有数百名其他查阅资料的法师,长期受到的熏陶让伊凡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颤抖的把手上的数合上,并亲自走上楼去,将其放回了书架。

然后,响指,回法师塔,闭上眼睛,就像第一次学施法一样,在脑中构建了一个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位面之眼,坐标,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