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场,夜已深了。并没有汽车来接,而钟韵本也就打算步行。从机场南面的公路走出去,直接到了荒凉的野外,据她所说,许师长的队伍是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小村落里,村落实际上也就是他们这些老兵自己建造的一个“驻地”。

退伍后的很多军人并不习惯于现代的生活,好像是怕丧失他们唯一会的技能——恶劣条件下的生存与战斗,但是能够提供这种环境的工作毕竟不是很多。全球已经统一,并没有什么战斗可以进行,新一代的军人与老一代完全不同,他们已属于淘汰产品。这些悲哀的老兵,只能靠自己创造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来维持着自己并不强健的自尊,许师长正是基于这样一种心理,才带出了一支老部队。

万煜不时回头道:“老秦,你们还跟得上吗?”秦大柱和常安、王红兵简短的答应一声,后面的队列仍然很整齐,急行军中不见散乱。万煜笑道:“老秦,兵练得很好嘛,回去给你发奖金。”自己和钟韵拉着手,轻松的在前面走着,他们的一步,至少要比常人的三步还要跨得远一些,看得后面的人暗暗咋舌,能够一边谈情说爱,一边急行带队的人实在不多见。

钟韵指领着方向,偶尔提醒后面的人注意山石沟壑,行了二十来里地,前面已有些不密不疏的林子,钟韵低声道:“让你带这么多人来,是因为蜿雄山多,这里不比城区,没有黑帮,但有些流匪会躲在一些山沟里,伺机出来抢劫公路上的来往车辆,地方zhèng fu也无力管辖这么大的地界。如果遇上了,希望他们误认为我们是许师长的部队,也就免去了一些麻烦。”可是刚刚进了林子,正说间,忽然听到有人在黑洞洞的前方叫道:“站住!”

万煜心道:“这是什么鬼地方,难怪矿区也要叫人来守卫。”用手电照过去,对方低吼道:“把手电关了!”万煜心头好笑,他照过去并不是怕自己看不清,而是给后面的人提个醒。前面倒卧着的是一个身上披了茅草树叶的中年汉了,手中举了一支自动步枪。

钟韵捏了万煜的手一下,示意不要鲁莽。万煜并不着急,他虽然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挡得住shè击过来的子弹,但要在一瞬间纵身过去了结了中年汉子,也不是难事,而以钟韵的身手,要躲开shè击也不是难事。听到两百米外大批的人手已潜行过来,万煜向后做了个散开的手势,秦大柱立即带着五十个人就在卧倒,匍匐着成掩护队行,各自找到了树木作为躲避处。仔细听了一下,对方竟来了三十几人。

钟韵口中兹兹的发出几个怪音,对方也以怪音应答,等了几秒钟,那中年人问道:“是哪一部份的?”jing惕的走了出来。钟韵凝神看了一阵,微弱的月光从树林间隙中透下,隔了数十米,仍有很强的视察力,道:“是彭连长吗?你不记得黑妹了?”那中年人咦的一声,又走近了几步,忽然笑起来:“我说是谁来了,你这个小姑娘,这几年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悄无声息的就来了,还带着这么一队人,差点让我们当成演练的对像。”

钟韵毫不谦让的道:“那也不一定,谁演练谁还说不好。”中年人四十五岁左右,闻言哈哈大笑,道:“这到是真的,我老彭除了许师长,最佩服的人也就是你了,一个小姑娘,把十几个甲种部队的老兵打翻在地,还硬是没靠近你三米之内,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楚。”他高声道:“没事了,来的是熟人,大家都把枪放下吧。”取下头上的军帽,看看两人后面的五十多人个,万煜作了个手势,秦大柱立即又带队恢复了整齐的列队。

彭连长打量着万煜,问钟韵道:“这位是?”钟韵道:“他……他是我的……”万煜抢先道:“我是她老公!”钟韵结巴着道:“才……才,不是呢。”万煜笑道:“很快就会是了。”他看到彭连长十分粗豪,一副笔直的军人身板,心里已有五分好印象。

彭连长道:“哈哈哈哈,哟哟哟,像个男人一样的黑妹也会害羞,也会吞吞吐吐的,说出来谁会相信,没错了,这人肯定是你老公。”

简短的作了个介绍,两边队伍汇合到了一起,留下了十来个人继续执守,彭连长道:“还真巧,今晚刚好碰上我带队执守,竟会碰上好朋友了,你这个老公好壮实啊,有军人的气质,我喜欢。怎么,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干了,黑妹?”

钟韵已害羞得不敢开口,万煜边走边道:“不是回来,而是要叫你们这两千多人一起出去,和我一起干。”说了一下这次来的目的,彭连长道:“不是两千多人,那是四年前,现在有五千多人了。但是这个,我没法子答复你,要见了许师长才知道。”

万煜吓了一跳,道:“你们的号召力可真强啊,一下子就聚起了五千多人。”

彭连长却叹了口气,沉闷的道:“年青人,你还不懂,你以为我们想啊,这五千多人都是没事可做的老兵,也就是在这里,苦点也没什么,就怕哪天zhèng fu察知了,一声令下,解散!你让我们去干什么?闲在家里领那几百块钱等死?我可不想!”

说了一阵话,已到了营地。营地倚着如刀削一般的山壁建立,占地十分广阔,在密集起来的林子中,竟无法看到边缘,急行在前面的军士已经通知了暗哨,为来的人安排休息地去了。

建的营房结构都是粗壮的树木,看起来牢固而充满豪气,万煜用手抚摸了一下营墙,心道:“还真是不容易啊。”

许师长听到勤务兵的报告,立即穿好了旧军装出来,亲自把万煜和钟韵请了进去。这位老师长看起来已有七十,白发从军帽两边就可以清楚看到,可是身子仍然站得笔直。万煜与他互敬一礼之后,说明了来意,钟韵也说了自己跟随陈汝丽后得到的指示,万煜叫人把两千万提到了没有上漆的木桌上,道:“许师长,如果您答应,这一笔是首期款项,只要借上两千人,把安宁市的太平帮清除之后,我就是再奉上两千万也没什么问题。”

许师长脸上的皱纹仿佛更加的深了,从他的脸上,竟看不出丝毫的愉悦之情,万煜也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勤务兵!”一个三十几岁的老兵应声进来,许师长道:“你去把周副师长叫来。”

过了两三分钟,一个年近五十的北方大汉走了进来,粗壮而彪捍,脚下的木板被震得咚咚作响,看到桌上放着的两箱钱,又看看万煜和钟韵,这北方大汉翁声翁气的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来谈生意的?黑妹,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许师长把两人的身份说了一遍,万煜本已为话要走向正题了,不料许师长道:“两位请先去休息吧,这件事容我考虑一晚,明天早晨给你们答复。”

万煜纳闷的牵着钟韵,走到安排好的休息间。

送钟韵进了门,竟觉得恋恋不舍起来。钟韵静静的看着他,眼光好美,好温柔。万煜放开手,道:“钟韵,我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你叫我啊。”自己急急的为钟韵关上门,回到了小小的室内。

住舍内陈列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万煜坐着出了一阵神,忽然听到钟韵轻轻敲了两下墙壁,万煜躺在**,也轻轻的敲墙壁回应。咚咚,咚咚。

在这咚咚声中,万煜只觉得自己已被幸福和快乐淹没。

清晨,万煜刚刚入睡不久,已听到了部队的整齐行动声。由于部队本身的特殊xing,他们并没有吹响军号。

走出室外,只见数千名军人正在前方不大的平地上集合,这些军人大多是三十至四十岁的壮年,背后负着一大包行囊。

一回头,钟韵也走了出来,四目相对,都不禁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牵起她的手,看着这些军人进行cāo演,他们都是热泪满面,万煜不明白,他们倒底在难过什么。

许师长和周副师长迎面走来,在他们的身后,两个勤务兵各自抱了一只大箱子,那是昨晚万煜放在桌上的两千万元。

许师长走到万煜身前,站定,与周副师长互敬一礼,转而面向万煜道:“万局长,周副师长我就交给你了。谢谢你给了我们这次重生的机会,我知道他们再也不想过这种窝囊的ri子了,他们都是好战士,也都还年青,能为国家再尽一份力量,是他们的光荣!”

周副师长走前两步,立正,高声喝道:“敬礼!”数千名官兵面向万煜,齐刷刷的举起了右手。万煜手足无措,道:“这是干什么?”周副师长高声道:“从今天起,本师,702师全体官兵的总指挥官就是万局长,大家都听明白了没有!”

数千名官兵齐声道:“听明白了!”声震四野,在山壁上回荡。

“一连整装完毕!”

“二连整装完毕!”

“三连……”

三千二百七十一名官兵一起开拔,浩浩荡荡的走出了蜿雄山区。万煜终于明白了过来,许师长将这里所有的壮年官兵都交给了他,而且不再回来,为的是让他们全力的投入到反黑队伍中去。而许师长留了下来,他对周副师长道:“我们都已是老人,况且这里也还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够在这里老死山林也就行了。”

没有了战争的士兵,就像是这山林中没有人欣赏的野花,只能悄悄的绽放,悄悄的枯萎。

向着营地的方向敬礼,万煜明白了这三千二百七十一名官兵,他们为什么洒下热泪,因为他自己也禁不住泪流了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