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曲之迷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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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行省，统帅部。
里克里斯的桌面上放着几份情报，他的神情有些严肃，手指一一翻开，他对身前的一个黑衣人说道：“皇帝陛下还有什么话要你告诉我么？”
黑衣人低头说道：“没有。”
里克里斯的手往桌子上拍了拍，说道：“你是帝都情报系统在这里的负责人，在此之前，你们确信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没有。”黑衣人的回答依然简洁异常。
里克里斯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向里克里斯行了一个礼节，然后转身离开，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里克里斯有些烦躁的呼吸声。在他的身后，挂着一张描绘十分精确的尉行省西部与薛岳帝国东部的地图，上面标注着前方和薛岳帝国的战争态势，代表双方的两种颜色组成的攻击箭头，在那片狭窄的地域往返曲折交杂在一起，复杂的战线足以让任何一个刚刚看到这一幅地图的人崩溃，但里克里斯所忧心的事情，却和这幅地图，和这场战争没有多少关系。他摇了摇桌子上的铃铛，不一会儿一个文职军官走到了这个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里克里斯说道。
“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科恩将军现在在哪里？”里克里斯问道。
“在资料室，和雪夜军团的使者在一起，是要去见科恩将军吗？”
里克里斯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用了，你去告诉科恩将军，等接待完雪夜军团的人，就到参谋部的内部会议室里去，我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内部会议室，通常情况下是没有人的，作为整个统帅部最重要的地方，这里一般只用于召开关系到战略方向的重要会议。里克里斯这么说，此刻他所思虑的事情重要性可想而知。参谋部就在他的处理事务的房间隔壁，一个三层楼的建筑物，里克里斯在几个近卫士兵的陪同下来到这里，内部会议室在最里面的房间。铺着柔软的东方地毯，上面描绘着墨绿色和暗红色的图案，墙壁上挂着普通的肖像画，中间一张长条桌，两边是两排椅子，里克里斯就站在这里，在他的身旁，是象征着统帅部最高权力的黑色手杖，此刻它属于统帅部名义上的最高统帅，科恩伯爵。但如果有一天里克里斯接过这根手杖，我想所有的军官都不会感到意外。房间里的温度适宜，只是光线不怎么好，所以尽管是白天，仍然打开着魔法灯。
没有等多久，便有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科恩伯爵年纪很老了，走几步路边开始气喘吁吁，里克里斯忙上前去扶住他。两个人坐下之后，科恩看着里克里斯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的未来统帅这么苦恼？”
里克里斯苦笑道：“科恩将军，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哦？”科恩伯爵停顿了一下，开口说道，“看起来你似乎很难下决断，说说看，你在苦恼着什么？”
一直以来，科恩伯爵在统帅部的作用，都被低估了，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皇帝陛下用来平息那些反对里克里斯骤然上位的老将军，但事实上伊岚大帝向来不喜欢那些无用的人占据有用的职务，科恩伯爵和里克里斯的关系，也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有矛盾，恰恰相反，从很早的时候起，科恩伯爵就十分欣赏里克里斯在于军事上的才华，而且在里克里斯早期的学习生涯中，也曾做过很短的一段时间的老师。而现在，很多里克里斯做出重要决定的时候，往往都会认真参考科恩伯爵的意见。里克里斯站起来，对着狭小的窗户，看着窗外的树梢说道：“陛下要动手了。”
“嗯，动手？”科恩伯爵眉头一皱，“怎么说？”
“就在前几天，有人策划了对弗里岛领主凯恩的刺杀行动！”里克里斯严肃道。
“竟然会有这种事？”科恩伯爵惊讶道。
“还有，现在在南线的军队里，出现了很多身份不明的人在结交中低级军官，之所以说是身份不明——”里克里斯转过身说道，“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资料全部都有问题，帝都情报系统的人在排查，希望能尽快有一个结果。我担心，我们的内部可能会出大问题啊……现在帝都，在皇帝陛下的刻意纵容下，已经混乱不堪了，如果这里再出问题，要收手的话就难了。据我所知，帝都大区已经不止一次发生武装军队无命令调动了！”
科恩伯爵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不过，矛盾真的已经到了这么激烈的程度了？派人暗杀帝国的重要将领，这已经是犯了大忌了，我想不到不得已的时刻，没有人会这么做。”
“是的。”里克里斯对他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帝都能不能平静下来，要看我们这里会不会出问题，我们，我们的军队是皇帝陛下最大的底气，也是帝都的风波能平息下来的根本，但是帝都又是我们这里，这场战争能够胜利的关键，只要一个地方出了问题，那么结局就很难收拾了！”
“说说你的想法。”
里克里斯说道：“把决战的时间往后拖，拖到帝都一切结束，这是最好的办法。”
科恩想了想，摇头道：“恐怕皇帝陛下不会给我们这么多的时间。”
里克里斯又说道：“那么就只有做两手准备了。”
“怎么说？”科恩问道。
里克里斯说道：“放鱼饵，引他们动手，同时准备在我们的军队中展开清洗。”
“会不会影响到决战？”
“肯定会影响到。”里克里斯说道，“这要看我们怎么处理了。”
“那个弗里岛领主呢？”科恩伯爵说道，“他似乎是你老师的学生，你也很看重他的样子，这一次针对他的暗杀失败，你也做了不少事情吧。在后面你有什么计划，我就不相信，从一开始你执意要让他来负责穿越安尔斯山脉进入薛岳帝国腹地，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我想知道你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样的？难道想先一步在薛岳帝国搞出一个傀儡政权什么的？”
里克里斯笑道：“我哪里能计划这么长远的事情，当时不过是想让那个年轻人避一避尉行省的风波而已。”
“横穿安尔斯山脉，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至少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宁愿留在尉行省。”科恩拆穿了里克里斯的辩解，微笑着说道，“单纯的保护一个年轻人？把他丢到敌国去，这可不是好办法！里克里斯，说谎可不是一个称职的统帅该做的事情。”
“我也不是统帅。”里克里斯大笑道。
……
……
帝都大区。
伊岚大帝的宫殿，比起战争前，已经少了许多奢侈的东西，尽管原来奢侈便并不算多。还是那个平静的花园，外面的喧嚣也仿佛影响不到这里，近卫士兵在远处巡逻者，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也正是帝都气氛紧张的结果，许多隐秘的角落里，正隐藏着许多双眼睛，一旦有人试图发动对于伊岚大帝的刺杀，这些人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刺杀者粉身碎骨。也许唯一平静的，便只有伊岚大帝本身了。
草地上，几只受惊的鸟飞起来，匆匆远去。
在伊岚大帝的身旁，向来是不允许侍女仆从靠近的，今天同样如此，在他的身边只有一个戴着锁链和面具的中年男人。正是他的弟弟，埃尔修。伊岚大帝望着远处近处似乎从未变过的风景，低声道：“在这里，你没有必要戴着它们。”
“可以摘掉手上的铁链，心中的，已经摘不掉了。”埃尔修柔声说道，“我已经不是将军，也不想再想起过去的事情。”
“你这是在欺骗自己。”伊岚大帝说道。
“就算是吧。”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埃尔修大声说话，他依然一副淡然的语调，“我已经谢幕了，而你还在表演。”
“昨天我处死了十几个试图叛变的贵族。”伊岚大帝说道：“其中有一个，是你故去的妻子的父亲。”
埃尔修脸色不变，说道：“我亲爱的哥哥啊，这个世界上，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和我说这些，大约也不是因为你觉得愧疚，而纯粹想看我的反应吧？你是一个有决心的人，只要下定决心，谁也无法让你改变，你也是一个坚定的人，任何挡在你道路上的阻碍，都会被你毫不留情地清理掉，无论是你的什么人，亲人也好，朋友也好，你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说到底，你是在怨我？”伊岚大帝抿着嘴唇，盯着自己的弟弟。
“谈不上怨恨吧。”埃尔修开口说道，“只不过，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后，再想起以前的故事，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伊岚大帝说道：“比如呢？”
“比如……”埃尔修说道，“比如，当年你下达屠杀的命令，到了今天，我是统帅的话，我依然会这么做。”
“为什么”
伊岚大帝问道。
“因为——”埃尔修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和你，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