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惊变(3)

他死了。

战争是如此残酷,但更残酷的还是战争背后的那些事情,里克里斯的话语没有实现,加菲尔德很快死了,死于谋杀,虽然利安德尔惩处了凶手,但这并不能洗清他的清白,于是利安德尔采取了更粗暴的方式解决了军团内部的杂音。暴风军团从此换了主人,帝都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迅速,他们任命利安德尔为暴风军团新的军团长官,克里斯多夫子爵为副长官,继续负责尉行省防务,任命信函早已准备好,这充分说明了阴谋的存在。与此同时,暴风军团开始扩编,十几年积蓄的力量,在这个时候开始爆发,暴风军团在获得训练有序的预备力量补充后,迅速扩编到二十万人以上,然后再桂郡北部和薛岳军队进行了一次师团级别的遭遇战,利安德尔亲自指挥,全歼薛岳军队金十字军团第二步兵师团。

帕特里克亲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这场失败被认为是薛岳帝国阴谋受挫的转折点。凯恩接到相关消息,已经是在一个月后,事实就是如此奇妙,他这个仍然隶属于暴风军团的师团长官,却是唯一独立于那场风波之外的一个人。弗里岛上一切安好,奥斯汀虽然联系不上凯恩,但至少薛岳人还腾不出手来解决海上走私问题。

帝都,一切平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躲藏在某个小镇的帝国统帅部,两个人正做着拘束的交谈。

事实上拘束的只有一个人,科恩伯爵。

科恩伯爵是统帅部的最高统帅,名义上是负责整个和薛岳帝国战争的总指挥,虽然大部分的事情实际上都交给里克里斯去做,但这位老将军在雪狸帝国军队中的威望,并不比以前任何时候低。年纪已经有六十岁,头发花白,牙齿松动,皱纹如同刀刻,科恩眼睛里却不是显露出一丝不安来,至于不安的源头,显然是在于他面前的这位铁面将军。

铁面当然不是真的铁面,只不过是一副黑色的铁制面具,挡住了他的脸。松散的头发地垂下来,眼睛不大不小,但眼神中的森然杀气,如同野兽一般。

“埃尔修将军,这是整个过程。”

一叠文件送到了铁面将军的手中。

埃尔修默不作声,草草翻看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把加菲尔德杀掉了吧?”

“是的,我们留下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利安德尔是杀死加菲尔德的真凶。”

埃尔修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但很有力量,他喃喃自语道:“进行第二步计划吧,该是收割果实的时候了。”

……

……

维尔格城。

伊格纳提总督看过了魔法时钟,确信已经到了结束工作的时候,就在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老管家敲敲门,然后走进来:“总督大人,有人要见您。”

“谁?”

“您的儿子,拉比斯先生。”

伊格纳提迟疑了一下,说道:“让他在花园台子上等我,在那里准备晚餐吧……我要和拉比斯单独谈谈。”

“好的。”老管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眼角微微动了动。

荆棘花家族的荣誉百年不变,落日的余晖下,某位夫人望着远处的青年,嘴上泛起一丝笑意。这位夫人的笑容亲切动人,只可惜没有任何善意,她的背后则是那位刚刚从伊格纳提总督那儿出来的老管家,默默站立着。仿佛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敌意,拉比斯抬起头,看了眼树叶缝隙中的天空,然后站起来,往一个地方走去。

说起来,父子之间,这还是今年的第一次正式谈话。

在很久以前,他们便在这里有过一次不愉快的谈话,眼下的情景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伊格纳提依然在看那一副巨大的地图,只不过上面的表示线条已经变化了许多。拉比斯神色严谨,事实上在和克里斯多夫的明争暗斗中,他已经显露出了很大的弱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手上没有更强悍的军队,甚至没有足够多的士兵。有些事情,比如说武力的强盛,不是阴谋和算计就能代替的。现在拉比斯穿着一件标准的帝国大区风格的大衣,脸上蓄着很短的胡须,比起去年,他已经成熟了许多,走到伊格纳提的背后,坐下来。

“总督大人日安。”

“拉比斯,我以为你会换一个打招呼的方式。”伊格纳提走到拉比斯的面前,一只手放在拉比斯的肩膀上,“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吗?”

“作为政务官的主事人,我有职责让总督大人了解行省内发生的各种事情。”拉比斯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至于总督大人现在让我来看什么,我没有必要去猜测。”

“天要黑了。”伊格纳提撇了撇眉毛。

拉比斯淡然说道:“是啊,天要黑了,黑夜啊,实在是个好时间!”

“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我是你的父亲!”

伊格纳提很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拉比斯说起这些近乎于牢骚的话,但一看到拉比斯这张冷脸,却又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当然知道。”拉比斯顿了一下,然后嘴角咧开,寒气森森地笑了起来,“我想杀了我的兄长,还想杀了总督府中的那个女人,无时无刻不想,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把匕首,送进你的胸膛……”

“啪!”

桌子碎裂,伊格纳提盯着拉比斯,一只手扬起来,终究没有落下去,然后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要我重复一遍吗?”拉比斯冷笑道,“那位夫人应该很高兴听到我这几句话吧?”

伊格纳提说道:“荆棘花家族会毁在你的手里!”

拉比斯怅然说道:“你在自毁”

两父子,不再交谈,心中有了芥蒂,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如果我杀了那位夫人,你会怎么做?”拉比斯长舒一口气问道。

“你在也自毁。”伊格纳提面无表情,“荆棘花家族容不下一个弑母的儿子。”

“……凡是自毁者,我都钟爱。”拉比斯神情肃然,“何况,我的母亲,早已经死了。”

……

……

“克里斯多夫要杀我的时候,你不觉得惊讶,那位夫人要杀我的时候,你也不觉得惊讶,当我说出同样的话的时候,你就惊诧莫名了,可笑啊,大抵所谓立场所谓偏向,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拉比斯一动不动,看着他的父亲说道,“你信不信,就算有你的帮助,克里斯多夫要想杀掉我,消除我在行省中的影响力,也必须要依靠帝都的帮助,那个时候,尉行省,将不会再只属于荆棘花家族。世上不只有一个聪明人,但聪明人太多,总有聪明人会成为倒霉的失败者,但失败者的愤怒,我想,也总需要人承受。”

“你已经绝望了吗?”

“加菲尔德已经死了!”拉比斯大声说道,“想想看吧,加菲尔德是什么人,在战争时期,一切都要可能,只要手上有足够强大的武力。这就是局势变化后的结果,我已经没有选择,薛岳人在逼我,克里斯多夫在逼我,那位夫人也在逼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走最后一步。”

伊格纳提怜悯地看着他:“你错了。”

“但愿吧,我错了……”

……

……

黄昏的落日终于降下,夫人在这里站了许久,终于觉得疲倦。

“天要黑了呀!”

“是的,天要黑了。”

“我们回去吧!”

……

……

维尔格城的夜晚是如此迷人,只可惜战争让这里变得不再平静,到处都是因为薛岳军队侵略而逃难的雪狸人,他们成群结队,躲进维尔格城来,他们相信荆棘花家族能够庇护他们的安全。眼下整座城市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感觉,紧张、痛苦、愤怒还有悲伤。街道上搭着大大小小的木棚子,很简陋,但住的人却更多,这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无依无靠的人只能露天睡眠,依靠有些的食物配给存活。拉比斯的马车就在这些人群中穿行,华丽不再是华丽,反倒像是一种讽刺。

至于讽刺的是他自己,还是帝都的那位阴谋皇帝。只有神明知晓。

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不会将自己的情报来源交给自己计划中的敌人,拉比斯同样如此,他在一座大理市建筑前停下来,走下马车,在仆人的陪同下走进这里。

一个房间,挤满了人,他们大多穿着简单的黑衣,戴着面罩。

这是拉比斯的暗中势力的全部集结。

拉比斯走进来,脱下手套,开口说道:“诸位,这是最糟糕的时刻,让我们做出一个选择吧!”

……

……

某条山中小路上,克里斯多夫忽然抬起头,一旁的西德尼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不安。”

克里斯多夫摇了摇头,试图驱除脑子里的某些想象,他对西德尼说道:“我们离维尔格城还有多远?”

“两天后就能赶到。”西德尼自信满满地说道。

“快点走吧,我们提前赶回去!”克里斯多夫高声喊道,在他的身后,几百个久经战场的士兵大声应道:“是!”

树林间,惊起一群飞鸟,太阳落下,是的,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