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晚点更新,联网浪费了好多时间)

“不知这位先生是去走亲访友?还是游学赏景?”老陈微微靠在身后高高堆起的麻袋上,背对着来人,两眼似闭非闭,见着那人缓步走至车前后,扯动嘴角干笑了两声。

文士拍了拍长衫,双手此时却已是空空,那枚银叶子也早已不知到了何处:“我亦是访友,亦是赏景,老人家这是要往哪里去?”

“大约和先生一样罢……”老陈说话似乎永远不急不慢的,仿佛说话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哦?老人家知道我要去哪里?”

老陈摇了摇头:“从安野县城到此处有二十三里,先生在我后面跟了二十三里,其间路过了八处分岔口,而先生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走的方向,故而随口猜的罢了。不过,相逢即是缘,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叶,叶三。”

“老人家贵姓?”叶三又问。

“姓陈。”

“好……”叶三沉默片刻,说道。

老陈问:“有什么好?”

叶三答道:“好姓,好人,好气势。老人家以前在军中做过斥候吧?”

老陈看着叶三,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才慢慢说道:“那也是老习惯了,一个地方待不安稳,总要打发打发时间,于是算算走的路程,想不到也回认做斥候的习惯?!”

“了解,不用跟我解释,我不是官府的人。”叶三笑了笑,并不以为意,只是抬手挡了挡阳光。

老陈斜眼看着太阳算了算时候,忽然轻声问道:“先生也不是儒生,儒生可没有一只用惯剑的右手,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三答道:“老人亦非车夫,车夫可看不见我这只练过剑的右手,老人家有是什么人?”

“我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

叶三看着老陈面无表情的脸,笑说道:“小人物?我看可不像……”

老陈皱起了眉头:“先生不要太过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耐心。”

叶三摇了摇头,笑说道:“我可不敢,说说而已,别太在意!”

老陈又道:“你到底要如何?”

“没什么,您老也算是厉害了,待在这山里头,不屈才了么?”

“习惯了。我只想过过这清平日子,就像你出现之前。”

叶三看了看天,只见淡白色的云如同一大片皱起的纱巾摊开在深蓝的天上,炽热的太阳发出有些刺眼的白光,如同给仁慈的天主镀上了一层雪衣。

“哈哈!如今还有清平日子吗?”叶三大笑摇头道。

“我如果说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信吗?”叶三又问。

老陈没有回答,只是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跳下车来,上前几步问道:“你说‘你们’?”

“不错,是‘你们’。”

老陈听完叶三的话,忽然笑了起来,露出嘴巴里几颗硕大的黄牙,笑声又显得生硬之极,让人恨不得把他的嘴巴堵上。

就在此时,老陈在不觉间又上前几步,双手一翻,猛然从袖中射出一支黑色短弩箭。

啪!啪!啪!

一连三支弩箭在电光火石之间射出,叶三躲闪间将弩箭分毫不差地拨开,老陈自知武功不及叶三,便欲出手偷袭,两人皆是生死间摸爬滚打过来的人物,每一个错误都是致命的破绽,老陈只在争这个时间,能让自己以十三层功力面对叶三五层功力的那一瞬间,赌的就是叶三失了几层防备。然而叶三是何等人,在迫开连续的三支弩箭后,甚至连一丝愕然的表情都没有,一招招扳会回自己的劣势。

两人都没有用兵器,老陈没有再射出他的弩箭,叶三也没有拔剑,若有普通人路过看在眼里,定是会觉得乏味不已,只因两人虽是近身缠斗却一触即走,仿佛只是玩笑,却处处是杀机。

“停手!”叶三大喝一声向后急退,冷然盯着老陈:“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杀手。”老陈干笑了几声道,“这么热的天,先生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汗意……如果先生真的有诚意的话还请摘下面具……”

“陈老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你可以只当我说说而已。”

“事实上,我确实是个杀手,只不过这只是业余的爱好罢了……”

“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老陈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猜得到你来干什么,又何必惺惺作态?”

叶三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腰际,道:“想不到十一年前名动征北军的野狐狸陈子君,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啧啧……这手段,怕是我这个所谓杀手拍马也比不上了。想想看,人们会怎么说呢?当年欲行侠天下的‘是非道人’竟是个比杀手更要狠十倍、毒十倍的人……不愧是二十多年前一手做下野水村的屠杀案人!”

陈子君,亦即老陈神色一变,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三顿了顿,说道,“我家主人命我传话。”

“什么话?”

“六月十三,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哼!你一定杀得了我吗?”听完叶三的话,陈子君眉头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今天歇业,不杀人,只传话。”叶三笑了笑,道,“话从我嘴里出来,从你的耳朵里进去,你听也好,不听也好,全与我无关。”

陈子君听完他的话,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另一只手上的老茧,退后几步,转身跳上马车坐下。然后低头想了想,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什么?”

“我跟你有仇吗?”陈子君低声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叶三紧紧盯着陈子君,空气仿佛忽然躁动起来,不知何时,叶三的脖子上已满是细密的汗。

陈子君道:“你几次试图激怒我,这不合情理。于任务无益的事,你为什么要做,你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动手的理由吗?又或者你知道你的主人不会因为是我首先动手而原谅你任务的失败?”

叶三眼神忽然变得怪异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低头片刻后,方嘶哑着声音道:“有仇!”

“只不过……”叶三又道,“许多事是由不得自己的。”

陈子君没有再问是什么仇,或许江湖人人命薄,总要结仇,才活得下去。既然此时不是叶三报仇的时候,又何必顾虑太多,等将来再说吧!等别人报仇,对于如今的陈子君,或许已经习惯得有些淡漠了吧……

只是,习惯对于江湖人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字眼,正如叶三自己。

陈子君将马鞭捡起,低声道:“尽管知道你家主人未必不是要利用我,但还是谢了。如果哪天你觉得厌倦,就来找我报仇吧!”

“我会的!”

“但愿那时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陈子君笑了笑,轻轻抽了马一鞭子,拉车的老马扬了扬头,走了起来。

“那时也许我跟这匹马一样老了。”

“人总会老的,我总比你老得快。所以,想报仇的话就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吧。”陈子君赶着马车依旧很慢,似乎是在等叶三先离开。

就在转弯的路口,陈子君忽然问道:“你家主人为什么让一个杀手来传话?”

叶三背对着陈子君,所以陈子君看不见叶三似乎有些冷漠,又似是淡然的脸,倘或有别的,也只眼神里微微透出的一丝悲凉。叶三走的很急,只是在听及主人二字时,才停下道:“若非一个杀手来传话,或许那个传话人已经死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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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孩儿远远看见村口,不禁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回了村子。摸了摸马背,刁孩儿却忽然停住了马,薄暮时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早就脱下的上衣系在腰间,勒出了一道浅浅的印痕,又把流的汗捂在里面,直让他感觉全身的不爽快。刁孩儿忽然有一种仿佛自己就该活在马背上,倘若下了马就不知如何行走的感觉,这种有些冥冥中的感觉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使他下马的感觉猛然一滞,几乎要跌下来,刁孩儿颇有些气恼地立马站住后,兴味索然地拍了拍马匹股,低声骂了几句。

刁孩儿先到了一个紧靠一片竹林的小院儿,那是陈子君和楚孝的住处,院前有一块空地,与竹林相接于半亩方塘,一条小溪注入其中。因为只有两个人住,整个院子也很小,只是一个三间房的小茅屋周围围了一圈泥土堆的矮墙,矮墙上长满了繁密的灌木杂草。院门像往常一样没有锁上——这里总共就这么几户人家,倒是不怕丢了东西——刁孩儿一面推开门进去,一面大声喊了几声“阿孝”,却并没有人应他。

“阿孝怎么还没回来?”刁孩儿把马缰绳栓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心里嘀咕着。石头是阿孝以前用来练功的,现在倒不怎么用了,地上还有一堆没有劈完的木柴,还有几片零碎的碎纸片,刁孩儿拣起来看了看,上面只是些横横竖竖的线条,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又随手丢下。刁孩儿见没人便打算先回家里头去了,可又不只怎地想进屋去看看,越靠近小屋,刁孩儿越觉得怪怪的,他的鼻子是属狗的,灵地很,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就好像是……血腥味!

刁孩儿皱了皱眉头,以为阿孝回来又出去了,把猎物搬到了屋里头,也没太在意,只是奇怪阿孝天要黑了还出去干什么。他打开门进去,茅屋里的左手边是老陈和阿孝睡觉的房间,窗子很小,里面无论什么时候总是阴冷阴冷的,而右手边则是一个堆了一些破烂桌椅的杂物间兼厨房,血腥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刁孩儿面前正对着一个供桌,上面摆着一个字迹不清的牌位和一个旧香炉,香炉上正燃着似乎刚敬上的三柱香。香很普通,这里大多数人家都用的这种,点起来味道不是很重,但和空气里的那丝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却是很不舒服。

刁孩儿走进厨房,想看看楚孝打到了什么猎物回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房梁上吊着的几串熏肉依旧挂在那儿晃来晃去。

“阿孝——”刁孩儿又大喊了一声,却依旧是没有人答应,正要转身出去,却猛然看见一个人影挡在后边儿,只见那人站在暗处,又一身黑衣,吓得刁孩儿浑身一哆嗦。那人慢慢走了过来,昏暗的光线下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

“我说阿孝,你走路怎么也没个声响,想吓死人啊!你到哪儿去了?怎么老叫你不应声?”刁孩儿一见是阿孝,不禁把刚才郁闷的事一股脑儿抛出来,颇有些喋喋不休地问道。

楚孝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刁孩儿看了看周围,拍着楚孝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嘻笑问道:“你这回猎到了什么东西呢,老远就闻着味儿了!”

楚孝笑了笑,并不作回答,而伸手指了指屋外,问:“那马是谁的?”

楚孝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刁孩儿也没太在意:“那是老叔给你买的,他说他要晚回来,让你别等他吃饭。”

“哦,是么?”阿孝问道,“是陈叔?”

“你不废话!”可以看出刁孩儿心情并不算好,“除了他,你还有哪个叔叔?”

楚孝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头道:“噢,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呃,你当我没说,他要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刁孩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对了,你可别跟我老爹说我一人回来的啊!他要知道我一人先回来,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说不定以后也不准我去了!”

楚孝又问:“他当时怎么说的?”

刁孩儿道:“没说别的什么了,就让我先回来。”

楚孝低头想了想,正要抬头问什么,却见刁孩儿已经走到身后,要出去的样子,一面还酸溜溜地说着话:“你在这儿等着吧,要老叔回来找不着人可要急了,别忘了给马喂多些草料,今天可让它累着了。我也要先走了,家里还在等着我吃饭呢!”

“等等……”楚孝大声叫住刁孩儿,把他拉回厨房里,颇有意味地在他耳边问道:“你猜我今天猎到了什么好东西?”

“谁知道?刚刚问你又不说!”刁孩儿想把楚孝的手扬开,楚孝的手却死死地拽住他的衣领子,刁孩儿挣扎不开,便瞪了楚孝一眼,道,“干什么呢?我没工夫跟你玩,再说我也玩不过你,哎……哎哎你松手啊!”

“你到底看还是不看?”楚孝示威似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你今天是怎么了?老觉得怪怪的……哎哟!……看!看!您老这是在哪儿藏着呢?”刁孩儿来了兴趣,嘣了几句教书先生口里常念叨的几句京腔,转过身来,朝里四处翻了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楚孝用脚指了指墙脚的一个大箱子,示意他自己去看。

“不会吧!还真当宝贝一样藏着?”说着刁孩儿把小脑袋探进墙角暗处,那里紧靠着堆成一堆的破烂家具,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打开箱子,血腥味立刻弥漫了整个房间,箱子里则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刁孩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仿佛里面真藏着一只噬人的凶兽。

首先看清的依旧是一团漆黑,不过是毛一样的东西,刁孩儿将那些凌乱的黑色毛发轻轻拨开,却赫然露出……

刁孩儿手一抖,一眼看见黄白的面皮,用指甲抠了抠,却只一用力碰,那儿便突然渗出大股脓液来,刁孩儿眼里看着,不禁回头“哇”地吐了出来!

因为他看见……

箱子里的是人!一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

“你杀人了……”刁孩儿满脸惊恐地回望了一眼满脸淡然的楚孝,手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猛地缩回来,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你……快逃吧……”刁孩儿声音有些发抖,脑袋一紧,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看看死的是谁?说不定你也认识呢!”楚孝笑得有些诡异,浑然没有刚才玩笑时的摸样,眼神冰冷地如同陌生人。

刁孩儿摇了摇头,却又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箱子里的人,方才跌倒在地上时,箱子里的死人低垂的头已被他随手掀起,死人的两只睁开的眼睛正对着高高的房梁一晃一晃的熏肉,刁孩儿一眼看清了那张脸,便瞬间呆住了,脑子又一空,仿佛什么都忘了,心里只觉得一下堵得慌,气都出不来了,脸憋得通红。

箱子里的那张脸是楚孝的脸!

刁孩儿猛地回身扑向门口:“你不是阿孝!你是谁?”

刁孩儿不等出门,脚下却是一软,跌倒在地上,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后颈上直直插着一根半尺长泛着绿光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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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痴儿

云子珺回头看时,荆远已无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具尸体和半边血迹。

云子珺捡起地上的篮子,把掉出的药草重新拾掇好,深吸了一口气,往回走去。

云子珺并不担心有人怀疑到他,他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又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就算李悦明知是他杀的人都不能拿他这个云家二公子怎样,更何况人也不是他杀的,能逼到那女子动用那个机关的人,明显不会是云子珺。

当云子珺回到刚才遇见小童的地方时,已经有好几个家丁焦急地在那儿等着,那小童正对着那几个家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意便是说不能让他们进去云云。一个家丁眼尖瞧见了施施然过来的云子珺,忙走前两步急匆匆地道:“云公子来了,大公子有请!”

云子珺回头看时,荆远已无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具尸体和半边血迹。

云子珺捡起地上的篮子,把掉出的药草重新拾掇好,深吸了一口气,往回走去。

云子珺并不担心有人怀疑到他,他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又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就算李悦明知是他杀的人都不能拿他这个云家二公子怎样,更何况人也不是他杀的,能逼到那女子动用那个机关的人,明显不会是云子珺。

当云子珺回到刚才遇见小童的地方时,已经有好几个家丁焦急地在那儿等着,那小童正对着那几个家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意便是说不能让他们进去云云。一个家丁眼尖瞧见了施施然过来的云子珺,忙走前两步急匆匆地道:“云公子来了,大公子有请!”

云子珺回头看时,荆远已无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具尸体和半边血迹。

云子珺捡起地上的篮子,把掉出的药草重新拾掇好,深吸了一口气,往回走去。

云子珺并不担心有人怀疑到他,他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又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就算李悦明知是他杀的人都不能拿他这个云家二公子怎样,更何况人也不是他杀的,能逼到那女子动用那个机关的人,明显不会是云子珺。

当云子珺回到刚才遇见小童的地方时,已经有好几个家丁焦急地在那儿等着,那小童正对着那几个家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意便是说不能让他们进去云云。一个家丁眼尖瞧见了施施然过来的云子珺,忙走前两步急匆匆地道:“云公子来了,大公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