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却不想听他任何解释。这件事如若真被查了出来,首当其冲的人,是面前这个半百的中年人,而不是他。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将所有事撇脱得一干二净。对此,他其实不需要亲自出面,之所以这么着紧这件事的进展,是因为——变故永远在料想之外,他越来越感觉到,抗衡的力量开始萌芽,事情也越来越难控制了。

“所以,我们的行动必须要快,而且要抢在他们行动之前……”他如是说。

对面的男人也有点焦躁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药有可能被研制出解药?”

“你我都知道,它不可能有解药。一旦染上了,在持续没有得到纾缓之后两个月,就会中毒死亡。不过,我们在上面花了那么多心思,你甘心就这样中途而废吗?”

“当然不甘心。”那人第一时间跳将出来。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对夜宸老头施压,总之,他们的婚礼要在两个星期之内举行。越快越好。至于他,我会亲自跟他联络。”锐眼阖上,便不再说话。

“但是……”中年男人还想说什么,可是看见对面的人手一扬,气焰顿时消了几分,然后,怏怏地退了出去。

纵然他背后也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敢轻易得罪他。

他就是一个标杆,气势如虹,令人不自觉地听从他的指挥。当然,在他们之间还有更重大的利益驱使,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答应合作。

想起两年前,他从密室的小口往里看清楚躺在铁**被手铐锁住双手和双脚的人时,心底的震撼至今依然历历在目——从没想过那个意气风发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下场,他就像一头被卸去了锐角的猛兽,盛气尽失,只能任人宰割。也是那一瞥,让他认定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非凡的铁腕手段和冷智,在商议未来的计划后,一拍即合。

酝酿了两年,他们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能轻易就说放弃。

暗室里只剩下一人。死一般的静寂。

他拿起桌上的沙漏,掂起两拇指和食指不停地翻转再翻转,随意而优雅。

透明瓷器里的粉色漏沙从上面的漏斗洒落,沉积在下面的容器里。每一颗沙子,都是一段回忆,只属于他的回忆。但是,现在,心碎成疾,思念化烟,他要将这些回忆统统从心底里驱赶出去。

上层的漏沙将尽,猛地用手一拨,那个沙漏打横飞了出去,“砰”一声撞在墙上。玻璃碎片连着那些漏沙,宛如天上漫开的樱花,洋洋洒洒了一地。坠下的,不仅是时间,还有他的粉红回忆。

曾经,他为了守护这份回忆,承受来自如海水般汹涌而至的叱责,怒骂,怨恨。而他,只愿化作钢铸的城堡,为它遮风挡雨,祈望有一天,她会回眸看见,他始终站在最遥远的咫尺看着她。

可是,现在他却要亲手将它从深壑里连根拔起,直至摧毁。——破碎的记忆早已经七零八落,变了模样,只是他一直不肯去承认罢了。

自此后,不会再有痛,不会再有感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黑与白,还有浓郁

的灰色。

埋首在双臂之间,闷闷的声音一直在念叨着一个名字,一个熟稔得仿如自己手足的名字。倏地昂头,大吼一声,“为什么?为什么……”

余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久久回响,但是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正如,他的人生从那场杀戮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回头,答案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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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潇夏曦感觉自己俨如殿堂上养尊处优的女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以“伤残”的名义,行“慵懒”之实,身边有美男相伴,还有“天使”守护。

这样的生活怎一个“天堂”可比?

正如此刻。

“哎,那个,那个,怎么今天的菜这么黄?米太粗了,还有还有,这个肉太肥了。”于是,夜宸隽巴巴地跑过来,将桌面上的菜肴全部收拾干净,然后再去炮制一个举闻世名的……“蛋花汤”。

厨子们都被夜宸隽遣走了,其实她知道刚才一桌的菜都是他捣弄了两个小时做出来的。贵冉家族里的翩翩佳公子何曾沦为“厨房男”,她也不忍心伤害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心”亲自下厨,不过,她欺骗不了自己,那些菜,实在要卖相没卖相,要滋味没滋味,即使是他自己在挑起那根青菜的时候,也蹙着眉头犹豫了很久很久,足足用了一分钟时间,才勉为其难地放进口里,再用不足一秒的时间全部吐出。她不过是将事实提前说了出来,仅此,而已。

“怎么样?这个还合格吧?”

潇夏曦噙一口他递送到嘴边的一小勺汤,故作姿态地啖两下,斜睨一眼他殷切的目光,闲闲地说:“勉强可以吧。”

只是一句简单非常的评语,夜宸隽却已经大喜过望,也自我地勺了口,一双眼睛眯成了冗长的缝,仍然掩不住眸里泄漏的星辉,洒了遍地火树银柳。

潇夏曦忍不住倾前,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稍微用力,将他凑近自己,在那张魅惑的唇上轻轻印上一吻。正想离开,一只手从后面已经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坚定而不失温柔地加深这个吻。

香浓的蛋花味在彼此的唇齿间晕开……

午后。

大片阳光绕过天边的浮云倾泄而下,仿如轻飘的绵絮,洒落在湖边两个相依相偎的人身上。不远处,萨摩犬“多多”四肢矫健,跳跃着它庞大而敏捷的身躯在草坪上嬉戏,追逐花间扇飞的七彩蝴蝶。

潇夏曦枕在夜宸隽的大腿上,偶尔抬眸,忍不住问:“多多几岁了?我们给它找个伴侣吧。让它繁衍后代,子子孙孙都与我们一起,快快乐乐的!”

“两岁了。可是我没想过要给它配对。”夜宸隽一边说一边看着浮在湖面上的浮标。今晚能否吃上美味新鲜的鱼,就看这一招了。

“为什么?”她有点不解。人总不能孤独地活着,狗也一样。他们始终代替不了能与它相濡以沫的终身伴侣。

夜宸隽低眸看了眼潇夏曦,金色的阳光散落在她沉迷的脸上,风轻扬,浓密的睫毛也一颤一颤的。“大多

数动物都是‘重色轻友’的。‘多多’哪天有了女朋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跟着跑了。”关于这一点,他不曾怀疑过。

但凡有异性没狗性的事,海着去了。他不希望有朝一日“多多”也会为了某只母狗舍他而去,那实在是太悲催了。

“自私鬼!”潇夏曦毫不留情地嘟囔一句。

她侧身用一个手臂撑起,迎向夜宸隽,撅起嘴不依不侥地说:“你这样做法,会不会太不人道了?它们是动物,也有生理需要,需要情爱,需要纾解的渠道,你这是在剥夺它们的权利!”

潇夏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为了这个问题闹起了情绪,只觉得胸腔有一股未尽的气压抑着,想要寻求一个突破口发泄出来。

夜宸隽眯着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就像在看一出无稽的话剧。这让潇夏曦更加气恼,似乎无理取闹的人是她,演独角戏的人也是她。与他无关。

“你是在提醒我,你也有需要?”就在她快要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夜宸隽蓦地凑近她,似笑非笑地反问。

潇夏曦终于翻白眼了。很戏剧性地重新躺回他的大腿,翻手拿起身边的报纸挡住整个脸,也把夜宸隽邪恶的笑挡在了外面:“今天的太阳,可真晒啊!”

报纸下的气息火辣辣的,脸颊也被灼烧得火辣辣的。

或许,这就是她几天来表现焦躁的症结所在吧。不可否认,无论是司徒皓谦,还是夜宸隽,在那张几乎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俊脸下,有着致命的极度诱惑,她总是不自觉地被吸引,抑或沉沦其中。面对这样一个调情高手,潇夏曦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每当情到浓时,她的脑际就会浮现一些,咳咳,旖旎的想法,例如:水乳交融,干柴烈火,云山雾雨,袒裎相见……偏偏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叫停,硬生生地把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酝酿出来的勇气全部浇灭在小火苗中。

那一刻,她不是不恼的。

说他不体贴吧,他又很照顾她的感受,事事配备周全,处处呵护备至,潇夏曦如坐云端,却又乐在其中。然而,他总像有事情逃避,她在这儿住下已经两天多了,每天晚上他把她送回房间,细致地为她受伤的手用热毛巾进行热敷消肿,再包扎,再一个热烈的拥吻后,又很绅士地退了出去,回他自己的房间安然入睡,只留下她一人幽怨地面对四堵墙。

她感觉自己快成怨妇了。

可是,又不能把自己打包票地送出去。她不是要在这件事摆高姿态,只是该矜持的时候总得保持应有的矜持。这样,才不至于太丢脸吧?

“怎么?真的生气了?”头顶的声音软软的,落在她的耳边也是软软的。

手指动了动,又再垂了下来。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是想看看,他在以为她生气后的反应,又或者,如果他能够给她一个合理解释,她会尝试着去体谅他的做法。像现在这样,老是要猜来猜去,感觉很累。

透过那层薄得形同虚无的纸,她看到了一个手掌大的黑影罩在了上方,没有落下,只是停在了半空。他在犹豫?在踌躇?在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