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渐渐走近。那道身影被拢在黑暗里，纹丝不动，仿佛对她的出现置若惘闻。

“……我来了。”不得不，她又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黑影终于有了**。他缓缓转身，锐利的眸光定格在潇夏曦略显慌乱的脸上：“潇小姐，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她立定心神，不避嫌地回迎上去，齿间溢出两个久违的字：“海叔！”

德丽丝房间里匆匆一瞥，她只觉得那个跟随在凯萨夫身后管家模样的中国男人很面善，仓促之间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尔后，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思绪也开始明朗。是他，潇家曾经的管家——海叔。大概他也料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她重遇，以致眸光在触及她的瞬间，急忙低下了头。而她却敏锐地捕捉了那一个仓惶凌乱的眼神。

只是她想不明白，海叔是怎样混到了凯萨夫身边。若非名利，就是相互利用。

“少祺哥哥知道我在这儿吗？”

“他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他的目光炙热，溢满了肆虐的杀气，像凌迟的刀，片片砍向她，“早在两年前，你就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的出现，只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计划？！潇夏曦嗤笑。

什么时候她又再一次沦入了漩涡中心，成为了他们争斗的焦点？这些无休止的抢夺，昔日的纠缠，她早已厌倦，只想简简单单爱，他们却偏偏不肯放过她。

“你只需要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有了答案后，我立即从你面前消失。绝不妨碍你们的计划！”她沉吟片刻，淡淡地说。算是交换条件吧。

“你想带着夜宸隽走？不可能，他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部分，我们不会让你带走他的。而且，”他再次将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了一遍，“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潇夏曦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觉得，这夏日的夜，冷得彻骨。原来，她冒然应约，实际上就是送羊入虎口。只是当时没有想到，昔日那个凡事恭谨迎合的人，会是面慈心狠的角儿。

心念电转，她往后倒退了一步，“林伯……”那个被海叔接替的管家。从牙牙学语开始，他就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的翅膀丰羽的老人。

“他的存在太碍事了。所以，我只有制造了一场车祸，让他提早‘退休’了。”“砰”一声，潇夏曦听到了一记响雷在头顶炸开。

“到底为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对你们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老人。你大可以让他告老还乡，或者把他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直至终老。”那终究是一条人命，是母亲去世后，剩余不多的温暖。

海叔的脸裂出一抹残忍的笑，世界变得空前静寂。“他知道我的底细。所以，不能留。”

“原来，如此。那么说，少祺哥哥也默许了你的做法？”潇夏曦的声音倏地沉了下去，同时，沉下去的，还有一颗心。难道这么多年以来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呵护都只是骗局的一部分？为了取得潇万川的信任，踩在别人的尸体上，靠近她？

“一切阻碍少主成为黑道霸主的羁绊，我都会义无返顾地为他清除。包括——他身边所有拖后腿的女人！”他一直在笑，笑得张扬。眸里幻化的流光仿佛要将面前的女人扼杀，而他，则是朝野中恣意玩弄权术的吏臣，欣然自得。

潇夏曦额际不其而然地浮现一个名字：“叶惜柔……？”

“她？嗯，一个很柔软的名字……”海叔神色飘忽，与刚才狠戾的实质大相径庭，似乎那是迷幻中产生的虚像，“可惜，她用孩子来要挟少主，要他取消婚约，使我们狙击潇万川的计划毁于一旦。我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惟有她死了，少主才可以得到最彻底的解决。”

“所以，你就将她的死嫁祸给潇万川，我的——父亲？”

“你不认为，这个‘一石二鸟’的方法，是最省心省事的吗？”他浓眉轻挑，反问潇夏曦，“少主一直狠不下心反击潇万川，就由我来帮他做这个决定。事情的发展如我所料，剔除了女人的羁绊，少主重掌青龙帮，如日中天，与当年老帮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所言非虚。潇夏曦被龙五以非常手段藏匿在一个谁人也找不到的角落，外面的变化所知不多。但每每聊及潇万川时，总避免不了在言辞中隐约透露青龙帮与天鹰会之间的地盘之争，凌少祺——应该是林少祺，名声也随着青龙帮的崛起而大噪。

一次次听到“林少祺”的名字，她不是不心疼的。少时的梦，是午后阳光洒落的碎片，再如何竭尽全力，也留不住风尘消散。惟愿从此以后，潇林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也希望他看在她的情分上，可以善待潇万川。

“但是，叶惜柔已经有了少祺哥哥的孩子——”她真恨不能冲上去撕烂他的嘴脸，以这种残忍的手法对付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海叔却不以为然：“他要女人，我可以为他搜罗各地绝色，只要有女人，何愁不会再有孩子？若不是叶惜柔有了他的孩子，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挑起少主对潇万川的仇恨。要成大事，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语气闲闲，毫无愧色。

“你——这个伪君子！”潇夏曦灵眸斜睨，瞪视着眼前的人，如果眼光有实质，她必定绝不犹豫地将他就地正法。

他干笑两声，似乎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我的使命是辅助少主发扬青龙帮，逐鹿整个黑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会不择手段……”

“不要为了你自己的私利编造那么多借口，你其实是在利用少祺哥哥来达到你统治黑道的野心。你的心思根本就不是放在他身上，他不过是被你利用的工具而已。”一阵抢白，潇夏曦被他气煞得浑身发抖，贝齿陷在腥红如血的唇瓣里，只感觉力气正在一丝丝抽离身体。

“尽管发泄吧。反正，你的小命过不了今晚！”

阴沉的声音，宛如死神的宣判。

又是浓夜，又是高楼层，这里毫无疑问是制造意外的温床。

他步步进逼，她节节后退，手指探在衣兜里，刚要拨响

手机，却被他眼急手快抓起手腕，用力一捏，潇夏曦才来得及一声惊喊，手机已经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经过的轨迹划下一道完美的弧线，瞬即落入星光暗淡的黑幕里，许久，也听不见落地的声音。

听见的，只有心脏要冲出胸腔猛烈撞击的巨响。

“想要报警吗？或者通风报信让其他人来救你？潇夏曦，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天真。”

手上用力，那只被他捏在手里的纤纤玉腕，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道。他倏地拉近潇夏曦，扬起另一只手就往她的脸打过去，“啪”一声，五指烙印，潇夏曦只感到脸上一阵赤辣的痛，晕眩伴随着恶心涌上来，口里全是满满的血腥的味道。

紧接着，他一个“龙爪手”，在她的手腕处一扭，“啊——！”又一阵彻骨的痛从脱臼的关节激走全身。潇夏曦疼得冷汗直冒，淡薄的光照下，一张小脸血色尽失，净白的肌肤银光清辉流淌，形同虚无。

“怎么样？很疼吧？本来你躲起来过你的小日子，我也不会再打你的主意！但是，既然你已经出现了，我就再没有留你的必要了。无论是少主，还是真正的司徒皓谦，你都只会是个祸害！”

红颜祸水！她的出现是他始料不及的，从刚才夜宸隽对她的态度来看，那种潜藏在意识里的保护欲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经过改造后，仍然抹不掉她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不再多思考，他五指箕张，强拽着潇夏曦胸前的衣襟，大踏步向天台的扶拦走去。他的力量很大，水泥地板上没有可倚仗的支撑，潇夏曦全身乏力，只能任由他拽着拖着，尖碎的泥石擦过四肢，划**体的肌肤，钻心地疼。“放开我！放开我！——”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残损的身躯宛如天上飘飞的纸鸢，去留全不由她。前面的人仿若未闻，兀自毫不费力地拖着她走。坚定而粗鲁。

潇夏曦虚软地闭上眼。

——永别了，那些曾经关心过我和正在关心我的人！

——永别了，我的爱！可惜相聚的时间太短，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句“我爱你”。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宁愿你我不曾在彼此的生命里出现过，那么，即使互为陌生，总比相互仇恨折磨要好得多，更不会为了日后的分离而悲伤！

——但是，若是没有了你，我的生命将是一滩死水，被人贩子**，余生都在行尸走肉中度过；若是没有了你，我不懂愁，不懂恨，更不懂爱！恰恰有了你，我的生命才有了阳光，有了清风，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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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她！”

海叔的脚步明显一顿，却没有回头，攥着潇夏曦领襟的五指更收紧了几分，径直朝既定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走去。

一阵紧密的枪声响起，子弹落在他前方几毫的地方，火花四溅，浓密的黑骤现光芒，如午夜盛放的白昙，稍纵即逝。

“我勒令你，放开她！”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以千军莫抵的气势冲破夜空，在他们的头顶砸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