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去了,好吧?”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跳。潇夏曦点点头,他终于放开她,伸手将彼此凌乱的衣服整理妥当,抚平任何疏漏的绉褶。当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鼻尖时,她一怔,佯装生气挥手打落,瞪了他一眼,脸颊却已经逼出了红霞满天飞。夜宸隽嘻笑两声,闪开她的追打,同时,闪出了走火通道的铁门。

她笑了。笑容在满室辉影中不断扩大。最终他们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她听到了他剧烈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听到了他刻意压抑的粗重呼吸。然而,他在克制。箭在弦上,最终被理智抑制了冲动。

潇夏曦环视四周,灯光尽处,楼梯的末端被黑暗吞噬,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宜发生桃色事件。

耸耸肩,随之走出铁门。夜宸隽站在门外等她,背手而立,走道的灯光如流水倾泻,笼在他身上,点滴不沾尘埃。冷魅的气场浑然天成,却在下一刻迎上潇夏曦的同时,冰融瓦解,一笑间,风情如浪涌。

莹白凝辉的手指滑过她的卷发,指尖轻佻勾起调皮的发端。“知道吗?刚才,德丽丝那……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你,太迷人了。”他轻言细语,一字一句地坠落在她的发间。潇夏曦才散褪的红霞立即又浮了上来,想起那段不堪的视频,想起夜宸隽毫无遗漏地将它尽收于眼底……她抡起拳头,零碎雨点般敲在他的胸膛,着陆的时候却轻柔得如同蒸发水份的湿棉,有形而实质虚无!

夜宸隽笑呵呵地把她的小手收入自己的大掌里!或许有很多事情他已记不清楚了,甚至潇夏曦在电梯里自告奋勇地问他“我叫潇夏曦,你……”之后,他在晨雾中站了几个小时,搜刮肚肠,也想不起来自己的过往曾经与这个叫潇夏曦的女人有过交集——即使……他所有的记忆完全源自那些人的灌输,并信之为奉条。然而,她的接近和触碰,就像一个泛着白色浪花的漩涡,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使他莫名悸动,却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那些人刻意隐瞒了她的存在,究竟这一场出发不良的要挟里,还隐瞒着怎样的秘密?

看来,他有必要尽快与那个人进行一次详谈。猫与老鼠的角力里,他已经明显处在了下风,性命也被那人紧紧地攥在手里。偏偏该死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潇夏曦的出现,于那人来说,绝对是个意外吧。

他另一只手为她将两侧垂下来的发捋在耳后,有点漫不经心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许不了你将来。你会后悔跟我在一起吗?”这句话从他抱紧潇夏曦开始,电闪雷鸣般钻入他的脑海,那么强烈,锐不可挡,贯穿他所有思绪。他连自己的将来也掌握不了,照目前的境况,他实在没办法可以许她一个美满的将来。所以,他只能以超强的自制力抑制了进一步行动。

他不想伤害她。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应该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像对那些长期以来冲着他的面相、地位、财富投怀送抱的女人一样,狠狠地,不留一丝情面地从她们中间穿过,漠视存在——与德丽丝订婚,只不过是那个人的计划之一。德丽丝的设计陷害,让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为什么从一开始他对潇夏曦没有抗拒力。也许她的出现,本身就是致命的诱惑。

所以,在最后一刻,他终究抓住了她的手。

潇夏曦眨眨眼

,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俊美如斯,风度超然,只是,她仍然很轻易地看出了他的无奈,和一闪即逝的忐忑。原来,他也会不安的。可他到底为了什么而感到不安?

夜宸隽同样在凝视着她的表情变化。他在期待她的答案,却不想逼迫她。潇夏曦迟迟未答,或许,他应该猜得着她的答案了。答与不答,最终结果都是一样,不过是他多此一举,以求安慰。也是,有哪个女人愿意跟着一个没有任何承诺的人劳碌奔命?

他颓然地将藏在她发间的手抽回来,笑笑,转身走在前面。就这样吧,没有过去,没有将来,一切随风。不是不争取,而是——!趁着还可以及时抽离,他依然是那个谈笑于风云间的夜宸隽。

才走出几步,手臂突地被人从后面牢牢地拽住。“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潇夏曦急急地问,仿佛害怕他真的就这样走开,像两年前那样,只留下一句“过了今天,你就是自由的”,从此,果真如他说的,让她独自漂流了两年。

夜宸隽猝然转身,她几乎出自本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不是犹豫,只是想从他的眼底找寻那个唯一属于自己的映像。

“举起你的手。”

夜宸隽脸上一片茫然,还是很遵从地举起了他的左手。修长白皙的手指顿时成了光茫的聚焦,指节分明,深刻隽永,这是一只曾经历风桑的手,薄茧分布在掌心,纹络清晰可见。

潇夏曦缓缓地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贴着他的手,手心对手心,指尖对指尖,时光如浪涛翻滚,唯有这一刻是静止的。她五指微微张开,从他的指缝间穿插进去。

十指紧扣,天地悠合。

“看到了吗?从今以后,你的手只能牵着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牵其他女人。不,即使我允许了,你左手的位置只能留给我。”她调皮地向他宣示主权,一如印象中的他也曾如此霸道地将她圈在身边,把她从凌少祺的手中抢走而毫无愧色。于是,他们从此缔结,从此纠缠。

紫色的鸢尾花绚烂盛开,遍了满地,他们踩着柔软的花瓣并肩而行,馥郁幽香的气息扩散充盈。她笑得璀璨,入目,漫天星光陨落,醉了繁尘。而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由着她的笑漫上自己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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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丽丝病房隔壁的休息室。

潇夏曦坐在椅上,夜宸隽临时接听了一个电话,交谈的语气渐渐漾开涟漪,他回眸看了椅上安然坐着的女人一眼,示意了一下,拿着电话走了出去,声音渐行渐远。

她不可能再待在德丽丝身边了。夜宸隽有一千个理由可以让她毫发无损地挪至他的羽翼之下,这些理由冠冕堂皇,却经不起舆论的考验。如果被多事好施的传媒获知夜宸隽舍新订婚的妻子于不顾,金屋藏娇,又会掀起一番狂风骤雨。他们不会为德丽丝怜惜半分,反而会从中挖掘更多新鲜奇闻,恶意取巧。毕竟,德丽丝在贵人圈中的骄横是出了名的,才几天时间就遭到冷落,沦为笑柄,而夜宸隽顶着夜宸家族的光环,这一场如流星般绚灿即逝的美丽童话从此落幕。

揭斯底里,变本加厉,从来都是媒体争夺眼球的伎俩。

潇夏曦顾不了那么多。可能这种想法很自私,那么,就让她彻底地自私一回吧。别人有一千个理由质疑她,她却只有一个理由支撑着她留

下来。等凯萨夫与德丽丝的谈话结束,她道别后,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不会再回头了。

迎接她的,是未知的将来和媒体们争先恐后澄白的镁光灯。

掏出衣兜里的手机,拨响了龙六的电话号码。他恼她怨她,在离开之前还是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在了她的手机里。

“喂?”电话里的声音疲怠而慵懒,夹着电流的杂音从另一端响起。

“龙六,我怎样才可以联系龙五?我有急事找他,我需要他帮忙。”

“我可以帮你联系他。”对面的人立即来了精神,“不过,我必须先了解清楚是什么事。”

“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是与司徒皓谦有关的。”这是潇夏曦目前仅能透露的情况。

“你能确定他就是老大?”

“我确定。”

“好。我马上通知龙五。你的手机保持开机状态,一有消息,我立即回你电话。”

潇夏曦兀自拿着手机发愣。一个体态丰腴的美女护士从门的转角闪了进来,步履优美,走到她面前。

“你是潇小姐吗?”

“我是。”

“有一位先生托我把这个交给你。”她掂起兰花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潇夏曦,无限妩媚地走出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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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夏曦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电梯里楼层的数字向上跳跃。

思潮涌动,似乎一刻都不曾停止过。本来她应该与夜宸隽打招呼后再前往赴约的,可是纸条里的人说,他只等她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后期候不至,那么,她想要知悉的真相将永远成为秘密。偏偏这时候夜宸隽凭空消失了一般,走道尽处空空如也,波伏的光线分阶段性晕开,若明若暗,忽远犹近,恍惚间,如同切换了空间,置身在一片迷雾当中。

她只好单刀赴会。她想知道真相,有关于司徒皓谦如何恍身变成夜宸隽的所有变故。

走进电梯前,衣兜里的手机不其然响起。匆匆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他,雷承旭。

对他,潇夏曦多多少少有点愧疚。她终究利用了他,一步步走向夜宸隽,他的关心她懂,只是,她的心早就住进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带给她彻骨的痛,铭心的憾,还有痛与憾中萌生的爱,爱恨交缠,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根深蒂固。所以,她只能辜负他。

假若允许她做鸵鸟,她宁愿做那只又丑又笨的鸵鸟,眼睛永远埋在深沙里。

电话里的声音支支吾吾,她已经走进了电梯,信号不好,强劲的电流声夹杂着其他一些杂乱无章的声音,听不清楚。她干脆冲电话大喊一声:“我再复你电话。”挂了。

电梯的两扇门缓缓关上,空气也在同一时间静止了流动。窒息感涌上胸口,潇夏曦闭上眼,极力忽略源自心底不安所带来的窘迫。

直至电梯停在第三十五层,医院的顶层,“叮”一声,门拉开。浓烈的风迫不及待地从门缝灌了进来,划破夏日悠长的光影。潇夏曦海藻般的卷发极不安分地一波波抖动延伸,笔直明净的衣裾被掀起一道弧线。

云层纠集,星光遁藏,雨后的夏夜清冷悠然得令人心生惧意。被黑暗吞噬的尽头,隐约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