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南坐在松软的沙发里,在他交叠在一起的双腿上,平铺着一沓报纸,室内明亮的灯光泼洒在这报纸上,微微下垂的报头上赫然显示出一串俄文字母——《真理报》。出版日期是十一月八日,显然就是今天的报纸。

“南,早点休息吧,”穿着一袭白色睡衣的吉尔尼洛娃从外面走进来,在楚思南的身边坐下,看了看他腿上的报纸说道,“明天一早起来还要去见图哈切夫斯基同志,毕竟他刚刚上任,咱们不能失礼了。”

楚思南没有说话,他翻动着手上的报纸,漫不经心但是却饱含讽刺的问道:“你们安全委员会今天的人事调整怎么样?我听说图哈切夫斯基同志这次调整的力度很大,你们那里的人手,恐怕就要不够用了吧?”

吉尔尼洛娃点点头,这些事情她无疑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今天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改组工作会议她参加了,在四个总局、七个管理局、五个独立处的人事上,图哈切夫斯基几乎是来了个大换血。原来主管对外间谍情报工作的第一总局,和主管对内情报、反颠覆反间谍工作的第二总局合并为现在的第一总局,同时,原来七个管理局中的技术管理局、监视监察局、通讯管理局,以及五个独立处中的特别案件调查处、活动经验分析处、国家通讯处,也都划归到了第一总局。新任的总局局长,就是在前一段时间“倒斯”运动中表现出众的克留奇科夫。新设立的第二总局则在原来第四、第五总局的基础上,兼并了原七个管理局中的军队管理局和警备管理局,以及五个独立处中的保卫处。新任局长为吉尔尼洛娃。新设第三总局,兼并原有的行政管理局、人事管理局,以及五个独立处中的档案登记处。新任局长为一个名不见传的小人物——普列哈诺夫。

这一次图哈切夫斯基对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调整,可谓是大张旗鼓了,原委员会的组织机构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从分类上说,这个原本权势熏天的机构被削减了不少,但是在实际上,各个部门的职权却增大了许多,尤其是其中的第一总局和第二总局。现在,以克留奇科夫为首的第一总局,其职能范围囊括了苏联对内、对外的全部间谍及反间谍工作,甚至还包括了新型谍报技术的开发。而与他相比,吉尔尼洛娃所控制的第二总局所掌握的权力范围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其实际权势却要比第一总局大上许多。要知道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原来的机构体系中,第四总局作为边防部队总局,就一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门,该部门直接控制着数量庞大的苏军边防部队,是一个在军队中很有影响的机构。至于第五总局,那更是国家安全委员的核心机构,也是安全委员会的意识形态心脏。它其实就是秘密警察总局,任务为“镇压一切来自国内外的反动分子和反动活动”,专门对付各类政治上的敌对者,职权范围异常宽广,甚至连军队中的军法官,也是出自该机构。相对于第一、第二总局来说,第三总局的职权范围则要小了很多,其主要职责,仅仅限于后勤工作和人事工作。

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全面改革,彰显出了以图哈切夫斯基为首的苏共中央新一代领导班子,对当初斯大林时期秘密警察部队的仇视。此次侥幸复出之后,图哈切夫斯基一改以往的作风,第一时间就对原属斯大林和贝利亚的全套“家底”展开了全面地清理,而在这清理中,贝利亚所控制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自然是首当其冲。原来那些深受贝利亚看重的人,昨夜就被临时由第十九集团军抽调的“执法队”拘捕干净,统统的投入了大狱,罪名是“暗中从事破坏苏维埃革命的反动活动”。今天凌晨,这些人中的一大部分,就在经过了草草的审判之后,被秘密处决了。

图哈切夫斯基等人对楚思南无疑是信任的,这一计划在昨天下午刚刚软禁了斯大林之后,楚思南便得到了消息。最初,他为此大感惶恐,这难道不是当初斯大林清洗政策的翻版吗?只不过当初是秘密警察对军队将领的清洗,而如今则换成了军队对秘密警察的清洗罢了。

出于对大清洗政策的反感,楚思南对图哈切夫斯基等人的这个计划提出了反对意见,甚至还为此同图哈切夫斯基等人闹得不十分愉快。不过,他的反对最终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截止到今天晚上,仅仅是一天的时间,莫斯科市的秘密监狱中,就有四百余人被秘密枪决,这些人大都是当初国家安全委员会中的精英分子。

大规模流血事件的出现,令楚思南在倍感无奈的同时,也气愤填膺,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他甚至当面指责直接执行清洗计划的科涅夫,说他是“刽子手”,是“贝利亚第二”,更甚的是,他还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图哈切夫斯基与他共进晚餐的邀请。

吉尔尼洛娃当然能够理解楚思南目前的心情,不过她对此却是不以为然,政治这东西,永远都是这样的,站队问题很重要,一着棋走对你就能青云直上,而一旦走错,那就要万劫不复了。

“人手短期内很可能会出现短缺的现象,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补充完全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和克留奇科夫同志的能力吗?”吉尔尼洛娃微微一笑,将身子轻轻的依偎在楚思南的身上说道。

“哦,那我可要恭喜你了,”楚思南不动声色的推开她,语气冷淡的说道,“你终于要达成夙愿,将安全委员会揽拢在手了。不过我很怀疑,在清理掉了那么多的精英之后,你们的作用是否还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我想,”吉尔尼洛娃仍旧是一脸的俏笑,似乎对楚思南的讽刺挖苦一点也不介意,“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当然,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要给我更多的权力,不要过多的限制我的工作。”

“我?”楚思南嗤然冷笑,“我哪里还有什么资格限制你的权力,你难道不知道我今天同图哈切夫斯基之间闹的矛盾吗?也许用不了多少天,你就会接到命令,要亲自把我也拖去秘密处决了。”

“这你可想错了,”吉尔尼洛娃正色道,“你难道忘记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图哈切夫斯基这样的军人,是不会因为些许的小事而舍弃自己曾经的战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