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国立医院,图哈切夫斯基病房内,一脸疲惫之色的雅基尔,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急匆匆的从走到图哈切夫斯基的病床前。

挥手驱走了病房内的几名护士,他拉着一把椅子,坐到了图哈切夫斯基的身边。

“米哈伊尔,”将手中的文件放在图哈切夫斯基的枕头边,雅基尔俯下身子,低声说道,“今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一点了?”

图哈切夫斯基面色苍白,他吃力的侧过头,带着几分浑黄的眼睛轻轻一动,然后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点了点头,算做是对雅基尔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一丝心酸的感觉涌上雅基尔的心头,尽管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他也明白,自己这位老上级看来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嗯……”看着雅基尔那欲言又止的样子,重病的图哈切夫斯基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用嗓子哼了一声,然后努力的眨眨眼睛,送出一丝询问的目光。

“米哈伊尔,”雅基尔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昨天我们收到美国人的一份邀请。”

雅基尔说着,从床头重新拿起那份文件,先看了看之后才继续说道:“按照这份邀请上所提及的内容,美、英两国宣称,鉴于目前世界范围内反法西斯战争局面的好转,尤其是对日战场全面反攻状态的到来,我们三国的主要首脑,有必要进行第二次集会。以商讨包括后续对日作战、欧洲第二战场开辟以及战后某些重大事宜地决定问题。我感觉,像这样重大的国际性会议,我们似乎没有理由不去参加,但是……但是……”

尽管雅基尔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但是图哈切夫斯基还是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毫无疑问,这次美英两国在这个时候召集同盟国首脑会议,其目的恐怕绝非是商议战争事宜那么简单,如今苏联国内的情况不可能瞒得过国际上的众多眼睛,可以肯定的是,目前国际上无数国家政界的目光。已经齐齐的交汇到了克里姆林宫,他们在关注着下一任苏联之主地出现。而美英在这个节骨眼上召集会议。其目的就是做出一个试探,看看现在隐藏在阴影中地克里姆林宫之主到底会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无论是对雅基尔来说,还是对图哈切夫斯基来说,都是如此。雅基尔还好说,他是支持楚思南地,只不过在内心里,他不愿意违背图哈切夫斯基的意愿罢了。而对图哈切夫斯基来说,他却主张启用科涅夫。只不过前段时间在西线所发生的一切,令他对自己所挑选的接班人大失所望,尤为重要的是,那场来自西线军官内部的强烈纷争,也让图哈切夫斯基明白到,自己所看好的接班人在军界是如何地缺少威望。

自从这次犯病以来。图哈切夫斯基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克里姆林宫的很多问题,已经很难由自己一手把握了。至少那些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少壮派军官,已经有了他们自己的一套想法。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图哈切夫斯基躺在病**,一旦神智清醒的时候,便会思虑这个问题 ̄ ̄自己是不是应该对某些事情彻底放手了。

“米哈伊尔,你看这个代表出席地人员名单问题……”雅基尔筹措着说道。

图哈切夫斯基躺在**一动不动,好半晌之后,才努力的抬起右手食指,朝床尾的方向指了指。

就是这一个简单地动作,已经让雅基尔明白了他的意思。床尾的方向正好指向东,而目前克里姆林宫中已经有了一个不成文的暗示,那就是东面 ̄ ̄东面代表着楚思南,现在有人背地里称呼他“远东之王”。这可以算做是诋毁,也可以算做是一种恭维。

“那,那就这样决定了?”雅基尔小心翼翼的问道。

图哈切夫斯基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真的是累了,也许好好休息一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雅基尔站起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雅基尔同志,”在病房外,图哈切夫斯基的主治医生等候已久,他看到雅基尔走出病房,慌忙迎上来。

“他的情况怎么样?”不等医生开口,雅基尔便抢先问道。

“很不好,”医生忐忑的回答道,“我们已经进了最大的努力,可是……”

“还能维持多久?”挥手打断医生的话,雅基尔沉声问道。

“最多,最多不超过两个星期,这已经是……”医生面色苍白,语气有些磕巴的说道。

“我知道了,”雅基尔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图哈切夫斯基同志的病情,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泄露,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是,是,我知道。”医生慌不迭的回答道,他很想告诉雅基尔,图哈切夫斯基的病情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这几天安全委员会的人接常不断的来这里,他们了解所有的情况。不过医生思虑良久,仍旧没有敢于开口,很显然,在他的心目中,雅基尔的威慑力远远不如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安全委员会特工。

哈尔滨郊外,苏军三线方面军第二战地医院驻地内,伴随着一阵儿手风琴弹奏出来的悠扬乐曲,一场专门为轻伤病员准备的芭蕾舞演出开始了。

在那原本是日军哈尔滨驻军军械库的宽敞建筑内,数百名苏军伤员围坐在一团团的篝火旁边,一边享用着刚刚分发下来地罐头。一边欣赏着不远处舞台上正在上演的眩美舞剧。

楚思南坐在距离舞台最远的一方桌子边,神态悠闲的剥食着面前桌子上的一堆花生。而在他的身边,卢科昂基坦然而坐,那张英俊的脸上,透出一股子难以掩饰的不耐烦。本来也是嘛,舞台上的舞蹈很好看,歌曲也好听,但是如果总是看总是听,那早晚会让人腻烦的。

卢科昂基自然知道自己这位长官如此不嫌絮叨地原因,不过就因为如此。他才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不就是喜欢一个女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当面表白不就得啦。用得着这么含蓄这么缠绵吗?作为如今苏联地第二人,而且极有可能还是不就之后的第一人。卢科昂基实在想不出那个演员还会有什么理由来拒绝自己长官地求爱。再说了,军人嘛,就应该来一份爽直的,这墨墨迹迹的样子,可忒不像自己那位有一说一,雷厉风行的长官了。

卢科昂基这儿正心里抱怨呢,一晃眼。正好瞥见那整天绷着一张脸,好像全天底下人都欠他一笔债似的克留奇科夫出现在门口,这让正感不耐烦的卢科昂基心头一喜。他知道,这位安全委员会的大人物不出现则以,只要他一出现,那就肯定是有大事件了。

果然。克留奇科夫地目光在演出现场上逡巡了一圈,很快找到了楚思南他们所坐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停留。他迈开步子,快速向这边走来。

“将军,”在楚思南的身边,克留奇科夫先是请唤一声,等到楚思南闻声转过头来,他才微微欠下身子,附在后者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嗯?”听完克留奇科夫的话,楚思南地脸色瞬间一变,他抬头愣愣的看着自己这位得力助手,十几秒钟之后,才沉沉的叹了一口,苦笑道,“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是灾星了,因为你总是能在人心情最好地时候,送上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

楚思南这句话险些让卢科昂基笑出声来,“灾星”,克留奇科夫的这个绰号,恐怕也就只有他楚思南敢当着人家的面叫出来了。

“真的有那么严重?”此刻的楚思南可没有任何觉得好笑的意思,他阴沉着脸,沉默片刻后继续问道。

“这是我们获得的最准去的消息。”克留奇科夫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楚思南想了想,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先是朝舞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扭头说道:“走,回去再说。”

卢科昂基闻言大喜,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尽快离开这个无聊的地方,那简直是比什么都强。只是他还不知道,如今这一刻对于他自己来说是如何的重要,因为伴随着克留奇科夫这一个消息的转达,楚思南最终踏上了入主克里姆林宫的道路。

一个小时之后,在距离远东、太平洋战役总指挥不远处一座小山丘上,身着浅褐色上将军服的楚思南迎风而立,他目光迷离的看着远方,任由飘洒的雪花夭夭冉冉的伏落肩头。夹在右手两指间的烟卷,早已经被飘落的雪花沏灭,可他显然还一无所知,沉默间,仍旧时不时抬手吸上两口。

此时,在他脑海中频频闪现的,并不是某一场新战役的规划,也不是克里姆林宫中那勾心斗角的权力争夺,当然更不是儿女间的缠绵私情。他在回忆,回忆曾经同图哈切夫斯基相处的每一段往事,在狱中、在克里姆林宫、在每一个两人有过对话的地点。毫无疑问,一直以来在楚思南的心目中,图哈切夫斯基都是一位亦师亦友的存在,这位在人生旅途上漫步过沙俄时期、列宁时期、斯大林时期的红色元帅,俨然就是一位真正的革命者。作为苏联一任中央总书记、最高统帅部统帅,他的无私,他的高风亮节,他的宽广胸怀,令楚思南在由衷钦佩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内疚。他知道,随着图哈切夫斯基的病逝,苏联政坛上曾经伴随列宁走过那革命艰苦岁月并深受那革命理想所引导、鼓舞的真正革命者,已经算是彻底的湮灭了。那曾经为了一种崇高理想,甚至可以说是为了一抹看不见摸不着地曙光而披肝沥胆、斩荆被棘的灼热心念。也势将随着这一番湮灭而渐渐冷却。

当革命的热情,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逐渐冷淡下来的时候,能够继续维系革命的政权,那就只有权力与利益,而这也标志着一个新的、同样孕育着**与堕落的政权体系即将诞生。楚思南对此深有认识,很不幸,如今的他,也恰好处在这个新旧交替的历史时期。

带着几分无奈与感慨,楚思南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同时。随手扔掉了那早已熄灭的烟头。

“南,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根本无法改变地,”一直站在丈夫身后的吉尔尼洛娃。这时候上前一步说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走过地一段人生旅程。更何况对于如今的米哈伊尔来说,这样的情况未尝不是好事,他已经太累了,是时候好好的休息一下了。至于我们,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意志消沉了。”

“不用担心,我有分寸。”楚思南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忧心满面的妻子,笑了笑说道。

“好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那满腹的思绪暂时收起来。楚思南大声说道,“说吧,这次你们有什么样地打算。”

“你真的没事了?”吉尔尼洛娃脸上闪现一丝宽慰的笑容。但同时却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你看我现在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楚思南放声一笑,面色坦然的说道。

“那好,那我们就来说一下下一步地计划,”吉尔尼洛娃欣然道。

就在楚思南同吉尔尼洛娃站在东北哈尔滨郊外的某处高岗上密商未来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地日本东京都,以东条英机为首的内阁,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紧急磋商。

对于东条英机,乃至是现任内阁的每一位成员来说,这次回忆的召开,极有可能关乎着日本大和民族今后数年、数十年,乃至于上百年的命运。曾几何时,每一个日本人都认为自己的国家很强大,他们能够将自己的命运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中,甚至,还能够通过那坚船利炮,将自己想要得到的命运,转嫁到亚洲每一个国家的身上。

但是,时过境迁,随着战争的延续,尤其是中国国内持续而起的抗日战争,苏俄人在满洲境内全面攻势的展开,以及美国在太平洋战场上全面反攻阶段的到来,失败的阴云开始在日本国内蔓延开来。尽管军部千方百计的掩盖前线作战失利的消息,但是那频频的征兵所造成的国内劳动力日渐短缺,国民经济的飞速衰退,都能够令所有人察觉到情况的大大不妙。

就在两周前,从苏联境内起飞的一直航空队,毫无征兆的空袭了北海道的札幌,随后的一周,一队美军的远程轰炸机,又在东京市区内,投下了数百枚炸弹。尽管这两次空袭所造成的损失都不算严重,但是其对日本国民的战争热情,绝对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

不过这还不是最严重,对于如今的日本内阁来说,最为严峻的形势,是他们所发动的战争,即将无以为继了。

就在过去的一年里,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损失惨重,曾经那号称世界第一的联合舰队,在中途岛海战中,遭打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而后,美国人乘胜追击,不仅将才在澳大利亚登陆不久的日军部队全数歼灭,还在西南太平洋、阿留申群岛方向,对日军发起了全面的反击。随后,以腊包尔为核心的俾斯麦群岛防线失守,日军部署在太平洋各岛屿间的军队,在付出惨重伤亡的同时,还连续丢失了布根维尔岛、肖特兰岛、新乔治亚群岛、以及马绍尔和吉尔伯特群岛等等重要的海上防线。毫不客气的说,如今的日本,已经丧失了在太平洋海面上的绝大部分抵抗能力,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困守着一座座孤岛,坐等灭亡之日的最后到来。

与此同时,在日本本土周围海域,俄国人的大量潜艇四处潜伏,夜以继日的捕捉战机,偷袭、攻击所有企图由外海进入日本本土的船只。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无限制潜艇战思想指导下,俄军的潜艇不仅攻击作战舰只,还攻击运输舰、运输船、客轮乃至于出海实施捕鱼作业的渔船。短短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俄军潜艇便先后击沉日本运输船七百余万吨,而此时日本国内造船能力,仅仅为每年四十万吨。

兵力的折损对于日本来说或许还不算什么,成年的男人死光了,可以补充上未成年的,未成年的男人死光了,还有女人。但是对于国内资源天生不足的日本来说,赖以为生的海上运输线被截断,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压力。

正因为如此,就在半月前的内阁会议上,东条英机第一次坦诚了战败危机的到来,用他的原话说,那就是“时至今日,战争以无可为继”。

不过即便如此,东条以及他的内阁大臣们也没有想过要简简单单的结束这场战争,他们还希望能够利用结束战争为筹码,换取最后的一些利益 ̄ ̄有条件投降。

东条希望在投降之后,日本的所谓“固有领土”以及国家主权不会因战败而受到影响,而在他口的那个固有领土,除了日本的本土四岛之外,还包括了中国的台湾以及整个朝鲜半岛。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东条内阁决定派出以东乡茂德为首的秘密使团,去同美国人交涉,同时,派出以松冈洋右为首的秘密使团,去同苏联人交涉。

就这样,两支拨打着小算盘,企图为所谓的“帝国利益”最后一次奔忙的求和使团出发了,这将是他们自取其辱的一段漫长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