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的哈尔滨,天气骤冷,但是对于滞留城中的十余万苏军士兵来说,这一份严寒似乎并非无法忍受,与此相反,他们还能感觉到一份新年来临前的惬意。是啊,对于他们来说,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了。

而对于居住在哈尔滨城内的中国老百姓来说,这段时间的生活同样是惬意的。日本人完了,在保持了对哈尔滨长达十余年的恐怖统治之后,这些从东面海上窜过来的匪徒,终于结束了他们在哈尔滨的统治,如今,这些个昔日作威作福的家伙们,变成了彻头彻脑的阶下囚,他们被关押在哈尔滨郊外的数个集中营里,往日的风光与凶利已然不再。

这段时间,去城外不远处的集中营观看那些日军战俘,似乎成了哈尔滨市民的一大快事,看着他们身着单薄的军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顺便向他们的身上投掷一些石块、菜根,以发泄长久以来抑郁在心中的愤怒,这些都能给刚刚摆脱被奴役命运的人们带来极大的快感。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些负责看守俘虏的苏军士兵,对哈尔滨市民的这种做法保持了旁观性的默许,每当有类似的冲突发生的时候,这些苏军的士兵就三三两两的围聚在一起,吸着烟,眉开眼笑的在一旁“看戏”。

苏军留守人员的这种漠视态度,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助长了市民们的报复心理,因此,在哈尔滨郊外的数个战俘集中营。接连不断地发生市民与战俘之间的冲突,情况在进入十二月中旬之后,变得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战俘伤亡的情况。

而在另一方面,随着苏军在满洲正面战场上一步步的攻势,日本关东军开始呈现出全线溃败的局面。十二月十日,苏军四线方面军克雷洛夫部的两个步兵师,在牡丹江外围地区发动攻势,经过八小时的激战,一举歼灭原驻守牡丹江地区的三个日军旅团。打死打伤日军士兵四千余人,俘虏少将以下军官二十余人。随即苏军进占牡丹江、延吉一线地区。彻底堵住了日军由这一线向朝鲜半岛转移的通道。原本滞留在该地区的近十万日本侨民,被迫向吉林一带转移。

十二月十一日。返回莫斯科近半月之久地楚思南,乘坐军机返回东线战场,在刚刚修复好的哈尔滨机场上,他刚一下飞机,就迫不及待地下达了一连串的作战命令,而其中最为重要地一条,就是命令克雷洛夫部务必竭尽全力向南挺进。将试图朝长城以南地区转移的那为数众多的日本侨民俘获在手。与此同时,他还命令在敌后活动的抗联武装,积极的活动起来,给向南转移的日本侨民、军队制造袭扰,从而延缓他们的南退速度。

十一日午时三十分,近四百架轰炸机、俯冲轰炸机从苏联境内地三个空军基地起飞。对由吉林通往沈阳、长春的公路;由哈尔滨经吉林通往平壤的铁路;由沈阳通往平壤的铁路,实施了大规模的轰炸。

“这是黑色的一天。”

后来地日本二战史学家在谈及这一天的苏军空袭时,往往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话。而在实际上,对于那些日本移民来说,这也的确是黑色地一天。

在吉林的郊区,近十万的日本侨民等候着可以承载他们南下抑或是东进的列车到来,毫无疑问,聚集在这一带的庞大侨民数量,无论对于铁路运输还是对于公路运输来说,都造成了沉重的负担。再加上此时恰好是关东军作战的艰难时期,司令部方面要想调集这么大规模的运输力量,也着实的不容易。就这样,随着运输的迟滞,在吉林一带的日本移民越聚越多,而在制空权全部丧失的条件下,这其中蕴含着多大的危险实在是显而易见的。

也许有人会说,仗都打成这样了,还去顾虑那些移民干什么?尤其是日本军人,他们原本就不是仁慈善良的物种,他们还会考虑移民?其实,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关东军司令部不得不去考虑他们的移民问题了,毕竟在吉林近郊的不是一千抑或是几千的移民,而是数万近十万的移民。如果在满洲的军队,连自己的移民都无法保住,那么对于士兵的士气而言,将会是一个无比沉重的打击,甚至于今后的作战能否继续顺利展开,都将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正是基于这一点考虑,关东军司令部才在保证将后续部队运往前线的同时,竭尽全力的要将这批移民运入关内。

但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由于战争之初对战场制空权的丧失,日本关东军几乎陷入了某种程度的绝境,他们就像苏德战争初期,苏军在西线所遭遇的情况一样,无论是后勤运输还是兵团行进,都面临着苏军来自空中的肆无忌惮的打击。而对于日本移民的政策,早在战争之处,作为东线战役总司令的楚思南,就做出了很系统、很强硬的对待政策,按照他的说法,在邪恶的日本军国主义挑唆与驱使下,凡是进入日占区的所谓日本移民,已经完全失去了其作为平民的资格,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国际法中所规定的平民所应享有的战争保护权益。“他们已经成为了某种程度上军人,作为奴役另一民族的参与者,他们已经成为了法西斯追随者,对于这些人,我们的政策,而且是唯一的政策就是,要嘛投降接受审判,要嘛被直接消灭,没有中间道路可行。”

战争是残酷的,而战术则是不择手段的。当近十万日本移民拥挤在吉林郊区等待南下的时候,苏军方面同样想到了一个可以沉重打击日军士气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堪称庞大的空中轰炸与地面进攻计划出台了。

十一日下午一点二十分,四十架苏军俯冲轰炸机飞临吉林南郊日军驿马邬车站,在这个规模并不算很大地日军军用车站上,如今滞留着日本移民上万人。这些可怜的人期盼在这里可以等到南下的火车,从而搭载着他们脱离战争苦海,但是很可惜,他们首先等来并不是盛满希望的火车,而是播撒着死亡火种的苏军轰炸机。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这一批苏军轰炸机并没有将这个不起眼的小站作为直接的打击目标。他们的原定计划,是炸毁这一带的铁路干线。从而截断该地区日军地运输能力。正因为如此,在一点二十分的时候。这一批苏军俯冲轰炸机先是从车站上方掠过,而没有发动对面目标地袭击。

但是,飞机掠过时那隆隆的马达声,令原本潜藏在车站附近原中国民居内地日本移民惊慌失措,他们按照之前受过的防空训练,纷纷从民居内逃散出来,四处寻找着可以隐蔽的场所。一时间。四处奔走、如同鸭群一般的逃难者,拥堵了小站附近的街道、旷野,殊不知,他们的慌乱,令原本正在通过望远镜寻找轰炸目标的苏军战机观测员很快发现了这里地异常,随着苏军俯冲轰炸机编队的调头。史无前例的灾难出现了。

伴随着战机俯冲时所发出的刺耳尖叫声,一团团巨大的火光在盲目奔跑的人群中升起,一串串激射地机炮、机枪子弹。如同耕犁一般肆无忌惮的收罗着生命的祭品。在那浓烟与火光地映衬中,一具具原本鲜活的躯体,被残忍的撕成碎片,四散纷飞的肉块与肢体,毫无规律的散落地面,它们用活生生的事实,向这个世界阐述着战争的可怕,阐述着血肉之躯在铁甲飞弹的面前,是如何的脆弱无力。

身处战争中的人都具有劣根性,这句话在实施进攻的苏军飞行员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驾驶着屠戮生命的战机,这些战机每一次俯冲都锁定了人丛最为密集的地方,看着那些在地面上仓皇奔逃的人们,他们往往是一个俯冲中,先投下两到三枚的炸弹,然后就是机枪、机炮全开的一轮扫射。看着那些倒地呻吟、四处翻滚挣扎的伤者,这些飞行员才能体会到心中的无比快感 ̄ ̄他们已经打红了眼睛,哦,应该说是杀红了眼。

二十七分钟,一场力量对比悬殊的空袭整整持续了二十七分钟,当四十架苏军俯冲轰炸机志得意满,升空返航的时候,他们身后那原本完好的地面,已经成为了满目疮痍的陈尸场。用哀鸿遍野、死气冲天似乎都不足以形容那里的凄凉。就在这短短二十七分钟的空袭中,滞留在这个车站的日本移民,共有三千余人伤亡,而且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妇女和儿童,真可谓是损失惨重。

同样是在这一天,原本预定要跨过鸭绿江,向朝鲜半岛清津一线发起进攻的罗米佐夫部苏军兵团,突然抽调一部分兵力,向南发动了攻势。该部苏军沿鸭绿江西岸向南延伸战线,直插吉林东部地区,并力图向吉林南部继续推进。与此同时,三线方面军的两个德军机械化师,沿哈尔滨至长春的铁路南下,他们避过了正面日军的堵截,将兵锋的利刃,直插到长春与吉林之间的要害地带,彻底切断了这两个地区间日军部队的联系。

截至到十五日,苏军三线方面军的德军部队,同四线方面军两部,在吉林南郊地区成功会师,从而,预示着集结在吉林地区的两个日军师团以及近十万人的日本移民,成为了瓮中之鳖,其灭亡之日屈指可待。

通过十二月份的半个月的攻势,日本关东军指挥部门察觉到了苏军这一步的作战意图,毫无疑问,他们是打算在这个阶段的战役中,夺取包括沈阳、长春、吉林乃至于通辽、抚顺在内的满洲大部分地区。同时,苏军一部对朝鲜半岛全罗道地区的攻势,也预示着苏军对朝鲜半岛的军事企图。总结这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内的战况,关东军司令部的所有指挥人员心中充满了绝望,短短不到两个月。关东军共损失部队将近八个师团,这还不包括战役发起之初就已经全军覆没地空军力量。这场该死的战争该怎么打?还有没有出头之日?包括梅津美治郎在内的关东军高层没有丝毫的把握,毫无疑问,他们已经感觉到失败的阴影正在向他们的头上聚拢。

就在前线苏军连续向日军防御纵深地带大规模挺进的时候,满洲苏占区内,楚思南的一系列新命令开始下达。就在返回东线战场的十一日夜晚,在哈尔滨的远东战区临时指挥部内,楚思南会见了东北抗日联军周司令员,经过彻夜不休地交谈,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协议。

自十二日开始。一份份地秘密电文,由临时指挥部下达到了苏占区的各个方向。紧接着,大量头戴兽皮搭帽、身穿灰布棉袄、足蹬布底棉鞋地抗联部队在苏占区内涌现出来。他们手持着有楚思南亲自签名的手令。赶赴那一座座原本由苏军士兵把手的日军军械库。于是,一时间一场别开生面的换防行动,在苏占区内二百七十三原日军军械库前展开了,排成队列的苏军士兵,在与前来的抗联部队进行了简单的洽商与命令核对之后,交出了各个军械库地防务,从而。也将从日军手中缴获的不计其数的武器装备,交到了抗联部队的手中。

据战后的不完全统计,从苏军进攻满洲开始,直到关东军缴械投降的几个月时间内,仅苏军第一、第二两线兵团,就先后向抗联方面转交各式火炮三千七百余门。坦克六百余辆,各式枪械近十万支,日军军用仓库六百八十余处。另外,还有部分松花江日军地水上舰只。据原抗联的一名军官会议,在苏军占领沈阳之后,曾经将日军在该地区最大的军用仓库 ̄ ̄苏家屯军用仓库交给抗联看守,他们打开仓库,“拉了三天三夜,有步枪两万多支,轻重机枪一千挺,还有一百五十门各种口径地迫击炮、野炮和山炮。”

楚思南这一道命令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似乎不问可知了,短短的两个月之后,大批原抗联的部队,手持着全日式的装备,在大量日制坦克的配合下,开赴关内,从而给于了华北日军最为沉重的一击。

当然,一趟莫斯科之行回来之后,楚思南所下达的命令,绝不仅仅只是这么一条,同离开前相比,如今的他显得更加雷厉风行,更加铁血果断。就在十二月十二日,也就是他返回东线的第二天,伴随着交接防务命令的下达,另一条针对于日军战俘的迁移命令开始下发。

按照这条命令,苏军设立的各个日军战俘营开始向哈尔滨转移,当然,哈尔滨并不是这些日军战俘所要去达的终点站,相反,这里仅仅是他们苦难历程的出发地。

十二月二十七日,也就是圣诞节刚刚过去的第二天,在哈尔滨集结完毕的三十余万日军战俘以及日本侨民,开始在苏军士兵的押解下,向数百公里外的阿穆尔共青城迁移。按照楚思南所划定的路线,这些战俘将经由共青城向西北继续进发,经过埃基姆昌、安特坎抵达斯塔诺夫山脉(外兴安岭),随即继续北进,经斯维特累、阿伊姆、乌斯季米利、阿姆加,最终抵达西西伯利亚的雅库茨克,全部行程长达一千四百六十余公里。按照命令所说的,楚思南是要让这些发动战争的最人们,去雅库茨克劳动改造,以偿恕他们对世界人民所犯下的罪行。但是实际上呢?这近三十万的战俘,真正能够最终走到雅库茨克的,仅仅不过一万四千余人。

“这是一次艰难的旅程,是名副其实的死亡行军。战俘们缺少足够的御寒衣物,却被迫要在以严寒著称的西伯利亚冰原上踯躅而行。沿途,负责押解的俄国士兵,极尽虐待之能事,不供给足够的食物,不供给热水,不给与足够的休息时间,夜间宿营时,战俘没有帐篷,只能在风雪之中挤做一堆彼此取暖。一千四百余公里的距离上,共有近二十九万人倒毙于途,几乎每行走四米,就有一名战俘或是平民死去,人员伤亡之惨重,堪称世界之最。”

“在最初的时候,俄国人还有专门的开车用来收敛倒毙途中的尸体,但是及至进入荒漠,他们甚至连尸体都不去收敛了,而是任由他们曝露在荒原之上,或是被随后的风雪掩埋,或是被野兽残忍的分食……”

后世,日本专门研究二战史的一些书籍上,对这一次战俘的长途行军,做了如上记载。

其实,在楚思南做出这一决定的时候,苏军将领中也有一些不同的意见,只不过反对的声音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在苏俄的历史上,将战俘运往西伯利亚担当苦力,已经成为了不成文的惯例。

随着三十万日军战俘正式踏上遥远的死亡之路,历史的画卷轻轻扇动,旧的一年在硝烟与死亡的弥漫中被掩盖,而充满希望与预示和平的一九四三年,悄无声息的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