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落满枯枝败叶的丛林外空地上,身穿军大衣的楚思南背负双手,面色严肃的打量着面前几百米外的一大片空场,此刻,在那坑坑洼洼的空场上,数百名苏军士兵正在忙碌的收敛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而在楚思南身后的那片茂密的山岗林地里,却不时有稀落的枪声传来 ̄ ̄那是苏军的士兵在清剿散逃进山区林带的日本散兵。

就在昨天下午,同时,也是在楚思南酒醉的时候,克留奇科夫按照他的吩咐,对两处山林外的九个布雷区进行了清理。

其实,清除该地区的地雷,从一天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当时负责排雷的,是苏军部队中的工程兵,只不过那时候的排雷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

排雷本身就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而日军在这一带雷区所埋设的地雷又相当的密集,同时,厚厚遮盖在地面上的落叶,也为排雷工作增加了更高的难度。按照工程兵部队指挥官的建议,要快速安全的排除这片雷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排炮实施区域性的轰击,在一定范围内引爆一定数量的地雷,之后,在用火烧去地面上的落叶,以便工程兵展开后续的排雷工作。

但是,工兵部队指挥官的这项提议,没有在楚思南那里获得通过,原因很简单,紧靠这几片雷区的,就是满洲兴安岭山麓上的茂密丛林,大规模的排炮轰击以及点燃地表落叶地做法,都很可能引发严重的火灾。从而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于是,就在这种情况下,苏军的大批工程兵被调动过来,开赴到林区的外围地带,展开纯人工的排雷工作。

及至排雷工作正式展开,一个更让人头疼的情况出现了。要知道苏军只不过是刚刚击溃并围歼了驻守伊春地区的日军部队,而在战斗中,大量的日军散兵逃进了荒无人烟的丛林地区,并依靠着那林深丛密地优势,悍不畏死的进行着最后地困兽之斗。

就在排雷工作展开的头一个下午。一股潜伏在密林内地日军部队,就突然袭击了排雷中的一个苏军工兵连。并直接打死打伤苏军工程兵十余人。这一事件令楚思南大为恼火,并最终导致了他在酒醉之后。说出了让被俘的日本人去趟雷的话来。

就这样,在昨天下午,一向以服从命令为己任的克留奇科夫,开始重新部署九片雷区的排雷工作。数千名日军战俘被押解到雷区周围,在四周机枪与刺刀的逼迫下,十人为一组,开始了充满血腥与死亡地“滚雷”竞赛。

所谓的“滚雷”。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让一个人躺在地上,如同车碾一般,在地雷密布的雷区上滚动,从而引爆滚动途中的地雷。从逻辑上讲,一个人在高速滚动中。有一定的机率可以避过地雷爆炸所带来的伤害,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讲。“滚雷”也地确是一种有效的排雷方法。但是,关键问题在于人的体力是有限地,那种躺在地上高速滚动的效果,在这有限体力的支配下并不能保持多久,因此,当一个人滚动的速度慢下来的时候,往往也就是他血肉横飞的时候。尤为重要的是,林外雷区的地面上落叶四布,这在令地表变得松软的同时,也增大了滚动的难度,从而,也就加大了伤亡的可能性。

不过,这些显然都不是克留奇科夫所要考虑的问题,对他来说,死多少人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让他完成“上面”所交代的任务就好。与此同时,他也不担心那些日本战俘会反抗,更不担心他们会不听话。在克留奇科夫看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意志坚定者,更没有所谓的宁死不屈者,一个人之所以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还表现的慷慨激昂、威武不屈,那只能说你还没有让他充分认识到死亡的可怕。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以冷血无情著称的克留奇科夫,为瓦解日本战俘那所谓的武士道狗屁精神,耍了一个小小的手段,准确的说,是玩了一个小小的游戏。游戏很简单,可是看作是伴随三项选择题的屠杀游戏。

随意指定一名俘虏,给他三个选择:第一,自己从雷区里滚过去;第二,随便指出两名战俘,由其中一名代替自己从雷区里滚过去,而另一名则来接替这项“点名”的工作;第三,如果以上两项在五秒内没有做出选择,那么就将当场被枪毙。

无可讳言,克留奇科夫的命令,在最初的时候,的确是遭到了日军战俘的抵制,十几名宁死不屈的家伙,宁可自己被当场枪决,也不去滚雷区,更不会去做第二项选择。对于这些人,克留奇科夫毫不手软,他在众多战俘的面前悠闲的吸着烟,而当那一缕缕的青烟从他口中呼入吸出的时候,一声声惊人心魄的枪声响起,伴随着枪声,一名名貌似硬气的战俘命丧枪下。

“呯!”每一个清脆的声响过后,都有一名日军战俘额头中枪,伴随着喷溅而出的血雾、缓缓流淌的脑浆,一条原本无比珍贵的生命,就像是最不值钱的垃圾一般被抛弃了。

对于一个人来说,死亡也许并不足以将全部的精神摧垮,但是尤为可怕的是,你不但要面对死亡,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它一步步临近,如果没有绝强的意志,一个普通人,很快就会被那一步步增强的压力所摧垮。

当一名名为了所谓的尊严,而试图在克留奇科夫面前做出清高姿态的日军战俘,相继毙命枪下的时候,当那从后脑中喷溅而出的鲜血与脑浆逐渐染红遍地落叶的时候,雷区外围地一群群战俘们开始出现了变化,恐惧逐渐出现在他们的眼睛里、面孔上……

人这个东西很奇怪。他们行为往往遵从一个叫做“多米诺骨牌效应”的规律 ̄ ̄战场上,一小撮人的奋勇厮杀,往往能够带动其后的大批部队,同样的,一小撮人的溃退,也能够带动其后的大批部队,所谓兵败如山倒就是这个意思。而今天,在这场血腥手段与所谓“武士道”精神的交锋中,这个规律也起到了作用。

随着第一个怯懦者的出现,大批地日军战俘中。开始有人相机追随,幸运的那些人。开始在自己曾经地战友中挑选替死鬼,而不幸的那一部分。则带着一丝侥幸滚入了雷区。

及至今天早上楚思南听闻此事,这场“活人滚雷”地工作仍旧还在继续,而在这之前的半天一夜时间里,六片偌大的雷区,已经吞噬了三百余条生命,再加上那些因为反抗而被当场处决的,那就有一千多名战俘丧生了。

“你太胡闹了。简直是乱弹琴!”楚思南收回目光,狠狠的瞪了身边那无动于衷的克留奇科夫一眼,同时训斥道,“亏你还是一名军人,还担负着培养我们各级军事委员的重任,你知不知道。对手无寸铁地俘虏滥施杀戮,是无耻的土匪行径?!就你这中行径,如何能够胜任你所担负的工作?!”

“是。”克留奇科夫低声说道。

“是什么是!”楚思南厉声喝道。从刚才开始,克留奇科夫就是这幅死德行,训斥他什么这家伙都不带反驳的,就是一味的“是,是,是”。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的性质非常恶劣,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向来都对屠杀俘虏这种极不人道地做法深恶痛绝,如果让他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谁都保不了你!”楚思南继续大声呵斥道,“而且现在我们在这里所进行的战争,受到全世界地瞩目,万一这件事情被西方的媒体披露出去,你知道这对我们会有多大的影响吗?”

这次克留奇科夫没有说话,他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算啦,懒得理会你,”楚思南貌似也训斥够了,他挥挥手说道,“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写一份材料交给我,我需要向克里姆林宫有一个交代。”

“我知道了,我会做好的。”克留奇科夫点头说道。

楚思南转过身,又朝那片惨不忍睹的雷区看了一眼,这才随口说道:“恩,这一次的事情也有我很大的责任,只片面的责怪你也是不对的。你的报告要写的实事求是,不可有任何隐瞒懈怠的地方。”

这句话说完,楚思南再不回头,径自朝指挥部的方向走去。他还要回去准备一下,以便在几个小时之后转飞四线战区。

在楚思南的身后,卢科昂基紧紧相随,他现在算是明白昨天克留奇科夫所说的那番话了。别看在这里楚思南将克留奇科夫训了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但是实际上呢,后者却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任何处罚 ̄ ̄如实上缴一份报告,还要将楚思南的责任交代出来,那这件事让谁去处理?克里姆林宫还是安全委员会?如果是安全委员会,那算了,在那里,似乎只有他楚思南处罚别人,如果说是克里姆林宫,那也不可能,图哈切夫斯基那群人是不可能对自己这位亲信下手的。

就在楚思南训斥克留奇科夫的同时,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东宁地区,一场整整持续了半天一夜的战斗,仍旧在激烈的进行着。为夺取日军东宁要塞的第一道前沿防线,克雷洛夫与罗米佐夫已经是整整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

在一处平岗下的壕沟里,克雷洛夫拒壕而立,通过手中的望远镜,仔仔细细的查探着远方的山坡,在那里,日军的十几个地下火力点疯狂咆哮,构成一张诺大的火力网,死死的拦住了苏军前进的方向。

毫无疑问,克雷洛夫以及罗米佐夫作为苏军的高层将领,自然是有着丰富的指挥作战的经验,但是,他们却没有对付这种类似于翘龟壳般的战役。

如今地克雷洛夫和罗米佐夫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在来这一线之前,楚思南曾经说他们的任务相当艰巨,同时,分配给他们的部队实力最强、火力也是最猛了。

在东宁至虎头一线那连绵起伏的山麓上,日军依托着各个要冲与高地,建造了一环环链接紧密,同时,还可以彼此掩护的坚固工事。这些工事有的在地表,而绝大多数则在地下,有一些甚至是在山体内。在这种情况下。苏军的炮火优势起不到什么作用,猛烈的炮击和空袭。仅仅能够将日军的地面工事摧毁,但是那些隐蔽在地下。由钢筋混凝土所铸成的地堡,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自从对这一线地日军要塞发动攻势以来,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其实不用楚思南训斥,克雷洛夫两人自己都感觉脸上无光。数十万的大军、数百辆地坦克、上千门的火炮、连续四天地攻击,却没能取得任何战果,这真***让人感觉郁闷。

要说在东宁、虎头这一带山区的经营上。日本人的确花费了不少心思,他们构筑起来的要塞不仅坚固,而且设施完备、火力强大,克雷洛夫甚至怀疑,在那连绵的崇山峻岭中,日本人是不是有一套完备的自给自足地军工体系。

昨天上午。克雷洛夫两人再一次受到了战区最高指挥官楚思南毫不留情的训斥,与第一次所受到的训斥不同,这一次。楚思南等于是给他们下了最后的通牒 ̄ ̄务必要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将这一线的日军阵地夺取到手。

不仅如此,克雷洛夫两人,还务必要在楚思南来到之前,将附近地区的日军地堡全部清理干净,至少不能残留下隐蔽起来地日军士兵。否则,一旦楚思南准时到来,并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无论是克雷洛夫还是罗米佐夫,他们都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全苏最高统帅部副统帅在自己的阵地上发生意外,这要说出去,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个笑话,但是对于克雷洛夫、罗米佐夫来说,那将是一场灾难,他们会连哭都来不及地。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压迫感,克雷洛夫同罗米佐夫经过一番协商,决定改变过去几天来那种全线冲击的战法,而将主要的进攻方向,锁定到眼前的这处山麓隘口上,重点夺取对面的那两个坡度很小但是却火力密集的日军地堡区。

克雷洛夫与罗米佐夫两人,之所以将进攻的重点定在这里,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一带地势较低,透过日军前沿的火力阵地,苏军的炮兵能够直接对其后方的炮火火力点实施压制,从而为冲锋部队提供掩护。与此同时,低地势也便于装甲部队直接投入战斗,利用它们,为步兵提供支援。

克雷洛夫两人都相信一点,那就是日军如此庞大的要塞体系,肯定在彼此之间有一个串联,从而令他们的防御浑然一体,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对这一整体的防线实现某一点的突破,那么后面的战斗就好打了。

不过,虽然克雷洛夫两人构思的很好,但是实际战斗中他们所得到的,却仍旧是零成果。

一天一夜的战斗啊,苏军为了夺取这两个高不足五十米,但是却绵延相连的“土岗子”,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在那缓缓爬升的坡地上,至少有二十余辆苏军的坦克被击毁。浓浓升起的黑烟以及遍地的尸体,令人不得不怀疑自己坠入了阿修罗神的地狱。

“嘟!嘟!”

刺耳的口哨声再次从苏军的主攻阵地上响起,而随着这预示着冲锋的哨响,十几辆坦克成散布的阵型突出苏军阵营,带着滚滚的浓烟朝日军的阵地上涌去。而跟在坦克后面的,则是大批的苏军士兵。

如今的克雷洛夫和罗米佐夫已经想清楚了,他们不再在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与牺牲了,只要能够拿下一个日军的前沿阵地,那就在所不惜。组织坦克进行突击,其作用绝不仅仅是配合步兵的冲锋,那些被击毁的坦克还能成为最好的掩体,从而让苏军的步兵一步步的将战线向日军的阵地推进。

克雷洛夫两人的这一战法似乎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就在刚刚发起的这一次冲锋中,一批苏军士兵成功的靠近了日军的数个交叉火力点,并在一些被击毁的坦克附近找到了依托掩体。

“好!”猛地大喝一声,克雷洛夫放下自己手中的望远镜,转过身来对罗米佐夫说道,“罗米佐夫同志,看样子我们距离胜利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可是我们剩余的时间也不多了。”罗米佐夫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面色忧郁的说道。

克雷洛夫微微一愣,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犹豫片刻才说道:“走,我们到前面去!”

罗米佐夫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这是要把楚思南的那种做法搬过来照用。

“那我们是不是让炮兵的进攻暂时停下来,”罗米佐夫犹豫一下之后说道,“这一天一夜,他们的负荷太大了,刚才接到苏霍罗夫同志的电话,他说有一些火炮因为长时间持续不对的轰击,已经出现了炮管的龟裂现象,如果不……”

“没有什么如果!”不等罗米佐夫把话说完,克雷洛夫便摇头说道,“现在不是他们维护火炮时候,更不是吝啬装备的时候,我需要的是炮兵对敌人火力的彻底压制,至于其他的,都不是我所考虑的。”

一句话说完,克雷洛夫再不理会面色犹豫的罗米佐夫,一个人跳出战壕,大步朝前方走去。